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合作而来”：中国防长魏凤和的“香会时间”

6月12日，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魏凤和在第19届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就“中国对地区秩序的愿景”发言。图为发言后回答记者提问。 （国防部网站/图）

“非常高兴，三年后再次来到香格里拉对话会。”2022年6月12日上午8时30分许，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魏凤和在第19届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就“中国对地区秩序的愿景”议题作大会发言。

这是新冠疫情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线下对话会，中国防长的发言受到各方瞩目。

会议开始前，已有不少人在可容纳数百人的会议厅外排起长队。受邀参会的中国军事科学院科研部研究员赵小卓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每年在新加坡“香会”上，中美防长的发言都是重头戏，一般安排在当天的首场会议上。“此时参会人员最齐，人们的关注度也最高”。

受疫情阻隔而不能到场的人们，则通过直播平台观看这场发言。截至6月15日，主办方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IISS）直播频道数据显示，中国防长的发言视频已播放11165次，播放量约是美防长奥斯汀发言视频的2倍。

“人类社会正经历史上罕见的多重危机，出路在于维护和践行多边主义，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发展的前进步伐不可阻挡，走和平发展道路的决心坚定不移，中国的发展不是威胁，而是对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巨大贡献。”魏凤和在发言中指出。

他强调，中国坚定奉行防御性国防政策，中国军队始终是和平之师，也必将坚决捍卫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亚太是全球最具增长活力和发展潜力的地区，各国应朝着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实现亚太地区持久和平和普遍安全的美好愿景迈进。

发言后，魏凤和在约20分钟内回答了两轮共11个提问，而这仅仅约占主持人提问清单上的四分之一。提问者来自美国、英国、日本、印度等多个国家，主题覆盖台海、南海、中国核武力量，以及中印关系等领域。

魏凤和强调，“不称霸，走和平发展的道路，这是我们发展军事力量的目的。”

“增信释疑”是关键词

从6月8日抵达，到6月12日启程返回。短短五日，中国防长魏凤和的新加坡之旅行程密集、颇为忙碌。

南方周末记者从公开报道统计发现，魏凤和至少参加了7场双边会谈，1场主题发言。会晤方既有日、韩、新加坡等亚洲近邻，也有澳洲、新西兰等南太平洋岛国。正如这场亚洲最大安全峰会的主题，“对话”“增信释疑”成为关键词。

6月9日下午，中国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魏凤和与新加坡国防部长黄永宏举行会谈。6月10日下午，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在总统府会见魏凤和。

新加坡《联合早报》6月11日报道称，新中防长会谈时重申，将恢复因新冠疫情而暂停的双边军演，以加深新中防务合作。李显龙与魏凤和会谈时表示，新中长期亲切友好，这些年双边防务关系取得了显著进展。

印尼国防部长普拉博沃6月11日发言时着重强调了亚洲被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荼毒的历史，而中国是“反帝运动的先锋，一直是印尼的好朋友”。

而中澳防长的会晤，正是2020年1月以来的首次接触。澳洲广播公司刊文评论称，这标志着“澳中外交机制冻结情况正式结束”。

澳方公布图片显示，中国防长魏凤和与澳大利亚防长马尔斯举行面对面会谈。合影中，二人面带微笑，手肘相碰。

“这是关键的第一步。澳中关系很复杂。正是因为这种复杂性，我们当前进行对话才格外重要。”马尔斯在受访时称，双方进行了“坦率和充分的交流”。

本次“香会”期间，新西兰国防部长皮尼·赫内尔（Peeni Henare）和魏凤和防长进行了会面。赫内尔受访时表示，“与中方会面并不是巧合”，而“公开对话”是处理与中国安全关系的关键。

值得一提的是，“香会”期间，魏凤和与韩国国防部长官李钟燮、日本防卫大臣岸信夫分别举行了会晤。这是中韩防长自2019年11月曼谷、中日防长2019年12月北京会晤之后，首次面对面会晤。

据韩联社6月10日报道，中韩防长会谈时长约75分钟，超过原定的40分钟。李钟燮会后表示，“会谈富有建设性，为增进彼此理解提供良机”。日本NHK6月12日则报道，中日防长会谈时长约1个小时。日本防卫大臣岸信夫称，“日中之间有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有必要坦诚沟通”。

赵小卓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此次“香会”之行，中国防长举行会晤的范围很广泛。从中可以看出中国的诚意——希望充分利用“香会”平台，增信释疑，加强沟通。

相较于魏凤和的低调务实，奥斯汀的“香会”之行更为高调。

专机落地新加坡后不久，奥斯汀就在社交平台上更新了自己的行程，称“期待加强美国在印太地区的联盟和伙伴关系”。“香会”期间，他和多国防长热情互动，并在社交媒体上频繁更新“朋友圈”。其中既有热闹的“大合影”，也有亲密的“铁三角”“双人照”。

“美国说了很多高大上的计划，比如要搞奥库斯、QUAD或者其他联盟计划，但实质上会投放资源吗？相较于‘怎么说’，对于东南亚国家来说，更关注的是怎么做。”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胡逸山说。

6月10日，正在第19届香格里拉对话会新加坡出席的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魏凤和与同期参会的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举行会谈。 （国防部网站/图）

“台湾问题”成重点

“香会”前几日，美方对台军售的消息再一次挑动海峡两岸的敏感神经。

6月8日，美国总价1.2亿美元的对台军售案进入“知会国会”程序，这是拜登政府上任以来第4次、也是2022年第3次宣布对台军售。

厦门大学台湾研究中心副主任唐永红教授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虽然美国名义上坚持“一个中国政策”，实际上却将台湾当成独立的政治实体，以民间方式建立准外交关系，甚至对台军售、军事合作。

近年来，美国单边制定关于台湾的所谓“友台”法案，解除对台交往的政策限制，作为其开展与台湾交往的依据，达成其打“台湾牌”“以台制华”的目的。

中方向来反对美方对台军售行为。然而，美方却置若罔闻，且在“香会”会谈前释放这一挑衅信号，这无疑为之后的交锋埋下伏笔。

6月10日下午，中美防长首次会谈结束后，魏凤和在工作人员陪同下缓步走出会场。在新加坡香格里拉酒店荷兰馆（Dutch pavilion）出口处，簇拥的国内外媒体记者们争相询问会谈进展。魏凤和停住脚步，向众人挥手微笑。

据美国防部披露的细节，这场闭门会原定30分钟，最终却持续了约1个小时。会谈双方讨论了“全球和地区安全”“美中双边防务关系”，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台湾问题”。

这是魏凤和与奥斯汀的首次面对面交谈。看似风轻云淡，背后是中美双方不容忽视的分歧与不动声色的交锋。

首次会谈后，中国国防部公布的新闻稿中，使用了严厉而强硬的措辞。

“一个中国原则是中美关系的政治基础”。魏凤和在会谈中强调，日前美方对台军售，中方表示“坚决反对，强烈谴责”。他还表示，“中国政府和军队将坚决粉碎任何‘台独’图谋、坚决维护祖国统一”。

这一强硬表态在会谈当晚引起热议，迅速登上了中国社交平台的热搜榜单，获得了成千上万中国网民的点赞和评论。

6月12日的主题发言中，魏凤和重点对四个问题做了详细阐述，第一个就是台湾问题。他沿用了中国对“台独”势力的一贯严厉措辞，称“如果有人胆敢把台湾分裂出去，我们一定会不惜一战，不惜代价，一定会打到底。这是中国不二的选择”。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胡逸山参加过多年“香会”。受疫情阻隔，他2022年在线上全程观看了中国防长的发言。他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中国防长的讲话，和2019年一样“强硬”，而且有针对性地回应了此前美国防长奥斯汀的观点。

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副参谋长张振中中将也在6月11日媒体吹风会上指出，奥斯汀在演讲中指责所谓“中国军队频繁的不专业的拦截行动”，这与事实完全不符。

与之相反，美方近期一系列恶劣行动严重危害中国主权和安全利益，向“台独”分裂势力发出严重错误信号，导致台海形势紧张激化，这是极其危险的。

“台湾问题是中国内政问题，但美国为了其霸权战略与国家利益而一直加以干涉。”唐永红认为，美国本质上是把台湾当成“以台制华”的“棋子”。

“坚决捍卫国家主权”

中国军事力量一是“香会”舆论场的热议话题。

2019年5月31日“香会”上，开幕前通往会场的通道上挂满了西方估算的中国国内兵力部署图。中国代表团注意到这一现象后迅速和主办方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IISS）交涉，随后该兵力部署图被撤除。

国防大学国家安全学院国家安全战略教研室副主任张弛撰文指出，中国始终奉行睦邻友好政策。过去几十年里，西方一些观察家总是预言中国在东海、南海等问题上会与邻国爆发冲突，但却屡屡失算。

此次“香会”召开之前，恰逢欧洲俄乌冲突战事正酣。这也成为一些国家恶意类比，炒作“地区威胁论”的背景板。

6月10日晚，此次“香会”开幕式上，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演讲中提出，“今日乌克兰，明日东亚”，渲染亚太地区存在“安全危机”。他提出，未来三年，日本要向印太国家提供海上安保设备，包括至少约20亿美元的巡逻船，同时为海上运输设施提供支持。

6月11日上午，美国防长奥斯汀也在发言中提出，印太地区是美国国防部的“优先战区”，美国将“保持在印太地区的积极存在”。

“美国深度介入亚洲事务跟它的身份和利益直接相关。”北京大学中外人文交流研究基地主任贾庆国教授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中美关系紧张下，美方认为中国在经济上和军事上的崛起对其在这一地区利益构成巨大威胁，所以，美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关注和介入这一地区的事务。

近年来，多方势力“搅动”印太海域，美军战机“坠海”、核潜艇“撞山”等事件屡屡传出。而此次“香会”上，美国、日本等国高调“扩军”表态，无疑增添了更多不安因素。

在6月12日的主题发言中，中国防长魏凤和表示，中国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永远不称霸不争霸，永远不搞军事扩张和军队竞赛。他强调，中国坚定奉行“防御性国防政策”，中国军队始终是“和平之师”。

魏凤和还列举了中国军队致力于维护世界和平的一系列数字——与150多个国家开展了军事合作，派出维和人员近5万人次，超过其他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派出的总和；累计41批、120余艘次舰船为7000余艘中外舰船护航等。

“中国军队始终是和平之师，也必将坚决捍卫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魏凤和也提出，解放军从炮火硝烟中走来，和各种强大的对手较量过，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如果有人胆敢来犯，中国军队必将果断亮剑，坚决反击，战而胜之。”

在本次“香会”发言中，魏凤和也就南海问题阐述中方立场。

魏凤和表示，在中国与东盟国家共同努力下，南海局势趋稳向好。但有的大国长期以“航行自由”之名行“航行霸权”之实，派舰机到南海横冲直撞、耀武扬威。他表示，域内国家是搬不走的邻居，必须共同警惕和防止域外国家插手搅局、搞乱南海。

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副参谋长张振中中将指出，“美国满口规则秩序，实则把国际规则当成‘玩物’”，实际上是“妄图用自己的‘家法帮规’主宰控制世界”。

赵小卓也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近年来，美国的印太战略正在朝着“更深更细”推进。通过各种各样的协定，美国在印太地区拉起了一个个彼此封闭又相互重叠的“小圈”，意在形成像北约在欧洲一样的大网，其目的不言而喻。

“但这张网能不能形成，美国说了不算。”赵小卓说。

（实习生黄凯诗、田鑫对本文亦有贡献）

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