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跨越与飞奔》一位武汉女孩的海外微传奇
序言——从梦魇中苏醒
2019年5月25日早上10点,我在新加坡一家私人医院的病床上好不容易苏醒过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心情无比沉重。我转向右边,看到我的右手被厚厚的棉花和绷带包裹着,躺在一个架子上,保持僵硬的45度。我感到刺心的疼痛,这种超现实的感觉让我迷茫地以为这只手似乎不属于我。我咬咬嘴唇,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咸味。我预料中的苦果终于吞食到了。昨晚灾难性的场景,像恐怖电影一样在我面前上演……
2019年5月24日下午6点,我来到朋友格蕾丝的家,参加她儿子6岁生日派对。格蕾丝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真诚的优雅女士之一。格蕾丝的儿子费利西亚诺和我的儿子约书亚上同一所幼儿园,是最好的朋友。爱屋及乌,所以我们两个妈妈也建立起友谊。
生日派对在格蕾丝富丽堂皇的豪宅里举行——这座宫殿式的建筑隐藏于新加坡最高档最昂贵的一条街上。派对晚上7点进入高潮,孩子们和大人都享受着令人兴奋的吃喝玩乐。尽管这是一个儿童派对,被朋友们称为 “派对女王” 的我也玩得很开心。
暂时告别伦敦,我和丈夫戴夫与儿子约书亚已在新加坡生活了四年。我们有一个全职女佣照料我们家的日常生活,有稳定的事业和充满活力的外籍社区,所以生活感觉轻松、美满、富有乐趣。这与我在伦敦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 。 在伦敦过日子像打仗一样紧张,每天上下班的交通、家务和办公室的压力,让我不堪重负。相比之下,新加坡的时光简直就像天堂,甚至像一个“泡泡”。
我有一份好工作,享受着一个长期成功的职业生涯。戴夫是一个爱我和尊重我的丈夫,给我足够的空间做我所喜爱的事情。约舒亚是一个快乐有活力的孩子,他聪明、淘气,让我们忙得不可开交。我对生活没什么可抱怨的,但我又被一种空虚感所困扰。我感觉我好像失去了一些东西,似乎是以牺牲灵魂来换取安逸。为了填补生活的空虚,对抗无聊,我尽情狂欢,借助香槟让我感到兴奋,用每周在健身房锻炼六天以保持忙碌。但我还是欠缺满足感。我开始困惑,这是不是所谓的中年危机?
再回到那个宿命之夜的聚会现场。我一边喝着香槟,一边和朋友们眉飞色舞地交谈。这个聚会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场景——尖叫的孩子们在游泳池里互相泼水;人们以超人的动作跳进池中;在郁郁葱葱的花园里摆放着各种肉类、海鲜和沙拉;一个DJ正在转着最新的节奏,完全沉浸在嘈杂的音乐中。这个聚会比我参加过的大多数聚会都要奢华得多,但我眼前的景象却很熟悉。居住在新加坡的外籍人士利用这里的好天气和公寓设施,在周末经常举办派对。像我们这样在国外生活的人,把朋友看作是我们的大家庭。
喝了几杯香槟后,我开始感到“嗡嗡”声涌上我的脑袋。我喜欢这种感觉——我似乎躺在一个巨大的游泳池里,漂浮在一只巨大的独角兽上;有时又像在云端里漫步;我甚至觉得自己是舞台上的女主角,在表演我的人生。这种飘飘然的感觉给了我信心,让我变得更有趣。我是个天生的表演者,喜欢逗人发笑。他们的笑声给了我极大的快乐。我是查理·卓别林。我是彼得·潘。
晚会在晚上9点左右结束。我的丈夫戴夫和儿子约舒亚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多呆一会儿。”我对戴夫说。戴夫典型式地耸了耸肩,没有表示任何反对。经过10分钟的挣扎,约舒亚终于和戴夫一起上出租车回家了。我对自己说 “真正的派对现在开始了!”
我和格蕾丝还有其他几个朋友坐在餐厅里,开始享用第二次盛宴。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我和几个女孩在桌子上跳舞,一些困惑的朋友在一旁叫喊着。我感觉我的头在旋转着……我下面的桌子在移动着……我好像要坠落……突然“砰”的一声,我从桌子上摔到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左大腿着地。疼痛使我浑身发抖,立刻就把我惊醒了。我爬了起来,一种尴尬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该回家了。“格雷斯,我现在要回家了。谢谢你举办这么棒的聚会。”我急忙向她和其他人告别。格雷斯坚持要她的私人司机开车送我回去。在车上我对司机说了一大堆毫无意义的话,其他一切都很模糊……
下车后,我站在我家的大栅栏铁门前。我开始在小手提包里找钥匙。“该死,我忘了带钥匙!”我突然想起昨晚换了手提包,把钥匙丢在家里了。现在已经是深夜12点半,屋里所有人包括我家的女佣都已进入梦乡。我抬头看了看大门,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女超人。 “我能爬上大门,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模糊的头脑给了我勇气。
我记得,我70岁的父亲最近忘记带钥匙就攀爬过大门。老爸能做到,我这么年轻更能做到,一种自信的冲动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于是我撩起长裙,穿着三英寸高的高跟鞋踩在一个垃圾桶上。我跳上垃圾桶,抓住大门铁栅栏顶部,其20来个倒钩的尖端,犹如刺向天空的20把利剑。我开始往铁门上爬。突然,我的左手从铁条利剑式尖端往下滑,只有右手还吊在上面。我缓慢地往下坠落,就像一部慢动作电影。奇怪的是,我感到右手一阵剧痛,好像有人用螺丝刀在我手里钻孔。我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悬在我的右手上,似乎不愿意放开大门上的铁条。好像过了一分钟,我的脚才着地。为什么我的右手如此疼痛?
我迷惑不解,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我的中指好像是剥了皮的一根香蕉——皮全部被推到了指尖,露出了银色的肌腱和骨头。我的钻石玉戒指留在我的手指底部,上面沾满了红宝石色的血。我摇摇头,闭上眼睛,又睁开。这是现实,而不是噩梦。
疼痛像巨浪一样涌来,同时我的手指感觉麻木。我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打破了附近的寂静。不到一分钟,我的手指变成了蓝色。求生的本能把我从迷糊中惊醒,我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开始叫出租车司机。不到5分钟,一辆车在我前面停了下来。我冲进车里,对着司机大喊大叫: “送我去帕克路东医院。现在!快!拜托!“
惊讶的司机没有时间说话或思考,只是踩了油门,在安静的街区里飞驰。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仍然无法弄清刚才发生了什么。鲜血像从破裂的水龙头里一样往外涌流,染红了我金色的高跟鞋。我的大脑以每小时100英里的速度飞速运转。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会失去我的手指吗?我对自己做了什么傻事?
不到10分钟,我奔进医院大厅,歇斯底里地大喊救命:“帮我!快帮帮我!救救我的手指!”我开始失去理智和意识。我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右手被护士握着,她低声地安慰着我,还有一个当班的医生,他答应尽快给我安排手外科医生。我突然坐了起来,尖叫道:“我需要注射破伤风针!我现在需要注射破伤风针!”护士轻轻地把我推到床上,告诉我注射正在准备中。当护士给我打针时,我感到左屁股一阵剧痛。我突然想起家里人还不知道这一切,赶紧用手机给女佣打了电话,要她叫醒戴夫,火速到医院来。
等候戴夫和手外科医生时,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星期天凌晨1点半。约半个小时,戴夫和手外科医生几乎同时到达。戴夫的脸白得像纸一样,但他保持冷静,亲吻着我的头。我在他怀里抽泣着,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亲爱的,对不起!”而他不断地轻轻安抚我:“亲爱的,放心,没事儿!”
手外科医生是一位银发绅士,他仔细检查了我受伤的手指。他清了清嗓子说: “这是我30年的职业生涯中所见过的最严重的手部伤病之一。这被称为撕脱,或脱套,最严重的手指损伤类型。我们需要在接下来的30分钟内,对你的手指进行紧急的显微手术,因为你手指上的所有血管都被撕裂了,这意味着你的手指可能会在接下来的4—6小时内死亡。手术成功率是15—20%。但我们必须抓住机会,抱最好的希望。”
遇灾增勇,这时我反而无比平静。虽然我的眼泪还在不断地往外涌,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2019年5月25日,周日凌晨2点,我被推进手术室。我穿着蓝色的病号服,戴着氧气面罩。我抬头盯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从“10”开始倒数 ……
手指神经缝合极其精细复杂。历经7个小时20分钟手术后,我醒来了。在我眼前,站着忧心忡忡的戴维和满脸困惑的约舒亚。这是一场噩梦吗? 不幸的是,这是现实。给我做完手术的医生走进房间。“你好,我是谭医生。我和我的同事任达华医生给你的手指做了手术。我们已经尽全力了,听天由命吧。接下来的48小时至关重要。我们将观察修复后的手指血管能否存活。如果成活了,你的手指就得救了。祝你好运!” 祝福中,外科医生离开了。我好想大哭一场,却没有丝毫力气。戴夫紧握着我的左手,对着我的耳朵低声说:“我爱你!”。我可爱的6岁儿子约书亚也喃喃地说:“妈妈,你知道我多么爱你吗?我在为你祷告!”
但这时只有我内心知道,这样恐怖的事情迟早会发生,而且很幸运它及时发生了,晚了也许结果会更糟糕……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有满满的时间躺在病床上思考。我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并不感到生气和意外。我反而很感激这次意外事故把我推到悬崖边缘时又果断拉了回来,唤醒了我。在随后几天里,我保持着非常积极的心态,想象着这种积极的情绪从我的血管一直流到我的右手中指。尽管困难重重,我的手指最终活了下来,全部功能完好如初了。我在心底里说:“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技术精湛的医生!”
手指康复几个月后,我决定写一本关于我在海外心路历程的书,这本书讲述了我在四个国家生活与工作的喜怒哀乐。写书的过程,同时也是进行自我人生小结和反思的阶段,这充实了我的心灵。我从小就喜欢讲故事,喜欢和别人分享有价值和有启发性的经验。在这本书中,我袒露了自己,还原了一些最痛苦的磨砺,一些最原始的情感。我很高兴我能以成熟的态度和足够的勇气来解剖自己,研究自己,写下我的骄傲和羞愧。
我希望读过这本书的朋友会发现,至少有一件事或经历与你当下正在演绎的事情有某种关联,并从中体悟到获益的感受。
中国传统讲“鼠牛虎兔龙蜿马……”等12个属相。我属马。我的性格和马的天性很契合。马,意味着不停地奔腾、代表着勇敢地跨越、内涵着克服艰辛……一个当初不谙世事的中国女孩儿,独自走向海外,由陌生开始熟悉,由熟悉走向融入,到如今能包容东西方两种文明,我以为这是难得的体验。
亲爱的朋友,我想最后表达一句心语:生活就是爱,分享和学习。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