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青蛙夫妻”

在河北省邱县农村，有一对喜欢画漫画的农民夫妻,丈夫陈玉理，自幼生在农村，腿有残疾，如今享受国务院专家津贴；妻子李青艾。这一对漫画家被当地农民称为“青蛙夫妻”，其缘由是他们俩像青蛙一样坚守农村，像青蛙一样繁殖蝌蚪，培养了一大批青年农民漫画家。多年来，“青蛙夫妻”和他们的那些“小青蛙”、“蝌蚪”学生们一起，在国内外发表了大量的漫画作品，获得各种殊荣。文化部正式授予河北邱县“漫画之乡”的荣誉称号。

孤巢寒舍凤飞来

从小生活在农村的陈玉理，曾3次逃荒要饭。那时家里穷把他送人，人家见他是瘸子不要。一个要饭的收留了他，他拄着拐靠跟别人学唱戏换饭吃。后来那要饭的混不下去了，他又回到家里。这时家里已经父母双亡，他家还有个瞎子叔叔，俩人相依为命。有一天，叔叔又因不堪生活重负突然上吊自杀了。残疾年少的陈玉理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他感孤独无助，但他没有想到死。他想：我不能死，我得学点本事，好好活下去。

由于他是个残疾，从小饱别人欺负，于是他老想自己变成侠客去教训他们，于是就选择了漫画来惩恶扬善。他当时连美术这个词都不懂，更不懂美术术语中什么素描、透视、解剖了。没有老师，他就照着书画，从书上学习一些绘画的基础知识。

有一次他在村里画人物写生，一个村民对另一个村民说：这瘸子画你媳妇，揍他……那村民横眉怒目地出来了，吓得他一瘸一拐地马上跑了。

因为学漫画，村里人不理解他，都用怪异的眼光看他。他白天劳动，晚上擦红薯干，剥花条……累了一天的他干着干着就睡着了。突然一个激灵又醒过来，往往已是凌晨2点了，他又点燃煤油灯开始读书画画，一直到早晨五、六点钟下地劳动。这种状态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到现在都是这样，半夜两点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陈玉理给自己定了3个字：疯，死，成！3字必占其一。如果自己没疯也没死，那就必须成功！

1959年，他的作品《大丰收》发表在国家级刊物《讽刺与幽默》上。令人惊奇地是，他偏偏署名为陈跛子。他说这“陈跛子”3个字是广告，一是不忘苦难的过去，永远记住自己的短处；二是避开短处发挥长处；三是实事求是：瘸子本身不丑，残疾也不丑，人残疾心灵不能残疾。

漫画给“陈跛子”带来了名气，当时谷成营公社的共青团书记兼妇女主任李青艾也爱画画，慕名上门去拜访陈玉理。又穷又跛30岁还没娶媳妇的陈玉理家，除了一点书和他的画外，什么都没有，连喝水的杯子都没有；他身上的穿着没有一件是完整的，鞋没底袜子也没底，浑身上下没一点好东西。她问他的衣袖为什么老挽着？他说是别人的衣裳，袖子短了。

那次他俩谈得很融洽，此后，他们的交往日渐密切起来。

作为公社干部的李青艾当初跟瘸子农民陈玉理的交往纯属学艺。久面久之，李青艾对他们二人之间的人生大事有了想法，她觉得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又互有长短：他胆小懦弱，她大胆泼辣；她喜欢画画，想从事漫画创作；他已颇有功底，小有成就。他在生活上非常低能，别人欺负他也无力反抗……如果没人帮助，在艰苦的生活中，他的漫画才华很可能被埋没消蚀了。如果互相取长补短，两个人就能携手到达理想的彼岸。她倾慕他的才华，经常来看他，向他学习画漫画，帮他料理一些家务。

有了李青艾，陈玉理的生活充满了阳光。他给她画了幅《开箱》的漫画，意思是请她打开他的爱情之箱。他还画了幅《这里最温暖》的漫画给她，以表达对她的爱情。恋爱时很多说不出口的话，他都用漫画的形式表现出来。按照乡俗，过年时男方要给女方送彩礼。可陈玉理没钱给李青艾买金银首饰、手表服装。他把自己的手掌用印油印在纸上，题上字：赠李青艾，献给你的结婚彩礼。意思说我的腿残疾了，把我这只完整的手送给你，随你指挥：叫我干活我干活，叫我创作我就画画。缤纷的色彩终于给陈玉理带来了缤纷的爱情。

连理枝头花正开

经过近一年的“漫画传情”，陈玉理和李青艾终于结成了一对名副其实的漫画夫妻。为了深入反映农民的生活，陈玉理3次放弃了进城的机会，李青艾对此无怨无悔。他们一起下乡写生，一起探讨漫画构思，一晃就是几十年。

他们有着相同的人生观，但对漫画创作艺术的见解却不尽相同。李青艾泼辣，陈玉理较真，常常夫妻俩正亲热，突然想到了一幅画的构思，于是开始“抬杠”了。争得兴起时，她就在他肚皮上勾画起来，他认起真来说这样不行，爬起来拿过纸光着屁股就画了起来……

有次，他画了幅《春回大地》，她要抬高地平线，他拧着劲就是不改，两人吵得不亦乐乎，她气哭了。于是，《春回大地》后来就改过来了，在六届美展单独展出获得了成功，还入选为中国100年好画集中，在香港新加坡展出。

不知何时起，“陈跛子”的署名变成了“陈与李”。这是取陈玉理的谐音，表示他俩合作的意思；也说明他们风风雨雨走了几十年，尽管有争吵，但是毕竟还是幸福和谐的。

1982年，邱县获得了大丰收，然而，农民们却高兴不起来。有人对陈玉理说：你能不能把我们丰收之后被乱摊派乱插手，搞得没收入的事画出来？陈玉理就画了一组画：第一幅是一个人背着象征丰收的大包袱；第二幅是四面伸出乱摊派之手；第三幅是空空的包袱皮里只剩下两张收费的票据。题目叫《大包——干》，在《讽刺与幽默》上发表了，《人民日报》也转载了。

附近刘庄村民王文奇看了报纸后，高兴得找到陈玉理说：你可给咱农民出了一口气。随后，国家出台了有关减轻农民负担的政策。乡亲们看到漫画还真能替他们说出心里话，纷纷主动为夫妻俩提供创作素材，上级有关部门也予以大力支持与帮助。

不久后，邱县县委书记严光路来看望“青蛙夫妻”，县上出资让他们去旅游。他俩一起到北京见了华君武、英涛、方成、王罗铁等大画家。华老建议他俩要多画农业题材的漫画，要带出一帮徒弟立足农村，做画农业漫画的专业户。后来，方成在长沙举办一个为期一月的漫画创作讲座，向陈玉理夫妻发出邀请，他俩也非常想去学习一下，可没盘缠。

陈玉理瘸着腿一个人七弯八拐地找到了不认识的县长家，县长不在，陈玉理向县长夫人说了此事后就走了，心想这事没指望了。没想到几天后一个停电的雨夜，陈玉理听到外面喊：陈玉理，陈玉理……陈玉理开门问清了才知道，原来是县长踏着泥泞摸着黑，亲自送500元钱让他去长沙学习。陈玉理非常感激，可500元只能去一人，最后李青艾让陈玉理带着县长的关怀，到长沙去学习了一个月。她给他准备了一些吃喝用具，陈玉理还省下钱回来上交了。

在长沙，方成对陈玉理说：如果你不成立漫画组普及漫画，就对不起这么支持你的县长。

青蛙夫妻育蝌蚪

陈理玉从长沙回家后，就与妻子商量开办漫画学习班的事，妻子也非常支持这项事业。而这时他们夫妻俩的漫画影响已经让三乡四邻都羡慕不已了，听说他们家开办学习班，一些青年纷纷踊跃报名，一夜之间，这个平静的家庭突然变成了浩浩20多人的青蛙漫画组，这个组领头的陈理玉夫妻就被人称为青蛙夫妻，而加盟漫画组的后生们都被称为小蝌蚪。

在老陈夫妻俩的精心栽培下，青蛙漫画组学员的技艺不断提高，他们陆续在国内外报刊上发表了很多作品。

“青蛙夫妻”的感情是真实的，他们互相间的配合是默契的，两个人缺了谁漫画组都办不到今天。老画家华君武曾给他俩画过一幅画：一张荷叶上蹲着两只青蛙，嘴大身瘦的是陈玉理，胖胖乎乎的是李青艾；荷叶下游着许多蝌蚪，象征“青蛙夫妻”培养了很多学生。

漫画改变了邱县很多年轻人的生活。二十四五岁长得难看的曲世岭，靠画漫画赢得了姑娘的芳心；18岁初中毕业后回家务农的张爱学，靠画漫画致富住上了小洋楼；逃婚出来的张凤霞更富传奇：

父母要把当时只有15岁的张凤霞嫁给从小就订了娃娃亲的婆家，她冒雨跑出来投奔了青蛙夫妻。她心灵手巧，画画很努力。陈玉理两口子觉得她若早早地嫁了人很可惜，就说通了她父母留下她学画。为了给张凤霞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和让她父母放心，李青艾说服陈玉理另睡一房，她与张凤霞睡一张床。学画期间，张凤霞在李青艾家吃、住。学了4个月，张凤霞就在邯郸报上发表了第一幅作品。她父母看了登着她的漫画的报纸后，找到陈玉理家来说：俺放心了，叫俺闺女在这儿学吧！俺把亲已退了。张凤霞的创作漫画进步很快，1987年她转干了，后来又当上了文化站长。

在张凤霞的影响下，她的一些伙伴一个个都退了娃娃亲，现在有的上班了，有些考上了大学。

看到这些年轻人因漫画而丰富了生活的色彩，甚至改变了人生，陈玉理夫妻心里乐开了花，他们“争吵”得也更起劲了，决定将漫画组的大门向所有年轻人敞开，免费给他们上课。他们整整坚持了几十年。

这帮年轻人画出的讽刺漫画给老夫妻带来很多麻烦：张凤霞画了幅变电站题材的漫画，变电站站长打电话要告她；邮电局大肚子邮筒被画为成天不开，邮电局领导也找来了……

青蛙夫妻的学生们的漫画抨击了社会上的假恶丑，评价了生活中是与非，给一些人敲响了警钟，使群众受到教育。

漫画之乡听蛙鸣

繁忙的事业使青蛙夫妻颇有成就感，与此同时，也有人说李青艾是个好教员，但不是个好母亲。李青艾也感到既要把工作做好，又要把家务做好很难。有时为了漫画组的事，耽误了弄菜做饭，孩子要上学了却还没有吃饭，所以孩子说她只管“青蛙”，不关心他们的事。没饭吃还是小事，有次差点出了件大事。

全国六届美展时，送展工作至关紧要。一是展览的很多规定需要了解，而老陈的性格懦弱，他去送作品的话，如果差什么手续人家不收，他就无法，以前有几次全国性展览的送展，都因此而失败。这一届决定由李青艾送作品去。就在送画前的繁忙中，却发生了一桩意外。

那天，李青艾为大儿子高中毕业不想考大学要参加工作事说了他几句，大儿子与她吵了起来，陈玉理打了他一巴掌，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青蛙夫妻”和亲戚、学生们在棉花地中、水井内、破屋废墟里，找了大半夜也没找着。而第二天就是漫画组作品送展的最后限期。

凌晨时分，老两口毫无睡意，心情沉重：孩子是不是自杀了？陈玉理问李青艾：你还去不去送作品？李青艾答：去！陈玉理又问：孩子要是自杀了，我打不打电话通知你？李青艾想了想说：你就火化吧，别通知我了。她想到学生们画了8年，25件作品送到自己手上，若不及时送上去，就失去了这5年一次的机会，一定要按时把作品送去。儿子想不通，父母能有什么办法呢？

天亮后，李青艾在不知大儿子下落的情况下登上了汽车送展品去了。全国第六届美术作品展在湖南长沙如期举行，邱县农民漫画终于走进了国家级的艺术殿堂。画展开幕那天，她跑进画展大厅，谁的画都不看，首先去看她亲手送展的自己学生的作品。直到亲眼看到后，心上一块石头才落下地。事业上的心里石头下地了，家里儿子的那份牵挂顿时浮上心头。想起儿子，她有太多的愧疚，平日对他关心太少，在她最不应该离开家门的时候，她偏偏离开了。她默默为儿子祈祷，愿苍天保佑他平安。

这次参展的结果：李青艾送去的25件学生作品中有4件参加了全国第六届美展。在摘取到这一丰硕果实的同时，家里传来消息：离家出走的大儿子安度在他姥姥家。一向坚强的李青艾两眼忽然漫出了泪花。

“青蛙漫画组”有多人荣获了河北省文艺振兴奖！文化部正式授予河北邱县“漫画之乡”的荣誉称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