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经济需要凌驾于技术之上的价值观｜狮城观察

《哈佛商业评论》中文版特约撰稿 周凯莉 发自新加坡

深秋时节，热带地区气温仍在30度上下。从新加坡市中心驱车15分钟，可至旅游胜地圣淘沙岛，“圣淘沙”在马来文中意为“和平与宁静”。小岛上常年草木繁盛，孕润着赤道的湿气，放养的孔雀花枝招展，自在地走来走去。

11月6日至7日，“2018彭博创新经济论坛”在此举行。彭博社创始人迈克尔· 布隆伯格邀请中国国家副主席王岐山、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美国前财政部长保尔森等国际政商学界领袖400余人集聚一堂，共议由中国、印度及非洲、中东和拉美地区等新经济体所引领的全球经济转型中的挑战与机遇，两天论坛议题丰富，听来有所启发。

中国国家副主席王岐山在2018彭博创新经济论坛（新加坡）致辞

有人说，这是彭博试图挑战世界经济论坛的新举措，仅从首届创新经济论坛来看，其整体能力和影响，和世界经济论坛尚有差距。

中美关系率先引发关注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特意为之，论坛举办地嘉佩乐酒店亦是数月前万众瞩目的“特金会”所在地。

酒店主体是南洋惯有的殖民风格建筑，加以绿意盎然的热带雨林辅助，而后期所建的弧形现代建筑则与之相互融合，恰好凸显了本次论坛的主题“挑战与融合”——共议全球经济转型过程中面临的挑战。同时还进行的议题讨论，包括由私营部门主导的全球化和贸易、科技、金融和资本市场、气候、城市化、包容性等方面全面融合发展的可行性探讨。

其中，有关中国的主题率先成为论坛内外的关注热点，特别是在当下中美贸易争端的大背景下，中美关系成为本次彭博创新经济论坛的焦点之一。

王岐山在开幕致辞中强调，中美经贸合作是压舱石和推进器，中方愿与美方展开磋商，推动经贸问题达成双方可接受的解决方案。他表示，当前世界面临的重要问题都需要中美紧密合作，中国坚定地认为，中美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并且直接影响着全球的发展与稳定。

保尔森基金会主席及美国第74任财政部长亨利.保尔森，则针对中美经贸关系发展给出了九条建议。他直言“两国都需要一个切实可行的国际体系”，并表示：“我担心全球经济的一大部分将不再允许资金和货物的自由流动。这也是我为什么认为‘经济铁幕’有可能降临，中美双方互相封闭并使经济全球化发生后退。”

基辛格则认为，面对中美贸易摩擦，其实“我们都是同在一条船上”，双方需要明晰各自的目标，就像二战之后，世界需要建立新的秩序。

虽然中国主题颇受关注，但在会议现场，更多的参会者还是来自欧美、日本和东南亚的面孔，华人参会者在数量上并不多。在论坛公开环节，来自中国的参会代表，仅有高瓴资本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张磊、创新工场创始人李开复及其他几位智库学者参与了公开讨论。

或许因为同时举行的乌镇互联网大会有所冲突，标志着中国创新经济发展的企业家们集体缺席新加坡，比如BAT和其他独角兽公司的创始人，无一出现在会场。值得一提的是，滴滴出行总裁柳青在公司经历一系列风波之后，出现在论坛开幕前的布隆伯格以个人名义举行的晚宴上，她和张磊等华人代表，和王岐山副主席等政要同框。

彭博创新经济论坛开幕前私人晚宴合影

中国企业家代表张磊（右一）在分组讨论上

凌驾于技术之上的商业价值观

回到本次论坛的既定主题，最为吸人眼球的讨论是来自新兴经济体的企业家畅谈创新经济，同时探讨开发下一个十亿量级客户群的各种可能。

从全世界来看，所谓创新经济，即是以创新为主要驱动力，以知识和人才作为依托，体现节约资源和爱护环境的要求，促进增长方式的转型。创新经济被普遍认同的三个特征为，一是以创新知识密集产业和绿色技术产业作为标志，二是将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进行互动结合，第三则是以知识创新为主体，也就是技术创新主体与大学、科研机构的紧密合作。

东南亚最大打车软件Grab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陈炳耀在分组会议中认为，人们不能仅仅讨论创新与科技的关系，而应该更关注技术所带来的实践，比如“超级应用”的崛起，在一个智能手机应用程序里处理付款、快递、乘车等综合服务功能。对商业利益的追求，并不影响商业使人类的生活变得便利及美好。

津巴布韦的第一位亿万富翁、非洲手机服务商Econet集团创始人兼执行董事长斯特拉夫·马希依瓦则表示，非洲不应该仅仅和创新经济发生关系，更重要的是融入创新经济，成为其中真正的一部分。他的讲话，让穿着红裙子的女主持人频频点头。

斯特拉夫·马希依瓦也是本次论坛为数不多的黑皮肤企业家之一，1998年，在与津巴布韦政府打了多年官司之后，他终于成立了电信公司Econet，从而成功打破了政府垄断电信业的局面，他所创建的Econet Wireless成为了非洲市场中最耀眼的本土明星，并且推动了整个非洲大陆私营电信企业的发展。同时，作为创新企业家，他还致力于非洲的慈善事业，长期支持孤儿救助，抗击及饥饿、贫穷和埃博拉病毒。

他们的现身说法，是从企业家的身份标识出发，通过实践来对创新经济的技术手段、与未来发展进行反论证。

2018年9月，在彭博创新论坛启动之前，彭博向来自全球20个市场的2000名商界专业人士展开了“全球新兴经济问卷调查”。其中，来自新兴市场的商界人士表达了对人工智能（AI）的认可，认为人工智能不仅为工人提供了新的就业机会，还将为经济发展带来净收益，并且中国、印度和越南将最为受益。也就是说，在关于推动创新经济的技术手段的讨论上，企业家们基本上达成了共识，人工智能、区块链依然是灼热的关注点。

关于创新经济的未来探讨，与会企业家们普遍认为，核心不在于如何开发十亿、百亿量级客户群体的技术方式，而更在于一种凌驾于技术之上的价值观的确认。彭博创新经济论坛在论坛主旨中说道，在当今经济实力由发达国家向新兴经济体大幅转移的关键时刻，新兴市场和他们的领导者们更需要在把握机遇的同时，应对更为复杂的挑战，而思考、碰撞与继续创新是其中最关键的方法论。

创新理论奠基人熊彼特，是很多创新经济企业家们的精神教父。他曾提出，企业家的本质就是创新，创新须与企业生产联系在一起，是企业家对生产要素的新组合。即，企业家把一种从来没有过得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引入到生产体系之中，从而实现经济的动态发展和循环。

在本次论坛中，关于创新与技术的“术”的讨论往往被一掠而过，政商学领袖们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道”的讨论之上。在两天的不同议题讨论里，创新经济追寻凌驾于技术之上的价值观，成为很多与会者的共识。

2018彭博创新经济论坛现场

中国创新经济企业任重道远

中国创新型企业参会者不多，论坛现场所谈论的话题，与中国本土企业现状却颇有现实针对性。在商业奇迹之外，新商业伦理和价值观对很多中国企业还比较陌生。

近年来，受到激励创新的顶层设计影响，中国涌现了大量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其中以数字经济、网络经济、平台经济、分享经济、协同经济等为代表的新经济快速发展，线上线下融合、跨境电商、智慧家庭等新业态纷纷涌现。以至于有人戏称，高铁、移动支付、共享出行和网购，或可以被称为创新经济时代中国的“新四大发明”，但即使是这些创新经济成果，也在知识产权合规性、商业伦理尺度和价值观等方面颇有争议。

不过，从商业潜力和市场规模看，中国创新经济总体上是积极的。有数据证明，2017年中国全球创新指数排名攀升至第22位，比2012年提高12位，稳居中等收入经济体前列。世界银行等海外组织和企业对中国经济结构调整和创新成效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创新驱动的中国，正在成为全球进步的新动力源。

张磊或许是本次论坛里最为活跃的中国商业面孔，这位戴着黑框眼镜的投资人，用接地气的语言这样讲述中国的故事。他所创办的高瓴资本投资了中国电商巨头腾讯控股、阿里巴巴等企业，今年九月其第三支也是最大的一支并购基金筹集了超过100亿美元的资金。张磊表示，在中国和亚洲，创新不再受限于传统的业务经营和产品生产模式。他相信，创新超越了数字革命，在数字化、移动本土化的环境下催生出了一批完全不同的公司，并以阿里巴巴、滴滴出行等例子进行了论证。

可以说，创新经济在中国搅动了一池春水，从阿里巴巴、腾讯、美团、滴滴出行到今日头条，无不是在创新发展中实现获得商业成功。但也有反面例证，比如共享单车从盛放到泡沫，从炙手可热到迅速被资本抛弃，短短两年时间，即是模仿、创新、淘汰的一个动态过程。

中国的创新经济企业在梳理并坚持商业价值观的路途上依然水阻且长。在一些严苛的行业观察家看来，中国的独角兽公司对于商业利益的追逐往往远胜于对更高商业伦理的坚持和倡导，业绩规模、商业利润、投资估值，才是这些飞速上升的独角兽公司和其投资人更为关注的重点。但事实残酷在于，恰好是对于商业利益的片面追求，对于社会责任的明显缺失，使这些独角兽企业屡屡陷入泥沼，声誉严重受损，估值屡遭腰斩。

毫无疑问，创新经济需要有商业价值，也需要有坚定信仰，需要梳理并坚持凌驾于技术之上的商业价值观。默默耕耘、耐得住寂寞的商业新物种才有可能成长为商业新巨头，就像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陈春花在“甦盛典”演讲中所说，一次的胜利可能是机会主义者，一时的胜利可能是实用主义者，致力于人类生活美好与社会进步的胜利才是长期主义者。

《哈佛商业评论》中文版2018年第11期封面就是以“商业长期主义”为题，文章认为，信奉长期主义的企业应当坚持三个基本原则——具备使命感、坚守价值观、锤炼工匠精神。

对于在商业成长上顺风顺水的创新经济企业而言，使命感、价值观和工匠精神，似乎是有些空泛的概念，但在11月初仍然炎热的新加坡，来自中国之外诸多新兴经济体同行的分享讨论，恰恰印证了《哈佛商业评论》所倡导的一些理念。

在新商业时代，信奉长期主义的创新经济企业应坚持三个基本原则：具备使命感，决定了商业组织能走多远；坚持价值观，决定了商业组织能走多好，能否在商业标杆之外，形成具有行业标杆高度的新商业价值观；构筑新基石，企业应具备工匠精神，粗制滥造的产品不会有未来，细致体贴的服务才会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