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霖：我为何拒绝了新加坡的入籍邀请

陈九霖

今年的9月15日，继阿里巴巴、字节跳动之后，腾讯也在新加坡进行了投资。与此同时，一些依靠中国经济发展起来的富人，选择移民海外时，在亚洲各国中，选择去新加坡定居和入籍的可能算是最多的。根据《福布斯亚洲》（Forbes Asia）8月发布的新加坡50大富豪榜，排名前十的富豪中有3位是中国新移民。其中，海底捞创始人张勇和舒萍夫妇以190亿美元的身家蝉联新加坡首富。

那么，为什么一些中国公司和中国富人会选择新加坡呢？他们的选择对吗？

岛国的生存之术

新加坡是马来半岛最南端的一个热带城市国家，四周被马来西亚、文莱、印度尼西亚等国家环绕，全国总面积仅有721.25平方公里，相当于我国三峡水库表面面积之和。其中，以高昂成本从国外购买砂石填海所构筑的国土面积就占去了23%。

同时，新加坡资源极其匮乏，几乎90%的食物都靠进口，连沙土和饮水都得从国外购进。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为了生存，建国以来，新加坡政府一直坚持维护良好营商环境，吸引外资。

首先，奉行重商主义，彻底实施市场经济，减少政府干涉，提升营商环境。世界银行（World Bank）发布的《全球营商环境报告2020》显示，新加坡总排名在全球190个国家与地区中排名第二，与上一年相同，仅次于第一名的新西兰。在如今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横行的大背景下，新加坡致力于塑造自身投资风险低的形象。根据《欧洲货币》杂志国家风险的排名信息，在2019年第三季度国家风险调查排名中，新加坡超过瑞士，成为全球投资风险最低的国家。最近，在继美国、印度等国家限制TikTok业务发展之后，新加坡吸引TikTok的母公司——字节跳动前往新加坡发展。字节跳动计划在未来3年内，斥资数十亿美元，在新加坡建立数据中心。一批知名中国企业前往新加坡发展，使得新加坡长期奉行的重商主义政策得到了回报。

其次，为企业和个人减税。税收优惠大，税率甚至还可以谈判，是新加坡的一大特色。我在担任上市公司中国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的CEO时，在公司发展不景气之时，无人问津。但是，当公司发展起来后，尤其是达到一定规模后，政府官员主动找我，通过一个“特许石油贸易商”的名头，将企业所得税率从20%降到15%。当公司发展到更大规模后，政府官员又主动找我，提出来，如果公司在期货方面达到政府部门所规定的目标，税率最低可以降到3%。新加坡也被称为全球合法的“避税天堂”，个人所得税不超过20%，公司所得税最高17%，更没有资本利得税和遗产税。而且，新加坡政府还采取了不对新加坡公民的海外收入进行纳税的举措，以吸引外国富人加入新加坡国籍。

总体来说，新加坡政府非常重视商业发展，具有浓厚的亲商环境。我在新加坡做得好的时候，早上可以和他们的部长打高尔夫球，晚上可以和其他的达官贵人共同赴宴。在新加坡，只要你事业成功，李光耀、李显龙也常见到，乃至同桌就餐。

岛国新加坡真的是个好的选择吗？

多年以来，新加坡一直采取各种措施，吸引外国企业，把新加坡作为区域总部。但是，效果不彰。

新加坡本土就缺乏大型企业，做得好的企业绝大多数都是依托中国，搭乘中国顺风车的结果。自新加坡推行区域总部概念20多年来，就没有几家中资企业通过新加坡发展起来。相反，在新加坡折戟沉沙的企业却不胜枚举。中国航油是，国航、东航、南航、深南电等，都是因为在新加坡做期货而遭受了重大挫折。

尽管新加坡税收优惠，但是，新加坡的狭小空间让企业“英雄无用武之地”。企业没有利润，实施零税率还是白搭！营商环境很重要，但是，没有市场，企业还是做不起来。这就是新加坡缺少全球性大企业的重要原因之一。

相比中国，新加坡腹地狭小，没有腾挪转圜的空间， 并且，新加坡自身的发展也离不开中国。在新加坡主权基金——淡马锡2020年的投资组合中，对中国的投资占比高达29%，超过了对新加坡本土投资的25%，也超过了对欧美的投资。

新加坡的经济极其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风雨飘摇。今年，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开来之后，偌大的中国很快予以控制，经济很快得以恢复，在全球经济中一枝独秀，成为唯一正增长的经济体；反观新加坡，相当于中国一个大一点的乡镇，却在疫情方面管控不力，经济大幅滑坡，有预测称新加坡经济全年萎缩7%。

归结新加坡经济脆弱的原因，除了市场很小之外，还在于新加坡没有核心产业，整体上缺乏核心竞争力。

在旅游方面，新加坡仅有的“一二三”旅游点满足不了游客的需求：一个红灯区、两个赌场、三个景点（圣淘沙、唐人街、小印度）。东西南北，驱车40分钟即可抵达。一天半时间游遍全国！

我在新加坡时，也就是自1997年开始，我就看到新加坡致力于打造电子产业、生物工程等。然而，20多年过去了，你能够看到新加坡在这些方面有什么成就吗？新加坡有什么这方面的大企业吗？无一成功。

新加坡把金融作为“命根子”，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构建世界金融中心。

但是，新加坡在金融方面建树颇少，不仅没有维持现状，最近几年还不断地走下坡路。以提供并购建议及证券承销为例，汤森路透的调查显示，新加坡对这些服务的收费在今年上半年下降了18.5%，降幅超过全球平均降幅的两倍，而同期香港对此收费却增长了2.7%。新加坡的银行业，受外国贷款削减以及东南亚交易低迷的双重打击。伴随着我国开放决心的加大，越来越多的企业，比如阿里巴巴、小米集团、农夫山泉和蚂蚁金服等重量级公司，都选择在香港而不是新加坡上市。同时，中国也在积极地进行金融市场改革，科创板和创业板注册制等都在积极地实施中。由此可见，新加坡金融业未来发展也不容乐观。

我曾经拒绝新加坡的入籍邀请

新加坡人口少，本地人才可挖掘潜力不大。新加坡政府很多年前就坚持吸引外国富人入籍新加坡或去新加坡经商。然而，稍有英语背景的人，尤其是欧洲富人、中东富人，即使移民也多选择去美国、欧洲、加拿大或澳大利亚等英语国家。

新加坡政府特别重视中国富豪。本世纪初，我还在新加坡工作之时，新加坡就有专门的工作团队，私底下在中国拉那些经商成功的富裕人群入籍。以前，我做得好的时候，他们也多次鼓动我加入新加坡国籍。但是，我热爱祖国，对祖国充满了信心，也不喜欢新加坡一年到头像蒸笼一样的热带湿热气候，对那些拉我入籍新加坡的鼓动，不为所动，甚至对原来为了方便工作而持有的永久居留权我也主动放弃了。

不少人认为，新加坡文化急功近利，利益至上。你成功之时，被奉为座上宾；你失败之时，犹如弃子一般。新加坡人害怕失败，在那里缺少包容，我对此感受良多。

当然，对于中国富人入籍新加坡，我们要保持开放和包容的心态，尊重他们的选择。同时，我们也要从中反思和借鉴。总体上，它给我们的启示是，中国一定要继续改革开放，改善营商环境，保护私有财产安全，保持政策的稳定性，增值中国护照的含金量。而且，我们也要吸引外国人才和富豪入籍中国，让中国成为人才和财富的天堂。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0年第19期）

2020年第19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