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1日 星期六

阿里新制造“一号工程”是怎样炼成的?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阿里新制造“一号工程”是怎样炼成的?

“你要找同路人,找相信这个事情的人。

你和他谈,如果那个人眼睛冒光了发亮了,

这个人就是你的同路人。”

阿里新制造“一号工程”是怎样炼成的?阿里新制造“一号工程”是怎样炼成的?

对伍学刚和他的“工厂”来说,这个初秋是三年来最热闹的一次。阿里的同事来了,商家来了,记者也来了,这些三年来首次造访的客人,带来祝贺,也带走了新闻——犀牛智造,阿里巴巴新制造“一号工程”亮相了。

一夜间,杭州北郊这个红砖风格的园区,成了互联网和制造业的双料新星。手持平板电脑的工人,带有触碰面板的缝纫机,穿梭其间的机器人,挥舞的机械臂,通过IoT下发任务的棋盘式吊挂、智能仓……一派未来风的模样。

伍学刚是犀牛智造的CEO,眼前这幅景象既真实又梦幻。对互联网纪年,3年已几番江湖,但在制造业漫长的年轮里,却只是须臾片刻。这一路难以定义,就像用无形的比特去撬动庞大的机器,但他们又在重新定义,切切实实创造了一个“新物种”。

一切始于3年前的一封邮件。2017年9月19日,伍学刚给时任阿里巴巴CEO的张勇发了“新制造”的立项申请,并取名为“啄木鸟”,以表撼大树之志。

此时伍入职阿里仅4个月,刚参加完阿里巴巴成立18周年年会。

他在邮件的结尾写道:“年会有两句话非常打动我:if not now, when? if not me, who?/我们受尊重的原因,不是因为收入和利润,而是为社会创造价值,解决问题。”

张勇很快拍板,同意立项。几个月后,伍学刚带来一张照片,他和10位同事站在一座毛胚厂房前合影,拉了横幅,竖着拇指。

张勇拿笔在照片上写下“新制造从这里开始”,落款逍遥子。

阿里新制造“一号工程”是怎样炼成的?

阿里新制造团队在首个厂区开工仪式上的合影,张勇在照片上题词。

找眼里冒光的同路人

伍学刚第一次见张勇,是在2017年初的上海。当时伍是优衣库高管,执掌全球供应链。一天,一位阿里的朋友找到他,说带他见个人。

对方正是张勇。他们约在一家酒店大堂,张勇单刀直入,说想要尽快破局“新制造”,简单地说,就是提升制造业的数字化能力,让生产变得更“聪明”。伍学刚觉得很有意思,他在大品牌,深知供应链是经营要害所在,而在这个巨大又高度分散的市场里,这正是行业普遍存在的痛点。

西装革履背后,伍学刚有着另一面,喜欢探险,曾徒步罗布泊等“无人区”。那天和张勇一聊,就像发现了另一个“无人区”——把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基于大规模量产“以产定销”的百年模式反过来,实现“以销定产”。

“新制造”为阿里“五新战略”(新零售、新制造、新金融、新技术、新能源)之一。张勇让伍学刚想想可以怎么切入。“他反复说了两点,一是要围绕数字化,二是要围绕客户价值。”伍学刚说。

这一面之后,伍学刚既兴奋又头大,调查、琢磨,也犹豫了几个月,觉得还是有闯的心,于是带着想法加入了——“互联网有很多不确定的东西,但数字化一定是很确定的东西。方向一定不会错。”

战略设计初期,张勇与新制造团队达成共识:商业模式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要选一个大行业;痛点要足够深;阿里来做比别人更有优势。

或者说,阿里做新制造,压根没想搞模式创新。张勇希望做“跨代”的事,在互联网和制造业的简单加法之外再造一趟新火车。“模式创新本身护城河并不很深,关键是要形成核心的技术上的差异。我们在别人做的事情上画一条延长线没意义。”伍学刚说。

很明显,服装最合适。这是一个3万亿规模的市场,也是淘宝和天猫最大的垂直销售类目。行业痛点一直没找出普适性的解决方案:由于供应链能力薄弱,供需不匹配的矛盾日益突出,库存问题压死人。阿里在云计算、人工智能、IoT等领域有技术积累,且对商业场景非常友好,几个条件一碰,就是它了。

立项后,阿里新制造启航了。开始只有伍学刚一个“光杆司令”,他到处找人,一个一个去谈,想着阿里这么多技术大牛,总能“忽悠”到几个吧。结果,聊得挺开心,最后都不来,要不看不懂,要不觉得变数太大。

伍学刚没办法,又跑去找张勇,希望集团出面调人调资源。HRG宋艳回忆,张勇说,虽然我是CEO,但我也不能都给你们指派,找人的事,还是要靠你们来。

伍学刚也困惑过,既然项目这么重要,拨点人过来不是很应该?后来,他自己琢磨明白了,和成熟的业务都不同,这是个全新的事,也是一个“延迟满足”的事业,“相信”比“会做”更重要。

“老逍一开始就跟我说,你要找同路人,找相信这个事情的人。你和他谈,如果那个人眼睛冒光了发亮了,这个人就是你的同路人。”伍学刚说。

阿里新制造“一号工程”是怎样炼成的?

建厂初期,环境简陋,开发人员随地坐下就讨论工作。

李燕就是这类“眼睛冒光”的人。她来自泉州一家大服装品牌,17岁出来打工,一路从车工、组长、车间主任做到部门经理。2018年6月,她随昔日上司胡志军来杭州,后者到犀牛智造任厂长。

李燕好强上进,还作为女工代表上过央视。她听说可以来阿里,觉得人生要上个大台阶了。兴高采烈跑到杭州后,才发现哪是什么大公司,在郊区不说,车间还只是租来的仓库,空调是坏的,厕所门也破了,剪刀、扫把都要自己凑钱买,宿舍睡的是高低床,人躺下能吱吱呀呀响一宿。

一天,空调又坏了,两扇玻璃窗过热爆了,洒了一屋玻璃渣。她们又把叠好的成衣一件一件抖干净。3个月下来,李燕瘦了十斤。

保密项目

“新制造”要解决的诸多问题,中小企业的现实难点是最重要的部分。他们在供应链侧步履艰难,提前生产,卖得好怕缺货,卖不掉就死于库存;临时生产,小单急单又没有工厂愿意接,要么加班加点,要么不得不找小厂小作坊救急,成本下不来,品质靠不住。这进亦难退亦难,成了巨大的行业悖论和痛点。

“新制造”的解法,是以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技术,实现柔性化生产。直白点说,建立一个运算能力极强的“中央厨房”,小则能匹配面料和工人,大则调度一个工厂群,形成协同化大生产,100件衣服就能订货,一条生产线能同时处理几种不同的订单,从过去5分钟生产2000件衣服,到5分钟生产2000件不同的衣服。

这样一来,生产的效率和成本不再依赖单品海量。未来,一个小店主完全可以零库存运营,不管多小的订单,这边顾客下单,那边面料再送到缝纫机下。

CTO高翔的到来,补足了团队的技术短板。他是10年的老阿里,计算机系毕业,产品经理出身,做过阿里的信息平台,伍学刚一眼就看中,技术好,性格还互补。但“跨行如跨山”,聊了3次,高翔还觉得要细细思考一下。最后“政委”(HRG)看不下去,走组织安排路线,搞定了任命邮件。

幸好,随着了解深入,高翔也渐渐来劲了。不到三个月,就已搭起近30人的团队。随后,他们跑遍全国的大服装厂,还到日本学习丰田的流水线,一步一步描出新制造的产品技术轮廓。

“我以前连服装厂都没见过。”工程师肖长宝曾在英特尔待过,“可谓怀着造芯片的心来做衣服了。”

阿里新制造“一号工程”是怎样炼成的?

2018年7月,犀牛智造技术人员在调试生产线设备。

“张飞绣花”还不算什么,诸多不可言说的东西才让人憋屈。在犀牛智造,几乎每个人都被问过:这是个啥项目啊?你们整天瞎忙啥呢?人情世故,既不能不说,也不能说太细,最后总能换来一堆问号脸甚至可怜的眼神。外行点的,为一个大好青年去干厂子而惋惜,内行点的,直言做不起来。

一切保密,这来自张勇立下的“军规”——对外不能发声,对内不能参观,除非经他本人同意。在秘密运营的3年里,里外各色人等想去探营,都被他挡住了。他和新制造团队的互动不少,但很少在大的场合里公开开会对进度,大多是单找小场合。在张勇看来,让一个项目自由、专注、不受干扰地成长,是对创新最好的支持。

“逍遥子说,淘宝天猫团队是需要灵气的,我们团队的气质是要熬得住寂寞,扎根深耕的。”伍学刚回忆。在张勇的支持下,阿里新制造以“智能制造事业部”独立建制,给予极大的人、财自主权。

此前,新零售的桥头堡盒马也曾享受过类似待遇,孵化两年,横空出世。张勇在湖畔大学做分享时曾提过这种组织设计的原因:纵横分合,因时因势而异。新业务开拓期一定要用“独立团”“独立师”来做。横的时候要沉淀,马步扎得稳,纵的时候要快速、锋利。

即便如此,在阿里内部,知道这个部门的人都少之又少。这带来不少副作用,好不容易谈了个候选人,因为保密,说得人家云里雾里,加上网上搜不到,内部也问不到,以为是什么“野鸡”部门,不来了。

供应链专家方君,提着皮包去找布料供应商,人家听说阿里要办厂,打死都不相信,觉得他是骗子。

研发初期,运营专家庾淑英要找个厂子模拟真实环境,结果厂家都不信这事,加上单量太小,谁接谁亏钱。最后靠着伍学刚的人面,外加阿里背书、行业理想、生意前景全方位“忽悠”,才稍打动了一个河南老板,同意出租两条生产线。没几个月,扛不住亏钱,对方又收回去了。

李燕也是,越干心里越堵,以前在大厂好歹管着几百人,被燕姐前燕姐后地叫着。现在带着十几号新手蹲仓库,以前的工友知道了,笑她混得还不如十年前。

“对行业要有敬畏之心”

2018年下半年,随着第一家工厂的落成,那些挤仓库的日子也到头了。“新制造”起码有了点制造的样子,有了两条生产线,70多个工人。9月,啄木鸟一期上线,机器间有了连接,工人们也有了操作系统。

团队也大起来,思维分野越来越明显。这与团队的人才构成直接相关,一类来自传统制造业,一类来自互联网行业。其背后,是两种生产力在交汇融合中的碰撞,更是两套价值和逻辑体系的对话。

有了自己的平台,工程师们都走出办公室,下场开发。在缝纫车旁,在衣服堆中,在纸箱上……技术起点也很高,从德国和日本引进算法,再与阿里达摩院的科学家联手,对“洋算法”优化改造。

最终,调教出来的“大脑”也很争气,对布料、服装品类的识别精准度在90%以上。也就是说,一件衣服,它能自动算出怎么裁剪最省布料。

程序员们都觉得很满意,那颗改变世界的心也有所安放。然而,他们很快就被现实打脸。

制造业的数字化命题里没有所谓的“magic solution(魔法方案)”。工人不是机器,他们也有行业传承。“服装行业靠经验和积累,大师傅、纸样和工艺,都在头脑里,难以大规模复制。”紫霜说。来阿里前,她已经干了十多年服装。

问题果然接踵而至,软件到工人手中,被吐槽各种不好用,而且反馈回来的bug让人猝不及防——衣架卡住了,吊挂转太快了,平板不会用……

工程师们还设计出带芯片的衣架,能从布料到成衣全链路跟踪,因而需要衣服和架子严格对应。但工人过去的习惯是,先扯下一堆,操作完后再挂上去,这下全乱套了。

一线和研发的“开撕”越来越频繁。“矛盾一下子爆发了。产品同学来吐槽,说需求太low了,我们可是要做世界级产品。”HRG宋艳说,“工厂的同学也吐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这东西有什么用。”

在犀牛,一段经典对话现在还时常被拿来调侃。开发:“你这需求的价值是什么?”工人:“现在生产的问题就是这个,我哪知道什么价值啊?”有时候谈不拢,双方摔门而去。

李燕曾见过一个女产品经理被“虐哭”。熬夜两三个月开发的产品,被各种吐槽。工人们干脆不用了,回到老厂子的方法,交流全靠吼。

“当时真有点鸡飞狗跳了。”宋艳说,“后来冷静想想,深层原因是大家的语言体系不一样,鸡和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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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品被一线工人吐槽,工程师们跑到车间里写代码。

除了每个季度的进度复盘,张勇还去过几次犀牛智造。厂区面积有几万平米,新制造团队设计了参观线路,包括一道可以从高处看到全貌的连廊。伍学刚回忆,张勇进厂之后说“我不上去了”,径自穿进了生产线里面,吊挂逻辑是什么,怎么平衡,订单怎么派,“盯着问”。“概念、大的这种题材,他从来不听,他就是问特别具体的东西。有时候我们被问得卡住了,想一个礼拜,再来一次。”

产品经理许小辉记得,2018年双11后,张勇来到犀牛制造,看了全链路系统。“他鼓励我们说,工厂这块是很深的垂直领域,行业沉淀了几百年几十年,有一些信息化的断点,但核心链路已经搭建出来了。”

团队对战略路径仍偶有分歧,他对这个秘而不宣的团队里的年轻人说,路径的轻和重,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关键是看有没有用创新的手段,创造出真正的客户价值。

在多个场合,他还告诫这些制造业的“闯入者”——“对行业要有敬畏之心。”

师傅

张勇的话像一记响指,让伍学刚不那么纠结了,对一场马拉松来说,耐力比速度更重要。“最关键的是战略定力,把客户价值做厚做透,不能摇摆和回头。你走到一半,就换一条路,或者走了一半就往回走,再好的战略都是失败的战略。”

他也看清楚,此前部门间的磨合危机,归根结底是语言体系、思维模式和技能经验的矛盾。一个没缝过纽扣的产品经理和一个没看过代码的车间主任,都干不好新制造。“必须将他们揉碎了重塑,纵使这个过程非常痛苦。”

犀牛团队先做了一次组织架构升级,CTO高翔兼管生产。这意味着,从技术团队敲的每一行代码,到牛仔裤的线头,都是他的事。用意很明显,只有从菜农到厨师都当一遍,才懂得该改进土壤还是灶头。调整后,高翔一年多没修过年假,周六日都泡在厂里。

有个技术大牛,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博士,来了之后,高翔先安排他去生产线当班组长。“应该是全世界最贵的班组长了。”高说。博士很痛苦,不仅要攻克针线活儿,还要处理制度和人情。最后,他硬是啃下了一整条生产线。

与之对应,制造业人才落地,也要到产技那脱层皮。这些服装业的头面人物,每天在代码前接受暴击。他们3个月内不准去一线工厂,直至交出毕业创作,先学会定义真正的问题是什么,提出产品化的解决方案。

阿里新制造“一号工程”是怎样炼成的?

犀牛智造车间里穿梭的机器人。

女工李燕也突感受宠若惊,几个产品和技术大牛找到她,要拜她为师,从头学习缝纫。李燕把他们带到车间,发现他们真不是谦虚,果然一窍不通。

“我从最基本的开始教,封嘴、合侧缝、合后浪……”李燕说。这些聪明的互联网脑袋,在无数个夜晚,跟在一个熟练女工背后,像虔诚的学徒从一针一线摆弄起。听着他们“师傅”、“燕姐”地叫,李燕心里别说多自豪了。

后来,李燕也拜他们为师,学基础的产品设计。他没上过大学,自然有些吃力,但也燃起了好强心。几个月下来,她已经会写FRD(功能需求文档)了。

2019年年底,张勇再次来到犀牛,李燕作为女工代表为他展示车间操作,全程不仅手脚麻利,技术名词还说得贼溜。张勇看乐了,问旁边:“(这么全能)真的是我们的女工吗?不会是托儿吧?”

这种相互学习机制被固定下来,团队会定期角色互换。所有工程师走出办公室,到生产线上一天班,工人则坐在会议室,从监控视频中盯着“徒弟们”,不时用对讲机纠正操作或交流软件使用体验。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繁忙而寻常的日子背后,是中国互联网和制造业交融的缩影。他们彼此敬畏、互为师徒。

灯塔

捋顺了生产关系的犀牛智造,迎来了一轮创新加速,“智慧大脑”、棋盘式吊挂、中央智能仓等相继研发成功,至今已拿了40多个专利。“100件起订、7天交货”也刷新了行业效率。

第一座工厂后,犀牛智造在两年间又建成两座工厂,宿州厂区也开建在即。蛰伏3年所积累的技术创新,让复制更多工厂成为可能,也为未来开放给全行业打下基础。

去年年底,团队搞了一项类“行为艺术”来测压——万人万服,5天做完1万件不同的衣服。这是平台个性化定制能力的检验,没有宕机,没有延误,团队配合也行云流水。“鸿沟消失了,每个人都得到了重塑,我们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名工人说。

在9月16日的亮相中,伍学刚则显得更为谦卑,他在受访中说:“在这样大且沉淀悠久的产业面前,阿里新制造也不敢轻言赋能,我们要踏踏实实地深扎进去。”

阿里新制造“一号工程”是怎样炼成的?

今年9月,世界经济论坛将犀牛智造评为“灯塔工厂”。

赞誉更多来自外部。9月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全球灯塔网络”年会,制造业入伍三年的犀牛智造被评为“灯塔工厂”,与宝马、施耐德、西门子、诺和诺德、拜耳制药等老牌制造巨头共享这一称号。世界经济论坛在全球上千家制造企业中,仅遴选出54家这样的“第四次工业革命领跑者”,阿里是其中唯一一家科技公司。

阿里巴巴集团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张勇也出席了论坛,并谈新制造的由来:客户的需求是我们的起点。

现在,在犀牛智造,经历过3年秘密创业的人,大多觉得像一辆高速潜行的列车冲出了地面,阳光簇拥,鲜花满地,这固然美好,但另一面意味着,帷幕拉开了,征途漫长,没有人敢辜负这个舞台。

新制造才刚刚开始。张勇7月在阿里巴巴集团致股东的信中说:“在日新月异的数字化浪潮中,只有那些真正从0到1、从无到有、持续为客户创造价值的创新,才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不久前,李燕升职了,从车间转到中后台,成为这家智能工厂的解决方案架构师。这是她14年前离家打工时未曾想到的职业。前工友再来攀比车间大小时,她已觉得像另一个世纪的事情了。

公司上电视那天,她从未如此想念远在泉州的家。女儿爱吃榴莲,她已经想好了,等疫情一过,就带他们去泰国,找棵榴莲树,一家人坐在上面吃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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