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基辅的南非教师：直到最后一刻，我仍纠结是留是走

澎湃新闻记者 许振华

近来，乌克兰局势不断恶化，战火导致许多平民逃离家园。联合国难民署难民事务高级专员格兰迪（Filippo Grandi）2月28日在安理会上表示，已有52万乌克兰难民逃往邻国，其中超过28万人抵达波兰，9万人抵达匈牙利，斯洛伐克、罗马尼亚、摩尔多瓦则分别接受了3至4万乌克兰难民。

据新加坡《联合早报》3月1日报道，格兰迪称，难民数字自“特别军事行动”后一直“呈指数级增长”，甚至“每小时都在增长”。

在格兰迪形容为“自巴尔干战争以来欧洲范围内规模最大的一次人口流动”的过程中，还有许多非乌克兰公民也踏上了撤出乌克兰的路途。据多家媒体报道，中国、印度、新加坡、南非等国驻乌克兰大使馆正在积极筹备撤侨工作。

据我驻乌克兰大使馆消息，3月1日，乌方开通专门用于撤离的专列，大使馆已在第一时间发布有关信息。为协助广大有意愿的中国公民，大使馆已派出高级外交官率工作组到基辅火车站帮助解决有关问题并为同胞送行。

澎湃新闻记者（www.thepaper.cn）2月28日联系到了南非人杰克琳（Jaclyn）。她在撤离乌克兰前是基辅一所国际学校的教师，28日她正在前往摩尔多瓦首都基希讷乌的路上。据央视新闻3月1日报道，基希讷乌也是第一批撤离的在乌中国留学生的目的地。

3月1日，杰克琳抵达基希讷乌，终于感到安全的她向澎湃新闻讲述了逃离乌克兰的过程。

2月25日，基辅居民在地铁站内避难。 供图：杰克琳

难舍基辅的南非人

杰克琳和其丈夫都是国际学校的教师。去年8月，他们来到基辅，于当地的国际学校工作。“可以在基辅工作和生活，我们都很高兴，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乌克兰人都很友好。我们爱这里，我们爱乌克兰，我们爱乌克兰人。”杰克琳说。

对南非公民杰克琳来说，有关战事的流言蜚语并未让她感到恐慌，热爱乌克兰的她希望继续留在基辅。然而，南非驻乌克兰大使馆始终没有回复她的问询邮件，她也感受到了国际学校同事间的紧张气氛。尤其是来自英国的同事，他们在2月每隔几天就会收到英国驻乌克兰大使馆的新通知。

2月20日，杰克琳在基辅圣米迦勒金顶修道院前留影。她说那天仍是一个平常的晴天。 供图：杰克琳

“我的一些同事在2月中旬前就开始考虑搬离基辅。一些英国人想了两种方案：搬到乌克兰更西边的地方，或直接回到英国。”杰克琳对澎湃新闻说，“许多人在担忧战争的发生。一些同事在去年年底享受圣诞假期时，回到祖国和家人团聚。这样的家人团聚假期会持续数周，彼时他们在评估局势之后就没有立即回到乌克兰。”

2月24日清晨，俄罗斯宣布发起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另据央视新闻报道，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通过乌克兰全境进入战时状态的决定。自那天起，杰克琳这才有了战争的真实感。

“受轰炸和爆炸影响，我感受到窗户在震荡。这使我意识到战争终于发生了。我们意识到我们必须去到更安全的地方，比如被当作防空洞的地铁站。”杰克琳说。据报道，基辅地铁免费开放，地铁站将作为防空洞供居民使用。

杰克琳说，许多基辅居民都热爱宠物，还坚持带着它们一起避难。她的邻居就带着自己的狗和猫一起到了地铁站。 供图：杰克琳

混乱中的幸运

据南非广播公司（SABC）2月28日报道，南非驻乌克兰大使安德烈·格罗内瓦尔德（Andre Groenewald）称自己正在帮助滞留在乌克兰的南非留学生撤离该国。格罗内瓦尔德强调，他对撤侨任务感到乐观。

对杰克琳来说，南非大使馆的帮助尽管有些姗姗来迟，但还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格罗内瓦尔德做了许多工作。我们南非公民通过WhatsApp和他直接联系，持续地从他那里获得有关如何行动、如何确保安全、如何确保有资格通过海关的资讯。他为我们能顺利通关提供了文件，以免我们陷入麻烦。”她分享说，“最终，在乌克兰的南非人还是以一对一的方式直接获得了大使馆的帮助。”

让杰克琳尤为感到幸运的是，她所在的学校提供了全程的直接帮助。在24日局势恶化后，她便收到了来自学校的消息，称将有校巴将他们运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基辅时间2月25日15时（北京时间25日21时），杰克琳和丈夫等人坐上校巴，启程离开基辅。“我与另一对夫妻结伴同行，男方是南非人，其妻子是乌克兰人。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切尔卡瑟（Cherkasy），我们在那里住了两晚。”切尔卡瑟位于基辅南边约200公里，是乌克兰中部核心都市，以工业闻名。

“对我来说，尤为幸运的是我工作的机构为我们承担了路途的费用。我知道还有许多人因为无力承担撤离的费用而陷入困境。”杰克琳说。

根据《联合早报》引述联合国难民署资料，从乌克兰撤离的方向主要包括：绝大多数人往基辅西面走，向波兰、斯洛伐克、匈牙利进发，还有一部分人往基辅西南面走，向摩尔多瓦和罗马尼亚进发。另外，自2月18日以来，已有许多亲俄居民从乌东顿巴斯地区迁至俄罗斯。

杰克琳一行人最开始的目的只有逃离基辅。他们认为自己短期内走不了太远，只想离开最容易遭受全力进攻的地方。“在切尔卡瑟的时候，我们还想过可能会在这里停留一到两个星期。”杰克琳说。不过，当地战事也趋于紧张，杰克琳一行人甚至能看到战机飞过天空，他们又一次躲在了地下室避难。

在判定切尔卡瑟不安全后，杰克琳一行人决心离开乌克兰。“距离我们最近的国家，就是摩尔多瓦。”杰克琳说。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幸运，前往摩尔多瓦边境的交通并未堵塞，在边境他们也没有等待很久，大概两个小时就完成了跨境程序。

“一路上，其实我们没有受到过多的盘问。在乌克兰境内，偶有乌克兰官方人员检查我们的护照，一切都很顺利。路上没有明显的战况，我们可以看到不少乌克兰的坦克和军人，但我们没有直接遇上俄军。”杰克琳说。

她还说：“现在，我和丈夫在基希讷乌，有充足的时间和条件去预订酒店和决定行程。有的人在路费上陷入窘境，有的人在跨越边境时遇上麻烦，而我们能很快地离开乌克兰，实在是万幸。”

杰克琳和丈夫在摩尔多瓦和乌克兰边境留影，此时他们乘坐的巴士正在排队完成跨境手续。 供图：杰克琳

逃离乌克兰之后

汹涌而来的乌克兰难民潮让摩尔多瓦等邻国倍感压力。根据资料，摩尔多瓦是欧洲最贫穷国家之一。欧盟资助的东南欧调查媒体《透视巴尔干》2月28日刊文指出，摩尔多瓦正为难民潮寻求国际援助，更担心乌克兰的军事冲突风险会外溢到本国。

杰克琳等人不是乌克兰公民，他们难以通过申请避难的方式在摩尔多瓦久居，这也不符合他们的人生规划。幸运的是，在摩尔多瓦的住宿费用并无显著增长，因此他们还可以在摩尔多瓦住上几天。

接下来，他们计划坐火车前往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再在那边决定接下来的安排。“目前，我们的学校还在放假，所以我们暂时没有教学任务。我们应该会观望局势，一直等到3月中旬。假使要回到南非，路途遥远，费用也较为昂贵。倘若情况最终稳定，我们还是希望回到基辅。”杰克琳说。

杰克琳也关心其他正在撤离乌克兰路上的南非同胞。据SABC报道，有数十名试图逃离乌克兰的非洲国家学生表示，他们在乌克兰、波兰边境遭到了拦截、骚扰甚至是殴打。

另据印度新德里电视台（NDTV）报道，有印度留学生在撤离乌克兰的路上遭到了骚扰和殴打。这在社交网络上引起了有关乌克兰乃至欧洲社会的种族歧视问题的讨论。

“我个人并未目睹这样的情况。但我确实认为，当地对非洲的族群和历史并不敏感和熟悉。我是南非白人，曾在过去因自己的白人长相和非洲国家护照而遭到乌克兰人的提问，他们不清楚原来南非也有白人。不过，在撤离基辅的这趟旅程中，我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杰克琳说。

杰克琳在离开乌克兰路上见到的路障。 供图：杰克琳

责任编辑：胡甄卿 图片编辑：施佳慧

校对：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