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1日 星期六

2019,成龙不再猛

2019,成龙不再猛

文|胡慕之

2019年,成龙大哥六十五了。

最近一次让他登上热搜的,不再是他的新电影,也不再是他的桃色八卦,而是他在某活动上登台献唱时,被一名小演员不小心蹬了一脚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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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蹬后,成龙的表情从惊慌失措到淡定自若,全程只用了不到3秒。因为此事,在众多媒体人的笔下,成龙被描写成了德艺双馨,临危不乱的老艺术家,似乎全然忘了他当年在拍摄电影《我是谁》时,如何在更短的时间内“虎口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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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成龙自己愿不愿意承认,属于成龙的时代的确早已结束。新成长起来的00后们对他也再不如80后、90后那般熟悉。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成龙在今年8月份还新上映了一部叫《龙牌之迷》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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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的演员阵容依然强大,成龙是主角,还有施瓦星格做配。为了呈现出更好的3D效果,还调用了3D摄像机拍摄。但大费周章下,扑街的不止是票房,还有口碑。剧本烂只是其中一方面原因,更多的原因也许是,成龙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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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曾在《黄金时代》中说:二十一岁时,以为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都锤不了我。后来才知道,人会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会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生猛如成龙,估计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挨捶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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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龙原本不叫成龙。早些年,他的父亲房道龙在戴笠手下工作。到香港后,为防仇家寻仇,才改为陈姓。

港生爹是个俗人,因儿子生在香港,便给他起名陈港生。

跟其他迁港的名门望族不同,港生的父母没什么文化,靠着前乡人的接济,才在领事馆找了个洗衣服做饭的活计。小时候的港生,也并不让父母省心,常常跟街道上的地痞小流氓们厮混在一起,模仿黑道大佬义结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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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见管不住他,又怕他误入歧途,就提溜着他去拜京剧武生于占元为师。港生刚拜完师没多久,他爹和他娘就撇下他去了澳洲打工。临行前,港生爹对儿子谆谆教导:你混成啥样我都不管,但你要答应我三件事,第一不能加入黑社会,第二不能吸毒,第三不能赌牌九。

港生装模作样点头答应,还没等他父母的飞机在澳洲落地,就开始打架斗殴放飞自我。某天,他的一位狐朋狗友神秘兮兮地找到他,说要拉他干票大的,还掏出一摞白花花的钞票显摆:“一个星期挣的,卖药,五千港币。”

港生看着白花花的钞票,流着哈喇子翻了翻自己干瘪的腰包,羞兮兮地说自己干不了。狐朋狗友“啪”地抡了把他的脑袋,骂了句怂货,打发他去放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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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生捂着被扇了巴掌的头,羞得想钻地缝。那时他还体会不到父亲的良苦用心,只觉得被人瞧不起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除了金钱上的困顿,更让陈港生困顿的还有在戏院的生活。那个时候,比他长5岁的大师兄元龙(洪金宝)已经开始在电影中出演角色,而他却不得不每天5点起床训练,晚上12点熄灯休息,苦日子像是永远过不到头。从1961年到1971年,学艺十年后,他才终于在片场演上了一个“死尸”的角色。

1972年,嘉禾电影公司以1.5万美元的价格,同归港的李小龙签下《唐山大师兄》和《精武门》两部影片。做惯了“死尸”的陈港生,也有幸在《精武门》里有了突破性的表演——他演了那个被李小龙一脚踹飞的角色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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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打星,李小龙和陈港生的起点却大不相同。小龙的爹李海泉,是香港粤剧“四大名丑”之一,一代名伶。小龙的娘何爱榆,是个爱搞收藏的文学家,书香门第。抗日战争刚爆发,小龙爹就带着小龙娘去了海外,美其名曰是去传播中国文化,说白了就是躲避战乱。后来李小龙在美国出生,国内战事依然吃紧,他爸给他起名李振藩,隔着太平洋为遥远的祖国许愿。

因为小龙爹半只脚在“娱乐圈”的关系,小龙从小就有很多演出机会,隔三差五还能客串场电影,还没成年就已经是有名的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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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打架,小龙比港生还生猛,常常拉帮结派欺负人。他与后来成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黄霑是同学,因为他欺负了黄霑的弟弟,黄霑找他理论,被他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黄霑从那时起,就透漏出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气。他见打不过李小龙,便转为文攻,放出大料——李小龙只有一个蛋,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李一春。

可不管小龙有几个蛋,都挡不了他一路坦途。他先是拜叶问为师,打下根基。又在回美上学时,顺便开设了“振藩道场”,成为美国人闻名的武术高手。

1966年,李小龙参加了好莱坞电影《青蜂侠》的试镜,在试镜视频中,他穿着西装,英文流利,侃侃而谈,既有西方人的自信,又有东方人的风雅。跟若干年后,因闯荡好莱坞才重新拾起散装英语的陈港生比起来,隔着的似乎不止是一门语言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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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集阴德五读书。港生拼了小命的练功时,小龙已靠着老爹的人脉当上了童星。等港生好不容易摸进片场演上死尸,却被当主演的小龙一脚踢出了屋外。

人生啊从来不公平。可命好的小龙也没那么容易知足。演过《青蜂侠》后,小龙发现老美虽然表面上尊他为功夫大师,背地里却只把他当鄙陋的“香蕉人”(指出生在美国的华裔人)。

在他发展极为不顺的时候,邵氏公司忽然向他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回港拍电影。可傲娇的小龙却自己先起了范,开出演出费一万美元(在当时算是比较贵的价格)的天价。邵氏公司老总邵逸夫哪受过这门子邪气,邀请小龙回港的事,便也就此作罢。

可有野心的人不止小龙一个,拒绝了李小龙的邵氏电影公司,此时也正在经历一场变革。曾为邵氏宣传部主任的邹文怀,因与邵逸夫经营理念不合,带了大批骨干人员出走,成立嘉禾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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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邵逸夫跟邹文怀是跨越年龄代沟的“好丽友”。老邵不光扶持小邹当副总经理,还让他监管制片。

小邹也不负期望,帮老邵开创了邵氏独霸的局面。可好景不长,因老邵的小情人方逸华一直在老邵耳边吹“枕边风”,说小邹花钱大手大脚,终有一天会败光公司。放心不下的老邵,便把小情人方逸华安排进公司主管财务。此后,方逸华在公司处处与小邹作对,小邹越干越觉得没劲,最终决定出走。

兄弟情深终抵不上同床共枕,一对“好丽友”也就此分道扬镳。可自立门户的小邹依然是个“穷鬼”,全部家底只有40万港币,跟年营收近千万的邵氏电影公司比起来,声称要创业的小邹,更像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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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些成功像是早已注定。1971年,此前被邵氏公司视为劲敌的新加坡国泰机构,忽然宣布将结束在港的制片业务。但结束业务的国泰,却贱兮兮地把自己旗下的永华制片厂交给了邹文怀管理。

一时间,原本更像个小作坊的嘉禾,成了拥有独立制片厂的大公司。几乎同时,嘉禾又把李小龙招入麾下,接连拍出三部叫座电影。《唐山大兄》票房319万,《精武门》票房433万,《猛龙过江》530万。李小龙成为万众瞩目的功夫巨星时,嘉禾也在背后赚得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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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在李小龙人生的巅峰之时,他的生命也即将结束。

拍完《猛龙过江》后,不甘心窝在香港当巨星的小龙,想冲出亚洲走向国际。便牵手美国华纳与嘉禾一起制作《龙争虎斗》和《死亡游戏》。可还没等到影片上映,李小龙就被曝出死在了邵氏女性丁佩的家中。

时至今日,关于李小龙的死,依然众说纷纭。但毫无疑问的是,李小龙开创了一个独属于他的功夫时代,也为中国的功夫类影片打下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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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人说:一命二运三风水。也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港生没小龙的天生好命,只好更努力些。他想当武术指导,便天天蹲在片场的公路上,跟一位武术指导玩“偶遇”。武术指导开着跑车飞驰而过,飘逸过弯时忽然瞅见窜出来个人,吓得武术指导刚想骂娘,却发现窜出来的是在片场演死尸的港生。

毕竟是打过照面的熟人,武术指导也不好发怒,只能强装淡定打招呼。一来二去,港生便跟武术指导熟了很多。可能是武术指导觉得港生窜出来的动作颇具魅力,便有意栽培他做武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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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家孩子不惜命,当了武术指导的港生在圈子里出了名的拼。指导演员动作时,他会亲自示范怎么摔,怎么蹦,怎么打。一场动作戏下来,演员一身伤,他也一身伤。

那个时候因为李小龙去世,嘉禾已经不再拍武打电影,而是签了许冠文转做喜剧片。拍了《精武门》的导演罗维,有一天在片场跟港生碰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浑身精瘦的小青年将大有可为。便把他签在自己公司旗下,欲把他包装成第二个李小龙。

为此,罗维还专门跟港生改名为成龙。

签下港生的当年,罗维就拍了《新精武门》让他做主演。从被李小龙一脚踢飞的“死尸”,变成陈真的师弟阿龙,港生内心很忐忑,生怕自己演砸成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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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前辈小龙在先,感觉“压力山大”的港生在开拍前还特意去学了一个月的咏春,从身形到动作再到语言,都力求跟小龙相像。结果,片子拍出来,顶着小龙同款发型,喊着小龙同款嗥叫,做着小龙同款动作的港生,遭遇口碑扑街,果真成了虫。

虽然现在再回头看这部片子,港生演得也没什么不好,但小龙的粉丝们并不买账。生来长着一张搞笑脸的港生,严肃起来总让人觉得别扭。

觉得别扭的不止观众,港生自己也别扭。因为刻意模仿李小龙,搞得他连自己平常咋说话咋走路都忘了,人格分裂到差点抑郁。可罗维没打算放过他,接连让他在《少林木人巷》、《剑花烟雨江南》里演“小龙”。尽管这时的小龙已不再是对李小龙的刻意模仿,可不苟言笑的武打风格,还是让皮惯了的港生觉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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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过多久,港生就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的又一位伯乐。

1978年,导演吴思远找到罗维,借港生拍戏。此时,港生已经主演了好几部电影,依然不温不火。罗维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捧他。吴思远把港生借走,正好解了他的愁。

此前,吴思远已经拍了《南拳北腿》和《鹰爪铁布衫》等多部功夫电影,但也并未在市场上激起太大波澜。因为金庸、古龙、梁羽生等武侠小说作家的火热,一时间竟造成了香港功夫电影扎堆的局面。吴思远心知要想让功夫电影出彩,必须避免同质化。

于是,在电影《蛇形刁手》里,作为编剧的吴思远第一次为功夫影片加入搞笑元素,让港生在片场充分释放真性情,搞怪耍贱卖萌,完全打破以往功夫片的严肃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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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思远押对了宝,港生也耍对了萌。拍完《蛇形刁手》,港生真的成了龙。

港生成龙的第二年,张鑫炎受内地邀请加入《少林寺》剧组。《少林寺》原本的主演是长城公司的吴刚,张鑫炎进组后,推翻了以前的剧本,找来在什刹海体校学武术的李连杰做主演。

说起来,张鑫炎和李连杰是老相识。1972年,张鑫炎在内地拍纪录片《万紫千红》时第一次见到李连杰。那时,李连杰才9岁,但这个9岁的毛头小子一点也不怕人,他目光如炬,动作利落,让张鑫炎在十年后依然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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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神的手没人能瞧见,它隐藏在宇宙的纵深处腾转挪移,为人间众生编撰悲喜。

李连杰,也许注定是那个被幸运眷顾的孩子。

1982年,《少林寺》上映。0.1元一张的电影票价,贡献了1.4亿的票房,观影人次突破了5个亿。那个时候,不管谁家有喜事,都要在村头放《少林寺》。因为电影过于火爆,还兴起了出家潮。不少年轻人徒步几百公里走到少林寺,声称要出家学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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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之后,年仅17岁的李连杰一举奠定了自己在武打电影中的地位。只用一部电影,就走完了李小龙和成龙,走了十余年才走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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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中国功夫类电影的发展历史,李小龙用“真实的打”,实现了功夫类电影的现代转型;成龙用“喜剧的打”,实现了功夫类电影的平民化转型;李连杰用“审美的打”,实现了功夫类电影的文化升华。

在李小龙的电影中,主人公的形象往往是极具悲剧色彩的。他们常常怀着崇高的民族主义精神,愤世嫉俗,为理想和信念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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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成龙的电影中,主人公的形象常常颇具市井气息。他们往往是生活中的小人物,憨厚淳朴,顽皮捣蛋。角色的初始设定也不再像李小龙所扮演的角色那样,有着矫健的身躯,超越超人的技艺。相反,他们会被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但他们总能“始于羸弱,终于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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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所蕴含的不仅是与成龙成名经历趋同的“英雄不问出处”的人生哲学,更有着那个时代所特有的“乐观主义”精神。

到了李连杰电影中,主人公的形象再度变化,常常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侠气。在李连杰主演电影《洪熙官》(1993)中,有一句这样的台词:“忍字诀的最后一句,忍无可忍,毋需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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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儒家文化观成长起来的李连杰,除了要在电影中追求“武术上的胜利”,似乎更想让对手心悦诚服,达到“道理上的胜利”。

不论李小龙、成龙、李连杰三位功夫影星,在武术造诣上的高低。三位演员都为中国武术在世界范围的传播做出卓越贡献。

2008年,时年54岁的成龙,还和45岁的李连杰合演了一部电影——《功夫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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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余年后,两位功夫巨星都已青春不再。曾合力把中国的武侠电影从玄幻拉回现实的两人,这次也重新回了“天界”,玩起了仙侠题材。

李连杰不再敢说自己不用吊威亚,成龙也不再敢说自己不用要替身。当不再年轻的李连杰在电影里笨拙地翻着跟头,成龙一乐就笑出满脸褶子时,观众们才发现这两位曾叱咤影坛的少年,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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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2008年的十年后,不愿老去的成龙还在“贡献”着一部又一部烂片,被频繁造谣得重病去世的李连杰,隔三差五的“诈尸”一次,上上综艺节目,在游戏广告上露露脸。

成龙曾很羡慕李小龙的死,他觉得那是一个武打明星最好的结局——在最好的年华离开,便注定不会老去。

但时间之神并不像命运之神那般擅长腾转挪移。成龙会老去,我们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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