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家｜日韩怨怨相报何时了！

日韩互怼，导致对马海峡两岸风高浪急，东北亚地区的动向再度引人关注。

最新的动态是，日前，日本殖民时期遭强征为劳工的韩国原告经由律师团说，由于担忧变卖被告三菱重工在韩资产不足以支付赔偿金，正考虑申请扣押这家日本企业在欧洲的资产。日本政府人士则表示，针对韩国方面最新动向，日方正考虑采取反制举措。

讨论日韩关系问题，必须先从这一双边关系的当代史说起，因为目前的很多问题都是由此产生的。

1910年日本吞并了朝鲜半岛，朝鲜半岛由此成为日本的殖民地，一直到1945年日本战败，这一历史才画上句号。其间韩国志士于1919年3月1日在首尔市中心宣读了《独立宣言》，获得了广大市民的热烈支持，但日本殖民当局随后对此予以残酷镇压。这段殖民史却成为双方关系中的一大症结，以致这一页至今仍未能翻过去。

1948年在朝鲜半岛的南端成立了大韩民国，1965年韩国与日本签署《基本条约》，日本向韩国提供了5亿美元的经济合作资金，以作为对强征劳工的赔偿，双方由此建交。日本并未在条约中向韩国道歉，也没有表达反省之意，这显然无法从根本上促进双方之间的和解。

此后的几十年间，教科书问题、慰安妇问题、历史问题、领土问题、劳工赔偿问题等等，屡屡发酵，不断引发日韩关系的紧张。

可以说，双方之间的矛盾是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激化的，这显然并非偶然。因为在二战后朝鲜半岛分裂成为两个国家，随后双方在1950—1953年期间爆发了战争，中国和美国及其相关国家分别为支持朝鲜和韩国而加入了这场战争。战争结束后，朝鲜半岛仍持续着紧张的对峙局面，应对来自北方的“威胁”成为其时的韩国的当务之急，因此包括慰安妇和赔偿等与日本之间的矛盾暂时被掩盖了。

1991年苏联解体，由于苏联被韩国视为是朝鲜的重要后盾，朝鲜对韩国的压力因此顿时明显缓解。于是，韩国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日本。其时韩国被殖民的历史结束还不到半个世纪，很多当事人还健在，他们对不堪回首的那段历史仍记忆犹新。因此，慰安妇问题再度被提及就是很自然的事。尤其是韩国宪法法院判决韩国政府在解决慰安妇问题上违宪，无疑再度揭开了韩国人的历史伤疤。朴槿惠上任后明确表示“（日本）加害者和（韩国）受害者的关系1000年也不会变化。”

而对大量战后出生的日本人而言，对外殖民统治和发动战争都是上一代人的事，他们认为自己没有理由永远背着这一沉重的历史包袱。双方之间深层意识中的这一巨大反差，很快就在各自国内形成了民族主义的热潮，并显得非常情绪化，媒体也对此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至少在日本国内，反韩似已成为一种“政治正确”，这迫使双方政府只能在这一问题上示强，从而进一步激发公众的情绪，导致自尊心爆棚。例如对韩国扣押在韩日资企业资产问题，日本就在准备采取报复措施，包括加征关税、停止汇款和发放签证等。而日本对韩国出口的氟化氢对韩国半导体企业而言是一种重要的战略资源，日本停止该产品对韩出口也不是没有可能。2018年韩国对日贸易逆差240亿美元，日本是韩国头号贸易顺差国，如果双方的矛盾发展到贸易战，对处于水平分工状态的两国而言，显然只能是双输结局。日本人往往认为韩国没完没了地找碴，而韩国则认为如今的日本地位已明显下降（从2000年的第二大出口伙伴下降到2018年的第五），不再值得尊重，由此使双方都无法理性地认清产生矛盾的原因以及化解矛盾的有效途径。

目前的全球局势显然也与此不无关系。2018年以来韩朝关系的明显改善，大大减轻了此前韩国长期承受的巨大压力，由此使得韩国在与日本的争端上就更自信地显出毫不让步的姿态。特朗普上任后公开推行“美国优先”政策，特朗普对调停日韩关系毫无兴趣，显然也是这一争端日渐加剧的一个重要原因，尽管这两国均是其重要盟国。相反特朗普所重视的是要求各相关盟国为美国驻军提供更多的费用，韩国今年已被迫增加了8.2%，明年美国还将与日本谈判此事，日本对此深感恐惧。

虽然目前日韩关系非常紧张，但两国的民间交流并未停顿，去年韩国访日游客增幅达27%，已连续8年保持增长。日本前往韩国的游客也增加了5%，也是多年持续增加。村上春树和东野圭吾的作品在韩国依然非常畅销，而韩国的文创产品在日本也非常火爆。

显而易见，目前日韩之间不断加剧的矛盾，是不可能在技术官员层面获得解决的，必须由安倍首相和文在寅总统拿出政治家的勇气和智慧，从国家根本利益出发来解决问题。双方都应清楚地认识到目前的这一状况对双方都不利。目前日方仅派遣日韩议员联盟会长额贺福志郎（前财务大臣、自民党政调会长）访韩，但这一层面的政客是无法解决问题的。而当年担任这一职务的是诸如福田赳夫和竹下登等前首相这样的重量级政客。文在寅总统曾表示，日本应在历史问题上表现出谦虚姿态，而韩国则应在面向未来这一问题上表现出谦虚姿态。这是一种理性的表态，如果两国领导人能按这一精神来处理双边关系而不是去迎合民意，应该是可以解决问题的。但目前在各自国家强烈的民族主义浪潮裹挟下，两国领导人都无法显示这一政治姿态。文在寅与安倍去年11月在新加坡东亚峰会上见面时，只握了一下手却一句话也没说，这无疑使矛盾很难得到化解。连原定今年在中国举行的中日韩领导人会议，目前看来也难以如期举行。因为双方原定5月举行的“经济界人士会议”都已推迟，这是该会议设立50年以来的首次。应在去年11月举行的两国商会会长会议也被迫取消，这对维持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局势显然是非常负面的。对预定从4月29日开始在釜山附近海域举行的多国联合训练，日本的“出云号”直升机航母已决定不参加，预计今年秋季举行的日本阅舰式也就不会邀请韩国参加。日本媒体形容双边关系目前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出路在哪里。这对一再表示要实现“战后外交总决算”的安倍来说，无疑是相当难堪的。

邻居可以选择，而邻国是无法选择的。如何以邻为伴、与邻为善，这是两国需要认真考虑的重大问题。

(作者为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原信息所所长。本文仅代表个人观点。编辑邮箱：[email protected]）

栏目主编：杨立群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雍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