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2日 星期五

琥珀的月光


琥珀的月光

开学前夕,一个即将步入初中的12岁的小女孩,给我带来一本书《云边有个小卖部》。她说:“姨妈你看看这本书,我都看哭了的。”

我心里在想:是什么样的书,会让一个小学5年级就读完中国四大名著与世界名著的小女孩流泪呢?于是在九月一号的清晨,当浅秋的阳光穿过星星点点的蓝雪花,洒落在我小小的阳台,当两只鸟儿在那株加州黄金三角梅盎然的黄花间跳跃时,在一抹粉蓝的宁静中我缓缓地翻开了书。

琥珀的月光

故事从初夏而至:满镇开着桔梗,蒲公英飞得比石榴树还高,一直飘进山脚的稻海。那个叫云边镇的山间小镇,仿佛从土地里生长出来。小镇上有个莺莺小卖部,外婆王莺莺和孤儿刘十三相依为命。王莺莺会抄起锅铲追打犯错的刘十三,王莺莺也会对刘十三说:外婆在的,外婆一直都在。

王莺莺抽烟喝酒,会开拖拉机还爱打麻将,学校的罗老师也爱打麻将。暑假里王莺莺和罗老师,和开理发店的毛婷婷,和罗老师的学生(刘十三的同学)小学四年级的牛大田一起在稻田间打麻将。然而刘十三不打麻将爱读书,刘十三有个稿笺纸拼订成的日记本或者说是记事本,扉页上抄写着离开他去了未知远方的妈妈留下的话:“别贪玩,努力学习。长大了考清华北大,去大城市工作,找个爱你的女孩子结婚,幸福生活。”于是从第二页开始,童年刘十三写下了自己的计划:背所有的课文、做应用题、期末考试进前十、提前阅读初中课本。之后是为了实现妈妈的希望而不断增加的目标。本子上一项一项完成后被打勾的目标,和不断新增加的目标,如同一首永远写不完的诗。只是后来被打勾的越来越少。

程霜,一个身患癌症被判随时死亡的同龄小女孩,以为自己的离开会让爸爸妈妈幸福,便从上海的家中偷跑到这个云边小镇,投奔她的姨妈罗老师,于是与刘十三有了首次交集。程霜觉得刘十三成绩好但是人太傻,只有她才可以欺负他。不得不回上海时,她对刘十三说,如果她没有死,下次再见面就做他女朋友。

然而渐渐长大的刘十三没有如愿考上重点高中和清华北大,只考取了一所普通大学勉强毕业。在大学期间失恋之际,与为治病已迁家新加坡,却偷跑回国旅游的程霜发生二次交集。程霜帮刘十三追女孩,为他的打架助威,为他的考试加油。二次分别时对刘十三说:这次不算,如果再有下次,第一次说的话才算。

毕业后的刘十三怀揣着外婆给的五千块钱,在省城拼命寻找留下来的机会。好不容易得到一份保险公司营销员的工作,三个月的试用期满再增加一个月试用期,还是没有开出首单。尽管如此,他依然为大学同寝的智哥资助了两千元。当兜里只剩下最后四百元时,他到常去的路边烤串夜摊吃蛋炒饭,他想吃闻着很香的烤串,却怕花钱一次都没有点过,每次只吃蛋炒饭。烤串夜摊光线太暗看不清,摊主老阿婆为客人烤串时头都快埋到烤架上了。离开烤串夜摊后刘十三来到商场,找人为老阿婆装上了一串明灯,充了可以维持三个月的电费,然后回出租屋里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七十岁的王莺莺得知自己癌症晚期只有半年时间可活了。于是开了一天的拖拉机历行三百多公里,穿偏街驶小巷,几经周折找到了刘十三的出租屋,连夜把烂醉如泥的刘十三驼回了那个云边的小镇。面对三姑六婆想看笑话的探视与套问,王莺莺的谎言天衣无缝:领导派车送回来的,说是休息休息怕累坏了公司的栋梁之才。工资我没问,说是拿干股。将来是要去耐克斯巴达敲钟的。高层要保守公司秘密,所以只配秘书不能请保姆照顾生活(言外之意累了只能回老家休息)……

琥珀的月光

程霜专程为寻刘十三而来。在三万多人的云边小镇,和王莺莺一起,梳理一切关系,想方设法竭尽全力地帮助刘十三,完成刘十三对公司老总夸口的“一千零一份”保单业务承诺。刘十三受挫被困,程霜力护周全,不惜拿出自己的病危通知书作保护。期间被骗吃骗喝的小镇孤女球球赖上了,被追着喊“爸爸妈妈不要抛下我”。于是“一家三口”和王莺莺一起在小卖部生活,为完成保单而努力奋斗。

故事中穿插着众多的人物。老师、校长、赌徒、疯子、警察、钟表匠、包工头、赌场老板、银行职员……疯子王勇才是小孤女球球的亲生父亲,因与人为善却钱财覆水难收,以致无钱为妻子治病,眼睁睁看着妻子去世深受打击而疯。疯子王勇手里握着一大把的欠条,到银行到警察局到学校,要求取钱请求还帐,说女儿该上学了要为女儿交学费。最后在银行伤了职员秦小贞被警察误击毙,球球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女住进了福利院;赌场老板牛大田现实势利得可以不顾与刘十三儿时的友谊,却可以为了追求银行职员秦小贞烧赌场、重拾书本学习,并且在秦小贞受伤被毁容时不离不弃;赌徒毛世杰吸姐姐的血,为争遗产把毛婷婷打得遍体鳞伤,却也会为疯子王勇换一碗干净的饭菜,也会在姐姐远嫁把店面留给他时悔恨而哭;开理发店的毛婷婷挣钱供养成年的赌徒弟弟,被弟弟打、抢,还为弟弟买保险。理发店开不下去了改做替人哭丧的工作,四十岁遇到广东来的包工头老陈终于苦尽甘来;钟表匠李老头其实是王莺莺的小叔子,山的那边是海,海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少女王莺莺与钟表匠的哥哥在海边相遇相爱,生下了刘十三的妈妈,却在钟表匠的哥哥早逝之后,被夫家要求留下孩子自行离开。于是舍不得孩子的王莺莺,偷偷带着孩子回到生她养她的云边小镇,利用祖屋开起了小卖部维持生计。少女时期的刘十三的妈妈,离家出走后带回一个少年,于是有了刘十三。而当刘十三的父亲选择离开后,刘十三的母亲给刘十三留下一封信后也离开了,从此音迅渺无。李老头追随嫂嫂而来,在小镇上开了家钟表店,守候了一辈子,最终在七十岁的年纪把钟表店留给王莺莺,独自回到了山的那边海的跟前有凤梨酥的地方。(虽然作者没有写,但大家心里都知道那个有凤梨酥的地方是哪里吧)。王莺莺把钟表店卖了寄钱给李老头,李老头拒收,换来了云边镇小学全体学生三年的保单……

一千零一份保单顺利进行着,然而王莺莺终还是走了,走在过小年的腊月二十三。王莺莺留下一支录音笔,留言告诉刘十三不要怪自己的妈妈,如果有一天妈妈回来,要给她说外婆一直爱着自己的女儿。头七是大年三十,雪很大镇上出了封山禁令,刘十三偷跑着上山挂灯笼,要为王莺莺的灵魂照亮回家的路。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雪夜中爬了七八个钟头。大雪纷扬,每一步都那么艰辛,挪一步拼尽全力。失了鞋,用围巾包裹脚,挂好灯笼后刘十三昏睡过去。寒风逼人中,不顾自己生死的程霜全副武装出现在山巅。

琥珀的月光

然而程霜也要回新加坡再次手术了。临行前约定:如果能再次活下来,就回小镇结婚,如果没有回来,勿寻。程霜最终没有回来。

向保险公司辞职后的刘十三,在福利院做了一个月的义工,去了一趟有凤梨酥的海边,然后到达从罗老师那里得到的新加坡的地址。虽然说好不寻,刘十三还是去了。

程霜在生命的最后几天拼命地画画。那是幅水粉画,矮矮院墙,桃树下并肩坐着两人,手牵着手,斜斜一缕阳光,花瓣纷飞,女生的头微微靠在男生肩膀上。画的名字叫《一缕光》,程霜的妈妈说自己不懂,但程霜告诉妈妈刘十三一定明白。

现实中他们没有牵过手。刘十三站在画前,看到了画的下方用钢笔写下的几行字:“生命是有光的。在我熄灭以前,能够照亮你一点,就是我所有能做的了。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书翻得很慢,我一页一页细细地读。一个云边的小镇,一群普通的小人物,真实地浮现在你面前,一点一点地沁润着你。书中的老师是可以偶尔爆粗口,可以在假日里和小学生一起打麻将论输赢的;小学生是可以说脏话当面评论老师美丑的;校长在体罚刘十三时也不得不暗赏学生的文才,再摔本文言文勒令其熟背……全书关于场景的描写,文笔优美细腻足见其功底。唯独人物的对话,年龄上至七十岁的阿公阿婆,下至几岁的孩童,职业从老师到职员到个体户到赌徒到大学生,如出一辙地说话口吻惊人相似。仔细一想,与其说是作家写作技巧上的失误,不如说是作家刻意为之。因为书中二十多岁的刘十三,出现在新加坡程霜家客厅的时间是二零一八年一月二十九日。我想,在这个年代,在普通甚至低层的社会里,早熟的孩子、随性的大人、与时俱进的老人,芸芸众生,说话做事不都是如此这般雷同吗?

书中描写一群小人物普通的日常。讲述从小发奋图强志向高远的主人公刘十三,成年后不断失败不断寻找出路,在故事结束的最后,也还没有完成从小就立下的人生目标,也许是想要告诉大家一个事实:大部分人生而平凡。但那些普通人、那些小人物,或许有诸多不足与混沌,依然是一个个的发光体,身上或强或弱地散发着温暖别人的光。这与书中多次温婉描写的灯光、月光、烛光遥相呼应。这些星星点点看似弱小的光,却可以汇集起来穿成串,照亮我们一生的路。

亲人的爱与守候、恋人的情与守望、朋友的懂与互助、乡邻间的与人为善,这一切的一切,或远或近真实地存在着。不过要能体会得更加真切的话,或许只有把小镇安放在云边。在远离大都市的天边云彩下大山深处的小镇,那里的质朴良善会与生俱来。

合上书,已经是二十天后的中秋前夜。我静坐在窗前,眼里噙着泪。一轮皓月挂在对面楼顶的上空,将满未满。月光似妈妈的或似祖母的手,轻抚着我的花儿我的脸庞,为我披上一件荧光闪闪的蝉衣。我想起小女孩临别时翻开书的最后一页对我说:“姨妈,我是看哭了的。特别是这一句:生命是有光的,在我熄灭以前,能够照亮你一点,就是我所有能做的了。”

琥珀的月光

是啊,生命是有光的,那束光从小卖部的窗户射出来,和窗外的阳光、月光、星光、烛光一起照亮着这人世间。看书看哭的小女孩,此刻正置身在小卖部里;他乡追梦的孩子,是否还记得外婆的那个小卖部?此刻的身上,会不会笼罩着如水的月光?人生海海中,是谁在那个小卖部里等候着我们?我们又在为谁守候着这个小卖部?我想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小卖部吧?也许在眼前,也许在云边。有的人用这个小卖部慰籍一生,有的人用一生去寻找那个小卖部。

一滴泪滴落在窗台上,被月光包裹着,反射出冰玉的清光,梦幻般柔美晶莹。我怔怔地看着,月光如琥珀,明日又中秋……

作者:临渊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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