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换粮食——伊拉克之行 第七集

锚地

复制如下链接，搜索就可以打开《老轨有声》朗诵的《伊拉克之行 第七集》！

https://m.ximalaya.com/selfshare/sound/490425449?shrpid=17e386a31b1c9d9&cId=3&albumIds=52545364%2C9723091%2C51707314&shrdv=178a145c-e7b8-3ee4-a5cf-93923be62126&shareLevel=1&commandShareId=4802ed33b552dc48c533bbc096b74691&shrh5=android&shrid=17e386a31b15105&shareTime=1641623990705&uid=190103351&shrdh=1&subType=1015

船舶甲板被波斯湾的太阳烤晒得滚烫，人在甲板上工作就像吊炉里的烤鸭，身体里的水分都被烤干了，光喝水却不解渴，就像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灌了一肚子的水却仍然觉得渴，在这种气温下工作，人员极易中暑。

为了保障弟兄们的身体健康，我调整了甲板上正常的工作时间，避开一天中太阳照射最厉害的时间段。

“弟兄们每天在甲板上工作热不热啊？”我随意问道。

水手长说道：“怎么会不热啊？我们实在吃不消了，只能躲在有阴凉的地方才能干活，汗/基本上是出不来了。”

“这样吧，我调整一下工作时间。上午的工作时间段安排在早晨，从东方露出鱼肚白时开工到太阳一杆子高的时候收工。下午的工作时间段安排在傍晚，从太阳西下时开工到天黑之前收工。如此避开了波斯湾最热的时间段，中间的这段最热的时间段，除了驾驶台当班驾驶员和机舱值班人员外，全部‘放暑假’进入生活区，享受清凉世界。”

大家听完我的工作时间调整安排后，纷纷鼓掌叫好：“太好了，太好了，多谢船长！”

高频电话变成了穆斯林教徒们的广播站，古老的诵经声在驾驶台上环绕，哼哼呜呜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太阳跟着诵经的节奏懒洋洋地东升西落，神秘的古兰经、神秘的中东。

不过，这古板、枯燥的诵经声，听得久了也会自然而然地听进去，尽管有些莫名其妙，但闲来无事也能当作一种消遣，装作听懂的样子发一会儿呆，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至少像某位高人说过的：语言不能相通，但音乐是没有国界的。

还是没有一点儿进港的信息，我忧虑于伙食和淡水的消耗，在古兰经的“安抚”声中倒也宽慰些许。

球鼻艏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是我们是海船，每天只能跟着由月亮的引力产生的潮汐变化、以海底的锚点为圆心来回地画着不规则的圆，就这样日复一日，海员弟兄们开始思念家人了。在离家这么遥远的异国锚地该如何与家人联系呢？

科普来啦！2000年前后的通讯条件不可与当下同日而语，那个时候的通信技术还比较落后，家里有固定电话的就算不错了。为了能在船上与家人联系，大家出来前都在上海海岸电台和广州海岸电台购买了单边带无线电话卡。但是，无线电波的通话质量不能够保证，而且频段通道很少，需呼叫电台各个频段上话务员，然后让话务员接通家里的电话才能实现通话。每次通话的费用很高，但是海员们就是忍着割肉的感觉也不吝惜，他们最想听到的是远方亲人的声音。

在波斯湾内，单边带不是随时可以接通的。因为无线电波受到天空电磁波反射的影响，白天是接受不到海岸电台信号的。同时，无线电波还存在接收不到的盲区，所以，即使购买了无线电话卡，也要等待合适的电波传播时机。无线电报务员和驾驶员都知道在船舶时间的夜晚、在海岸电台的夜晚时分，可以尝试呼叫。如果电磁波反射位置恰当，那通话的质量还是可以的。

这样一来，一到晚上，很多海员就会聚集在驾驶台的电台排队通话。而单边带还有其他船舶在占用，所以/要接通一个电话是相当的不容易。但海员们仍然趋之若鹜、乐此不疲，直到失去最后的希望才怏怏地离开驾驶台。偶尔一次通话成功，海员弟兄的心情绝对会好上好几天。

当然，报房单边带的使用，一定要经过我和驾驶员的同意。这个规定就张贴在单边带边儿上。

船舶在伊拉克锚地继续等待着进港，枯燥、烦恼和绿叶菜都是大家闲聊的话题。

俗话讲天无绝人之路，长时间的抛锚后，附近的渔船开始向我轮蠢蠢欲动了。

一天傍晚，一艘渔船试探性地向我轮靠了上来，渔船上的渔民仰头向我轮大声喊叫。几位弟兄聚集到甲板上/凭栏看着渔船上大声喊叫的波斯人，波斯人看到有人来了就拿出船舱中捕到的海鱼诱惑我们。

我站在驾驶台示意水手长与他们讨价还价。波斯人说他们不要钱，要我们拿东西交换。

因为战争渔船不挂国旗，水手长无法识别这些渔民的国籍，担心贸然交换会导致不好的后果，于是大声问道：

“Hello！你们是萨达姆还是霍梅尼？”

渔船上的人马上明白了，答道：“萨达姆！请问有没有啤酒、饮料、威士忌、大米？”

“穆斯林禁酒，萨达姆会杀你们的头！”水手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说道。

水手长仰头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

“萨达姆管不到我们渔民，‘胡安’会饶恕我们的。威士忌一瓶换一筐鱼怎样？”

我盘算了一下，一筐鱼大约有三十公斤，挺合算的。

三副说∶“船长，你看怎样？如果行，就用威士忌换，反正这是新加坡买的廉价威士忌，本来就是用于一般招待的，只有三块六美元一瓶。”

“换，这么便宜为什么不换。现在在三不管的地方，萨达姆管不着，霍梅尼不管了，船东鞭长莫及更没法管了，何况我们快没吃的了，天高皇帝远，现在/我就代表了挪威流动领土上酋长的旨意。”我对着水手长开玩笑地说，接着把手一挥：“换！”

于是，一阵讨价还价后，一筐鱼就吊了上来，随即又把酒吊了下去。

阿里巴巴们见到酒开心地拿在手里，顾不及什么禁酒的戒律，迫不及待地开瓶就喝。

一股威士忌的酒香把刚刚还在虔诚地参拜太阳的严肃劲儿/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阿里巴巴们在忘情地品尝美酒，海员弟兄们美滋滋地挑鱼、拣鱼。乌贼、黄鱼、箬塌鱼、螃蟹、对虾、鲥鱼，应有尽有，活蹦乱跳。

阿里巴巴们一瓶酒下肚没过瘾，喝完了个个仰着头向船上张望，一个劲儿地用简单的英语高喊：“More wine please！”他们急切地要着酒。

我在驾驶台侧翼上向水手长示意，意思是：给他们拿一箱啤酒，不过要换更多的鱼！

“要酒没问题，我这里有啤酒，请将鱼拿给我看，嗯，好好，我要这虾，把这虾装一筐吊上来。”三副将一箱啤酒举得高高的，吊得他们胃口大开，迫不及待地抢着装筐。

满满的一筐青虾吊了上来，足足有60公斤！

一箱啤酒随之下船，一到他们手上，六七个人就一抢而空，随即“啪、啪、啪”的开启易拉罐儿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大一会儿的工夫，24罐啤酒就被喝了个精光。

又一箱啤酒掉下去了，阿里巴巴们稀里糊涂地吊上两筐鱼，一筐小黄鱼和一筐鲅鱼。

阿里巴巴们难得喝酒，不胜酒力，人和渔船都醉了。不一会儿，醉醺醺的渔船随波逐流漂到船后去了，他们成了波斯湾中的“醉驾者”，随波逐流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戒律在酒香中沉默了，高频电话中依然传来‘古兰经’的咏颂声。

第二天，一艘悬挂伊朗国旗的渔船驶来，一个大胡子渔民将大箬塌鱼提在手里扬了扬。大厨连忙叫三副通知我换鱼的又来了。大家闻风而动，二管轮自告奋勇带头儿拿来筐子和吊绳候在船舷处。

“喂，你们要什么？酒，还是饮料？”三副大声向下面问道。

“我们是穆斯林，不喝酒，我们要美元！”

“这一筐鱼多少钱？”

“一百美元。”

“对不起，我们没现金。”三副回绝道。我已经告诉过大家，为了防止海盗和其他的节外生枝，再便宜也决不能用美元交易，更何况是漫天要价。听到三副果断的回绝后，伊朗籍渔船怏怏不乐地开走了，二管轮白忙了一场。

“霍梅尼还真行，教徒们没有背叛他，怪不得在两伊战争中伊朗略占上风，连酒的诱惑都能挡住，不得不令人敬佩。”我心里嘀咕着。这以后到了伊朗面前更得到了证实。

还是伊拉克渔船活分，在这之后的抛锚时间里/伊拉克渔船接二连三地靠过来，弟兄们也兴奋地向船上吊着一筐、筐的各类鱼虾，就连缅甸海员手中的一本黄色杂志也换了一大筐鱼！几天下来，船上的鱼库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三副高兴得合不拢嘴：“嘿嘿，满满的一库鱼，折算下来我们只花了295美元！可以吃上三个月。”

鱼库塞满了，船上的威士忌和啤酒也所剩无几，不过/这倒也解脱了，省得进港后还要麻烦海关人员费劲地清点酒类。我告诉水手们，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见好就收，轻松加愉快地换鱼运动到此为止。以后就是再多的渔船围上来，我们也绝不再动，以他们宗教的戒律为借口，搪塞推脱了事。

转眼25号过去了，进港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我们在船上除了担忧淡水外，对伙食的担忧减轻了许多，新鲜鱼虾的补充/极大地改善了大家的伙食。伙食的改善促进了心情的转变，连口腔溃疡也渐渐愈合了。

除此之外，换鱼运动带来最大的实惠是，伙食费节省了一大半儿，大家收获了明显比正常航次还要多的伙食费结余，

弟兄们的脸上都跟过年似的喜气洋洋。当然，我也收获了海员弟兄们更多的尊重，连几位外国籍海员都跷起了大拇指，说道：“Captain done a good job!”（船长做到非常棒！）

我站在驾驶台的侧翼/看着在甲板上有说有笑的弟兄们，一直为诸事郁闷得心情轻松了许多。我抬头向祖国的方向眺望，对妻儿的思念之情油然而生，不禁泪盈双眼。

船舶抛锚中

此时我深切地感悟到：做好一件事真的不容易，而要获得海员弟兄们的理解和尊重就更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