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深远的泉郡富美宫“送王船”

泉郡富美宫历来被誉为闽南和台湾的“王爷总馆”，是“王爷信俗和送王船”的重要传播源头，对闽台乃至东南亚国家的王爷信仰、送王船习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记者 王了 文/图（除署名外）

北京时间12月17日晚，中国与马来西亚联合申报的“送王船——有关人与海洋可持续联系的仪式及相关实践”项目，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评审通过，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送王船是广泛流传于我国闽南地区和马来西亚马六甲沿海地区禳灾祈安的民俗活动，而泉州历史悠久的泉郡富美宫，历来被誉为闽南和台湾的“王爷总馆”，是“王爷信俗和送王船”的重要传播源头，近几年来，台湾王爷信仰宫庙来泉郡富美宫谒祖进香、交流文化的就达462座。

泉郡富美宫的王船模型

250年前泉州就有木质王船出现

泉郡富美宫，因位于泉州城南、晋江下游的富美古渡之畔，故名富美宫，建于明代正德（1506年—1521年）年间，距今已有500年历史。

据泉郡富美宫董事长陈淑贤介绍，“送王船”，在闽台地区也叫做“送彩船”“送福船”“送龙船”，是我国古代傩祭文化的一种仪式，“傩”，《周易》中解释为“傩，驱瘟逐疫也”。泉州是我国第一批24个历史文化名城之一，保存着许多古代傩祭文化的遗风，如“火鼎公火鼎婆”“嗦啰嗹”“拍胸舞”等，“送王船”也是其中之一。

泉州的送王船不仅历史悠久，而且规模和影响也闻名于世，据刊刻于1763年的清乾隆《泉州府志》卷二十记载，“是月（指农历五月）无定日，里社禳灾，先日延道设醮。至期以纸为大舟及五方瘟神，凡百器皆备，陈鼓乐、仪仗、百戏，送水次焚之。近竟以木舟具真器用，用以浮于海者。”可见在250多年前，泉州就有了木质王船出现。

作为宋元时期东方第一大港，泉州有着辉煌悠久的造船历史，王船正是仿泉州民用船制作，因装饰华丽，民间又称为“彩船”，相比民用船，王船又有更多的禁忌和礼俗。陈淑贤介绍说，泉郡富美宫早年曾专门设有制造场所，按照古老的传统，王船的尺寸、开斧、竖龙脊、立桅、神明配置、起锚出航时辰等，均需在萧太傅神前扶乩或卜筶来决定。王船一般长6米至10余米，能承载几百担重量，一般要通过掷筊来定尺寸，在正常气候下，具备了远程漂航的能力。此外，王船上配备了几大类物品：仪仗（大牌、凉伞、旌旗等）、乐队（锣、鼓管弦等）、武器（刀、枪、剑、戟）、生活用品（床、柜、衣物）、食物和炊具（柴、米、油、盐、锅等），还配有泥塑或纸（绸）扎的水手、兵卒、大役等。

泉郡富美宫是王爷“行宫”，规格很高。

最重要的是，每艘王船均设神明的龛位，具体出巡的神明，要按萧太傅的“神示”而定，数量不一。这些神明用泥塑、木雕或令箭，标明姓氏，并配有班头爷。神座前的香案、香烛、贡品等一应俱全，和陆上殿堂并无区别。王船舱底还备有足够重量的压舱石，可以让王船在风浪中平稳航漂。

除了上述必备品外，泉郡富美宫的王船还有一个特色，就是王船必须带上活公羊，这来自萧太傅的传说：萧太傅为人至孝，其母晚年行走不便，他特地造一小车，前由公羊牵引，自己在后推车，经常载母亲外出游玩。王船带上公羊，正是出于信徒对萧太傅孝行的敬重。此外，王船上还会带上一只戴有耳环的活公鸡，用于在大海上为神明报时。

泉郡富美宫是我国台湾和众多东南亚国家王爷宫的祖庙

泉州关于海上驱逐疫鬼的记载 已有近500年

据泉州学者吴幼雄分析，闽南地处亚热带，气候温湿，古代卫生医疗条件有限，夏季多疫情流行，在没有能力应对时，往往把希望寄托于神明的怜悯和保护，因此，闽南送疫鬼、瘟神的历史由来已久。起初继承中原传来的“扎纸船放水，焚之以送瘟神”的习俗，直到后来泉郡富美宫发展为制造三桅杉木王船放水，逐海漂流。

关于水上送瘟神的记载，泉州在明代嘉靖年间就有记录，明嘉靖十四至十八年（1535年—1539年），泉州抗倭名将俞大猷武举中试，中进士第五名，“授泉州卫正千户，守御金门，兼理民事。”当时城内发生瘟疫，俞大猷在《驱疫文》中写道：“吾今告汝，汝其以吾所祭享之物，饱醉一番，挽手贴耳，南浮海而去。”当时驱逐疫鬼之举，是否借王船的形式进行，史籍中没有明确描述，但可以肯定的是，明嘉靖年间，泉州沿海的老百姓就盛行从海上驱逐疫鬼的风俗。

泉郡富美宫董事长陈淑贤讲解“送王船”文化。

据《泉郡富美宫志》记载，泉郡富美宫因为是泉州王爷行宫，历史上送王船甚为频繁，且礼仪隆重。过去每年按例要举办多次祭祀活动，凡遇灾患之年，还要不定期举办水醮、放水灯、送王船等民俗活动。这些习俗与同类的宫庙大体相似，不同的是，富美宫的活动规模大、牵动面广、延续时间长。举办这些活动时，远在晋江、南安、惠安、安溪、同安以至厦门、漳州、龙岩等地的善信也闻讯前来，地方绅士、县官也参加祭典，泉州各戏班争先献演，富美宫内外人山人海，鼓乐喧天，热闹非凡，可看出富美宫作为“总宫”的一种态势。

送王船，先要举办醮会，祭毕后，由事先挑选的几名水手，各自背带符箓，在富美古渡头下水。这时，江畔彩旗招展、鼓乐鞭炮齐鸣，数以千计信众焚香叩拜，王船按照指定时间起锚，由水手徐徐从晋江下游驶出泉州湾，而后停泊于海滩，举行人神交接仪式，在简短祭献后，由水手按预定方向，张帆起锚，然后焚化背带的符箓，意为将王船交给神明，再离船上岸，交接完毕后，王船顺风飘向远方，消失在天际。

2019年11月30日至12月3日，泉郡富美宫重启过盛大的送王船民俗活动，王船名为“金和顺”，寓意和平顺畅。闽台信众和来自新加坡、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的信众一共数百人，一起参加了送王船仪式。

2019年6月10日，郑成功故乡南安石井举行“送王船”活动。（陈小阳 摄）

据考证萧王爷不是瘟神

据泉郡富美宫董事长陈淑贤介绍，泉郡富美宫主祀萧太傅，陪祀文武尊王和二十四位司王爷，并附祀100多尊他姓王爷，是萧太傅信仰的发祥地。萧太傅即西汉著名儒臣萧望之（约前107年—前47年），字长倩，萧何七世孙，东海兰陵（今山东省兰陵县兰陵镇）人，徙杜陵（今陕西省西安市）。历任大鸿胪、太傅等官。汉宣帝时，曾被丙吉推荐给大将军霍光，但由于看不惯霍光的倨傲而得不到霍光的重用。以儒家经典教授太子（汉元帝），反对封冯奉世为侯，建议和亲乌孙、善待归附的匈奴呼韩邪单于。后遭宦官弘恭、石显等诬告下狱，愤而自尽。东汉史学家班固评价：“望之堂堂，折而不桡，身为儒宗，有辅助之能，近古社稷臣也。”

泉州学者郑焕章曾撰文分析，中国民间诸神有“五瘟神”（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光明、冬瘟钟士贵、总管中瘟史文业）和瘟部六神（东方行瘟使者周信、南方行瘟使者李奇、西方行瘟使者朱天麟、北方行瘟使者杨文辉、劝善大师陈庚、和瘟道士李平）之说，而泉郡富美宫供奉的王爷均为人格神（具有人格之神），并且都是在历史上曾为国家、民族、人民作过重大贡献，深受敬仰的忠臣清官、英烈义士和一代名医。

古色古香的泉郡富美宫

据泉州学者郑国栋考证，据萧姓族谱载，唐中和元年（881年）萧曦入闽，定居长乐，宋初分徙莆田，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又从莆田衍传来泉，始聚居于萧厝园，其后，人口大增，在市区和近郊分居达28处，并向各县发展，因此明代萧姓在泉州成为一大族群。明正统年间（1436年—1449年）建“凤翼宗祠”，供奉萧何、萧望之、萧衍为始祖，而萧太傅是入泉萧姓的直系祖先，尤受其子孙崇拜。萧太傅在泉州成神，还有他的特有条件，由人升格为神，大多是生前为国家、民族、人民作出巨大贡献的先贤，萧太傅又是汉代儒宗，他的高尚品德和泉州人尊儒崇正的思想是一致的。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在古代瘟疫流行时，善男信女在泉郡富美宫隆重设醮祭祀，祈求王爷把传播瘟疫的孤魂野鬼集中起来，由王爷押解要被驱赶的鬼神，用王船送走，以驱除瘟疫。以萧太傅为主的泉郡富美宫的王爷，在人们的观念中，并不是降瘟害人的瘟神，而是保境安民的地方保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