印尼新年空难：一趟未能回家的旅程与糟糕的国家航空记录

澎湃新闻记者 许振华

当地时间1月9日，印尼三佛齐航空一架载有62人的客机被发现坠毁在首都雅加达千岛群岛海域。该航班由雅加达飞往西加里曼丹省首府坤甸（Pontianak）市。事故发生后，印尼总统佐科向空难事故遇难者表示深切哀悼，并动员各方力量开展搜索和搜救活动。

该航班代码为SJY182（SJ182），机型是波音737-500客机。飞行追踪网站显示，这架飞机9日下午14时36分从雅加达苏加诺-哈达国际机场起飞，仅四分钟后就在雷达中消失。最后的信息显示，飞机曾在不到一分钟内急降10000英尺（约3000米）。

据半岛电视台等媒体报道，这架飞机载有56名乘客和6名机组人员，乘客中还包括7名儿童和3名婴儿，均为印尼公民。印尼媒体分析称，失事飞机上料无生还者。路透社和半岛电视台等媒体则报道称，机上乘客的家属仍在焦急地等待着搜救结果，哪怕最为微弱的希望也不肯放弃。

另据新加坡《海峡时报》11日报道，当日搜救团队首次发现乘客遗体，该名死者名为奥基·比思马（Okky Bisma），是一名空乘。12日，路透社消息称，印尼海军潜水员已成功回收了失事客机的黑匣子。

未能回家的旅程

“家人们再见啦。我们现在要回家了。”这是拉蒂（Ratih Windania）女士1月9日于社交媒体Instagram上发布的内容。Instagram上的动态显示，与她一同出行的三名子女正开怀大笑，拉蒂还在Instagram照片配文中附上了“飞吻”的表情包。

拉蒂在登上SJY182航班前发出了上述Instagram内容，眼下这些照片与动态已在印尼网络上流传开来。SJY182坠机事故发生后，法蒂的兄弟伊凡斯亚（Irfansyah Riyanto）在Instagram上说：“请为我们祈祷吧。”

拉蒂并未能回家，与其同机的61人也是如此。

Ratih于Instagram发布的照片之一 图源：Ratih的Instagram）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1月10日报道，雅加达–坤甸的飞行路线通常需要90分钟。印尼交通部称，由于大雨，SJY182的起飞延后了一个小时。《海峡时报》1月11日报道称，印尼交通部发言人艾迪塔（Adita Irawati）表示，这架飞机在远离雷达探测范围之前已经偏离了正常航向。另据《国际日报》报道，印尼交通部长布迪（Budi Karya Sumadi)9日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空管人员发现飞机起飞后，其航向并没有朝着75度方向（东北方向），而是朝着西北方向飞行。机场空管人员曾要求飞行员确认航向，但几秒钟之后，飞机就从雷达上消失了，也再没有任何回应或发出信号。

飞行追踪网站Flightradar24.com显示，SYJ182号航班曾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急降3000多米。

印尼国家搜救机构负责人、空军中将巴古斯（Bagus Puruhito）则指出，航班失踪前未发出求救信号。印尼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KNKT）的一位不具名的调查员坦言，根据迄今为止发现的碎片，客机可能在撞击水域时裂开。“（具体情况）我们还不确定，但假使我们看看碎片，可以发现它们分散在一个不太宽的区域……因此客机可能在撞击水域时裂开，因为倘若它在半空中爆炸，那么碎片分布范围将会更广泛。”调查员说。

此外，有目击者向BBC表示，他们看到或听到了至少一场爆炸的发生。“飞机向闪电一样掉进了海里，在水里爆炸。”渔民索利欣（Solihin）向BBC指出，“这离我们太近了，某种胶合板的碎片还差点落在我的船上。”

交通部长布迪与印尼千岛群岛当地官员确认，SJY182飞机坠落于马累岛附近海域。现场周边岛屿居民表示，他们发现了一些疑似来自飞机的物件。一名安全官员接受访问时说：“我们发现了一些电缆、一条牛仔裤和一些金属碎片。”

“搜救重点是寻找遇难者遗体”

“昨天（1月9日）下午，我命令交通部长和国家搜救机构负责人在国民军和警察的协助下立即开展搜救行动。”佐科1月10日发表声明说。佐科还要求印尼全国交通安全委员会（KNKT）就坠机事件起因展开调查。

搜救机构负责人表示，搜救工作的重点将放在寻找遇难者遗体上。路透社分析称，这表明找到幸存者的机会越来越小。据《海峡时报》报道，警方呼吁机上乘客家属到东雅加达的克拉玛特贾蒂（Kramat Jati）警察医院待命。警方将依据乘客家属的DNA样本，对搜救行动中所寻得的人体残骸DNA进行比对。灾难受害者鉴定团队已从乘客家属处收集了至少53份DNA样本。

在搜寻遇难者遗体的同时，12日，印尼海军潜水员已经成功回收了失事客机黑匣子的数据记录器部分（Flight Data Recorder）。印尼国民军总司令哈迪（Hadi Tjahjanto）12日强调，他相信印尼搜救团队很快就能找到失事客机驾驶舱的语音记录仪（Cockpit Voice Recorder）。

目前，有关搜救行动仍在艰难进行中。印尼国家搜救机构负责人巴古斯在电视新闻发布会上解释称，暴雨和强风暴是搜救行动的主要阻力，“假使我们（前一日）在水下发现了什么，我们无法指望下次再来的时候还可在同样的地方找到它。”

KNKT负责人称，搜救团队12日将一台配备了额外设备的船只投入了使用。印尼当地媒体称，该船只装有声纳，可以探测水下2500米处的物体。

因失事的波音737 Max飞机在美国制造，故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也将参与调查此次坠机事故。此外，新加坡交通安全调查局也为搜救工作提供协助。

目前，SJY182航班缘何失事仍无定论。路透社指出，因缺乏关于飞机起飞后情况的直接线索，调查人员将主要依靠黑匣子来确定失事原因。印尼官方称，他们需要2到5天的时间来检查和导出黑匣子中的录音。有关分析则耗时更长。短期报告可能会在约一个月后公布，深入调查则需要至少一年才可完成。

印尼缘何空难频发？

马来西亚《人民邮报》（TRP）9日报道称，失事客机型号是波音737-500。这是一种双引擎中短程客机，最大载客量为132人。

BBC指出，这种机型与近年多次出现重大事故的波音737 Max不同。2018年10月，印尼狮航一架波音737 Max客机因防失速系统（MCAS）故障坠海，机上189人全部遇难。2019年3月，埃塞航空一架波音737 Max同样因防失速系统故障坠毁，机上157人全部遇难。这两次坠机事故导致波音737 Max型飞机于2019年3月至2020年12月停飞。

航空安全网（ASN）数据显示，虽然波音737-500迄今为止一共在俄罗斯、突尼斯、埃及和印尼发生过5起空难，但并无直接证据表明这些事故与飞机质量本身有关。

排除了客机质量不过关的嫌疑，接下来便是印尼民航业是否存在问题。航空安全网数据显示，自1945年以来，印尼民航客机发生的事故要多于其他所有亚洲国家与地区。2014年、2015年、2018年印尼民航客机均曾发生致命事故。《外交官》杂志11日报道指出，印尼的基础设施老化、安全标准执行不力，这导致印尼一直遭受陆、海、空三路交通事故频发的困扰。

不过，尽管印尼以空难多发闻名，且印尼狮航等公司甚至曾被西方国家空管局禁航，但直到此次坠机事件前，SJY182所属公司三佛齐航空自2003年成立以来还未发生过致命事故。

路透社12日报道指出，三佛齐航空总部位于雅加达苏加诺-哈达国际机场,主要运营印尼国内航线及少量国际航线，2018年11月该公司成为印度尼西亚鹰航的子公司。报道分析称，三佛齐航司依靠购入老飞机、专注冷门路线的商业模式获得成功。根据航空资讯网站Planespotters.net的数据，三佛齐及其子公司楠航空（NAM Air）飞机的平均机龄接近20岁，比印尼狮航高出将近三倍。

分析指出，三佛齐航空此次失事的波音737-500机龄高达26年，而最后一架交付使用的波音737-500飞机要追溯到1999年7月，中国的客机队伍中甚至已不见波音737-500身影。分析人士指出，飞机老旧与恶劣天气一样，都可能对飞行造成不良影响。

不过，路透社援引一位匿名业内人士的话称，三佛齐的商业模式是合理的。路透社同时指出，假使维护得当，老飞机可以像新飞机一样安全地运行，不过这样做的成本较高，而且由于燃油效率较低，因此运行成本也更高。

三佛齐航空公司总经理朝温纳（Jefferson Jauwena）则直言，失事的飞机起飞前符合适航状态。他声称，彼时仅有的不安全因素是起飞时所遇到的恶劣天气，这致使航班延误了约一小时。

由于老旧飞机安全运行的成本较高，而“千岛之国”的地理特点又导致印尼民众依赖廉价航空出行，故运营老旧飞机的印尼航司会想方设法降低飞行成本，这就带来了安全隐患。

与此同时，《今日印度》曾分析称，印尼在2000年宣布放松航空部门管制，这让新航空公司很容易就能获得运营许可，印尼目前有约60家航空公司运营。尽管印尼政府此举推动了旅游业发展，并提高了印尼航空运输效率，但也导致了航司间的激烈竞争，价格战时有发生。

报道指出，印尼航空公司间的价格战是以质量为代价的。印尼政府监管不力导致航班维护难以达标，因而故障频发。2016年，飞行安全评级网站AirlineRatings.com对全球407家主要航空公司进行了调查。就安全标准而言，有九家表现最差的航空公司来自印度尼西亚。另据《纽约时报》10日报道，有许多印尼机师表示他们曾被迫驾驶他们认为不安全的飞机，还有许多机师抱怨过劳、低薪与疏于监管等问题。

《纽约时报》刊文指出，新冠疫情对“声名狼藉”的印尼航空业进一步造成打击。受疫情影响，印尼航司纷纷减薪，许多空乘人员“士气低下”。业内人士称，空乘人员每月工作时间减少致薪水降低，这影响了他们的业务表现。

责任编辑：胡甄卿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