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出访归来时，我大清都亡了

1911年4月2日下午2时30分，上海黄浦江杨树浦码头。

一艘排水量高达4300吨的现代化巡洋舰即将启航。尾部两个铜铸的汉字展示着它的舰名“海圻”。它是甲午海战后大清国购买的两艘大型巡洋舰之一。此次出航，海圻号巡洋舰将执行一项重大外交使命，出使英国参加乔治五世国王的加冕庆典，并一道出访美国、古巴等国。

甲午战争失败后，清朝统治者急欲整顿海防，重建海军。于1895年起向英、德等国订购大小军舰43艘，海圻号巡洋舰即为其中吨位最大、武备最好的战舰之一。

海圻号当时又称“穹甲快船”，由英国阿姆斯特朗船厂建造，总造价328242英镑，排水量4300吨，舰长132.3米，舰宽14.3米，吃水6.1米，最大航速24节，动力17000马力。舰上装备有各种口径的舰炮 34 门，鱼雷发射器7座。海圻号1896年5月开工，1898年下水，1899 年从英国回国。

英王乔治五世加冕庆典为1911年6月22日，清朝政府除派专使前往祝贺外，还派舰艇参加舰队海上校阅仪式，其规格之高在清朝280多年的外交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特例。以海圻号巡洋舰为旗舰的大清舰队统领程璧光受命从浙江象山港启航赴沪，紧急进行出航准备。

程璧光，广东人，马尾船政学堂驾驶班第五期毕业，1909年，任巡洋舰队统领。海圻号管带汤廷光，广东人，黄埔水师学堂第一届驾驶班毕业。管带以下，配有帮带、总大副、驾驶大副、枪炮大副、粮晌大副、鱼雷大副、二副、三副、中医官、西医官、正、副电官、总管轮、大管轮、二管轮共计24人。除此之外，因程璧光驻舰办公，还增设参谋、副官、英文秘书3人。另有16名来自烟台海军学校、马尾海军学校的见习生，临时超编一名大副和一名教练官统管，全舰官兵450人左右。

出国期间，全舰官、生、兵均按月领取比国内多一倍的双薪，军服仿英国海军样式订做。考虑到海校学员月薪只有 14~18 两（每两折合银元1.4元），另为每名学员增发夏季便服一套，以备其登岸应酬游览之需。

海圻号巡洋舰出长江口进人东海，穿过台湾海峡，直下南中国海驶出国门，由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过亚丁湾进入红海，经苏伊士运河进人地中海，又从直布罗陀海峡进人大西洋。在这连跨三大洋的逾万海里漫漫长航中，海圻号先后顺访了新加坡、科伦坡、亚丁、塞得港和直布罗陀五大海港，分别作一至三天短暂停靠补给。进人大西洋后，海圻号沿大洋东岸北上，进人英吉利海峡，首先驶入英国第一个沿海港口——普利茅斯港。在此，海圻号停泊两周至6月20日终于驶抵朴次茅斯军港，静候多国海军编队海上大校阅。

从上海到朴次茅斯，航程10470海里，历时近两个月。由于沿途所经港口全为英属管辖，所有进出港手续、系留泊位、补购物品以及官兵登岸洽谈公务与游览，都由英国海军预先予以安排妥当，所以尽管一路进出港口频繁，涉外事交复杂，倒也轻松顺畅。海圻号航行途中，每抵一港，中英海军都依照国际礼仪升旗鸣放礼炮。

在亚丁港，中英军舰先是互敬礼炮 21 响，旋即英舰又向程统领致放礼炮15响。按礼仪海圻号应立即如数鸣炮答礼。但这时程统领却令炮手中止鸣炮。全舰官兵不知就里，有的吓出一身冷汗，常言道外交无小事，这可不是耍横的时候啊！英国海军官兵也被这有来无回的炮声震懵了，大清国海军难道连起码的海军礼仪都还没有学会？不一会，英国海军联络官便驱船来海圻号探问缘由。程统领令翻译官传话：“叫英国人看清楚我舰桅杆上的将军旗是什么衔级再行札，不要乱放炮！”英国人这才恍然大悟，海圻号挂的是少将旗，而自己行的是中将礼，多放了两炮。英国海军立即发出国际灯光信号，向程统领道歉，并重新按少将礼鸣放礼炮13响，程璧光这才准许回敬礼炮13响。此事不仅没有酿成外交风波，事后英方官兵还纷纷称赞大清国海军的程将军有君子之风。

抵达普利茅斯后，各种外交礼仪活动便应接不暇，海圻号锚泊的斯匹赫德位于朴次茅斯港外南面2.2海里处。1910年英王爱德华七世逝世，其次子乔治五世继承王位，定于1911年6月22日举行加冕庆典，并于24日举行隆重的海上多国舰队校阅仪式。6月21日，海圻号与各国前来参加受阅庆典的军舰以及英国皇家海军的舰队，已按预定计划全部在斯匹赫德水域集结完毕。22日，各国率舰将军及舰长均接到英方请柬，获邀出席英王加冕典礼。应邀出席典礼的大清国要员还有政府特派专使载振、驻英大使刘玉麟等。

6月24日，乔治五世国王和王后在朴次茅斯港外校阅多国舰艇编队。据英方宣称，此次校阅参与国之多，舰艇之众，军容之盛为英国历史之最。

上午 11 时许，乔治五世国王与玛丽王后在海军第一大臣的陪同下，与各国所派专使、内阁成员及皇家贵族，乘坐大型游船自朴次茅斯港徐徐驶出。中国专使载振和程璧光应邀和英王乘坐校阅船观看海上校阅。当校阅船驶出朴次茅斯港口时，英国皇家海军旗舰首先施放礼炮一响，接着，所有参阅舰艇按规定时间间隔，同时鸣炮 21 响。霎时，隆隆炮声响彻大海，滚滚硝烟弥漫蓝天。英王乘船接近校阅区，80多艘各型战舰分8行威武阵列，全部满旗高悬，舰上官兵不分内外，一律黑色军服，昂首挺立，在甲板分区列队站坡。英王乘坐校阅船校每到一舰，该舰乐队高奏英国国歌和本国国歌，官兵肃立致敬。奏乐完毕，官兵们一齐挥动军帽欢呼，乔治五世国王与玛丽王后神情怡然，频频挥手含笑答礼。隆重壮观的海上校阅式进行了整整1小时20分钟。回港途中，乔治五世国王及王后接见了率舰赴英参加舰队校阅的大清国海军统领程璧光，并向其颁赠加冕银牌。

1911年6月26日，完成赴英庆贺英王加见大典外交使命的海圻号巡洋舰，自朴次茅斯港外锚地启航，回到普利茅斯港补充煤水食物。两周后，再次沿英吉利海峡东行，穿过多佛尔海峡进入北海，驶抵纽卡斯尔港。纽卡斯尔为英格兰东北部沿海工业重镇，著名的阿姆斯特朗造船厂就座落在该港。在此，海忻号停泊将近一个月，进坞更换了舰内全部电缆。

坞修工程完成后，海圻号巡洋舰启航向美国东海岸进发，这是中国历史上首次横跨大西洋。8月10日左右，经过两个星期的连续航行，海圻号越过大西洋抵达纽约。为欢迎大清国军舰到访，美国海军派出万吨级巡洋舰北达科塔号作为陪访舰，并指定一名中校军官为联络官驻舰。抵美后，程璧光、汤廷光等应邀前往波士顿会见了正在休假的塔夫脱总统。

海圻号巡洋舰出访期间，正值墨西哥发生反华排华骚乱，清政府驻墨使馆代办沈艾孙急电国内派舰护侨。清政府于是令海圻号于英国外交使命结束后，顺访美国、古巴、墨西哥以慰侨胞。

8月中旬，海圻号由纽约启航，沿美国东海岸南下，穿过佛罗里达海峡驶抵古巴哈瓦那。旅住古巴华侨总商会闻讯，组织数百人到港口迎接。中华总商会举行隆重举行欢迎会为远道而来的祖国亲人接风洗尘。海忻号抵古巴的第3天，古巴总统接见了程璧光一行。

1911年9月初，海圻号巡洋舰离开哈瓦那，顺访大西洋中的英属百慕大群岛首府哈密尔顿。3 日后，解缆返航，本应选择从哈瓦那经加勒比海过巴拿马运河，沿美国西海岸直接跨过太平洋回到上海，完成一次中国历史上开创先河的环球航行壮举。不仅如此，这条航路只有9510海里，比按原航线回国缩短了1/3航程，但海圻号还是选择了原路返回。究其原因，太平洋航线除了在夏威夷能实施补给外，再无第二个补给点，而原路返回路线上有英国海军的近10个港口随时可以补给，这对于以烧煤为燃料的海圻号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1911年9月下旬，国内以推翻清朝封建统治的革命已风起云涌，海圻号在舰上也展开响应活动，争取海圻号在海外易帜，扩大国际影响。此时，又传来武昌起义胜利的喜讯，程璧光、汤廷光同全舰官兵也宣布加入革命阵营。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成立，海圻号在巴罗港举行了隆重的易帜仪式。全舰官兵军容严整列队后甲板，由 40 名水兵组成的仪仗队持枪站在最前列，在雄壮的军乐声中随着程璧光一声“换旗”令下，管带汤廷光将一面新制的红黄兰白黑五色旗双手捧给值更官，值更官在两名持枪护旗兵的护卫下，步舰尾旗杆下，先降下黄色青龙旗，然后升起五色旗。

1912年3月末，海圻号才终于踏上了归国的航程。海圻号由巴罗港南下，穿过爱尔兰海峡和圣乔治海峡，在位于威尔士西端的卡迪夫港补足煤水食物，沿出国航线直布罗陀、塞得、亚丁、科伦坡、新加坡原路返回，1912年5月末驶抵上海杨树浦码头。

海圻号巡洋舰回国，出发时的大清国已经亡了，迎接它的是政局动荡的民国和风雨飘摇的穷困故乡。当然，也有没回来的，他们是3名病亡的水兵，根据国际海军惯例，他们已就地海葬于蓝色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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