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2日 星期五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国防时报首席记者 唐雪元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张刚剑(中)与回民支队部分领导人留影

为躲抓丁,他给地主“打工”, “地主婆”却向他“抛绣球”,“球”没抓住,国民党则抓住了他。

置身敌营十八月后,他逃进红军队伍。马本斋慧眼识珠,经“大洁”考验后,成了“回民支队”参谋长……

他一身都是传奇,记者来采访时,他已是百岁,只能在病床上静静地躺着……

他老了,猛虎,也有老之时,奈何?

他老了,但无改变他那被国防绿浸染的气质和内心;

他老了,但依然用最后的力气点燃生命的那点点霞光;

他老了,但不老的是信念!

他是谁?

原成都军区老红军、原四川省南充军分区司令员张刚剑。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抛绣球


“地主婆”抛绣球

见到这位虎将时,是在成都军区陆军总医院。

花白睫毛、花白胡子的百岁的张刚剑,此刻已经静静地躺在的特护病床上,只有点滴悄无声息地“点滴”着……

接受记者采访的,是他的儿子。

虎父无犬子,在其儿子的讲述中,我们仍然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位老人在站起时的故事,他的故事岂止只是站起,引用四川省的一个血脉贲张的词语来说,就是“雄起”!

和许多走过硝烟与鲜花的老红军一样,张刚剑如一本发黄的书,“夹”在社会书架上,并列在各种各样的“版本”中。

然而,当你打开发黄的书页,里面写满的却是辉煌的“珠玑”……

他曾经与马本斋搭档,任回民支队参谋长。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电影《回民支队》


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制的《回民支队》,着重描写了一支民众武装投靠八路军后,在共产党的教育改造下成为一支革命的人民武装的史实。

长度为120分钟的影片,通过回民支队司令员马本斋怎样从一个“自在的”民族英雄转变为“自为的”革命战士,多侧面再现了这一历史时代的本质特征。

张刚剑的故事没有走上银幕,而银幕之外的故事更加惊险传奇……

15岁那年,学校散了,张刚剑失学了,国民党抓壮丁的却向他扑过来了。望着冷面保长和挎着枪的国民党兵,张刚剑毫不犹豫扑向水塘,游过去拼命外逃。

他漫无目的地从家乡安微省临泉县逃到了比邻的河南省息县的一个村子。

“孩子,把衣服换下来烤干。”一位好心的老大妈将一套虽破旧但干爽的衣服递给了张刚剑。接着,孤寡老大妈点火给他煮饭。但穷人家吃了这一顿,则没了下顿。

为了糊口,张刚剑只好离开老大妈家,去帮人,用现在的话说,叫“打工”。 他摸到一户富人家,谋到了一份“工作”——放牛、割牛草。小伙子想,只要能填饱肚子活命,干啥都行。

割草放牛回来后,小伙子又是挑水,又是烧锅,眼里很有“活”。

眼里有“活”的他,碗里也随之变得有“货”了——饭比别人的多,偶尔碗底下还埋几片肉……

弯月挂树梢的,一个夜晚,张刚剑住宿的小屋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

“谁!”小伙子机警地一个翻身跳下床,门缝泻进一缕皎洁的月光,四周静悄悄的。

张刚剑“嚓”地点亮煤油灯,瞅见屋里凳子上有一双崭新的平底布鞋和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地主的女儿


第二天一大早,小伙子就拉着“芒芒”叫的牲口出门,这家地主的女儿低着头羞涩地从他面前经过。瞧着他那露出了脚趾头的鞋子,地主的女儿红着脸说:“你咋不换上新鞋子……”

可是,新鞋子还没换上,他就换上了国民党的军衣——他被国民党抓了丁。

张刚剑被抓丁离开他“打工”的地主家时,地主的女儿那动人的脸颊挂满动人的泪珠……

“你们不知道,我父亲多年后,每每提起这段往事,总是感慨不已,他说,就算是日子再苦再累再难,可人性中美好的东西,如善良、怜悯、爱情,总会存在,不会因黑暗而暋灭,也不会因所谓的门户而一棒子打死!”张老的儿子激动地说。

我想,或许,岁月留给老红军的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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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军


敌营十八月

张刚剑进国民党军营第二天傍晚,一个兵悄悄对他“咬耳朵”:

怎么样,“过关”没有?

“什么是过关?”张刚剑反问先他而来的兵士。

“过关就是把好东西上贡给长官,不然,就会有皮肉之苦……”

说完,那兵士狡诘一笑走开了。

过关,过关,我拿什么过关?难道要把自己的肋骨取出当金条上贡不成?张刚剑搜肠刮肚想不到好对策,一晃几天过去了。

这天,长官急不可耐了,把他“请”进屋里,赤裸裸地张开了血口:“你他妈的,不懂规矩,怎么不给老子上贡!”

“我什么都没有……”张刚剑吓得小鸡似地说。

“你没有,老子有!”那长官上来就是两个耳光,打得张刚剑口鼻流血。

张刚剑正想夺门而逃,那家伙又是“嗵”地一脚踢过去,他额头撞上门框,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逃出“魔窝’又撞上“魔鬼”——刚逃出门又与一个长官撞上了。

心惊胆颤低着头的张刚剑正要绕开这个“魔鬼”,不想却被这个“魔鬼”’‘“咬”住了:“你站住。”

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只好站住。

“你头上怎么流血啦?”这个“魔鬼”似乎还有点人情味。张刚剑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没说。但他脸上的血和泪似乎替他作了回答。

“走,到我家里去一下。”一听这话,张刚剑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两腿迅速地“弹起棉花”。 他不敢抬头,也不敢挪步,但更不敢违抗命令。心想,既然掉进了“狼窝虎口”,迟早免不了一死。

想到这里,他挪动了“弹棉花”的双腿跟着长官。他不知命运等待他的将又是什么。

“来,把这个抹上。”长官拿出一个小皮袋子,从里面挤出一点白白的象面糊糊的东西,涂在了张刚剑流血的额头上。后来,张刚剑才知道那是牙膏。

两个“长官”,两重天。张刚剑心里说,看来国民党军队里也有好人,就像地主家也有好的一样。

人性的东西是超越阶级性的。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马骥营副(配图)


伤口好后,张刚剑很感激那位长官。经打听,知道那位长官叫马骥,是个营副官。

知恩报恩。两手空空的他,只有一个劲地向营副说感激的话。虽然好话不能当钱使,但他还是“使”了出去。

对此,营副没说更多的话,只是要求他多长个心眼。与马骥认识后,张刚剑感觉到,营副身上似乎少了些国民党军官的“气质”,多了点贫民心肠,不光对他,对许多士兵都不错。他便暗下决心跟着马骥干下去。

马骥了解到张刚剑是个实在人,也愿意跟他吹牛聊天。他 谈话内容老是“跑题”,有时甚至说:“要打红军不容易”,“红军大都是些穷人”……

初听这些话,张刚剑是左耳进右耳出。随着次数增多,他“心眼”动起来。俗话说,浇花浇根,听话听音。张刚剑开始琢磨马骥的话语,马骥在进一步不动生色地“考察”张刚剑。

他们都心照不宣。从此,他们接触更频繁了,一个月要聚在一起谈话10多次,谈话圈里始终离不开红军。时间长了,谈话多了,彼此都心领神会了。

一个风雨之夜,马骥把张刚剑叫到他屋里,告诉说,有个叫雷某的兵,把一挺机枪偷送给了红军。这话像试探,又象诱导。

这不啻是一声“春雷”。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有意送机枪


麦子熟了,“抢收抢种”季节到了,国民党军队外出抢粮又抢开了。

“为了保障抢粮队伍,各哨位要派出得力哨兵防守!”营副马骥给配属连队作指示。

未了,营副对连长说:派张成林(张刚剑原名)到东山头上放哨去!

扛着一挺机枪,张刚剑费了老鼻子劲,才爬上东山头。

“张成林!马骥要我们来接你”。几个便衣红军接应了他。他从此参加了红军,改名张刚剑,时值1933年。

第二年,张刚剑当了排长、代理连长,光荣地加入了共产党。

1937年,张刚剑到抗大学习,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同学居然是马骥!后来,有一个消息,更使张刚剑惊奇——曾经在息县向他“抛绣球”的“地主婆”,居然是马骥的妹妹……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马本斋


马本斋“试剑”

深夜侦察敌情,张刚剑撞上一头大半人高的“牛犊”。

他正欲赶开挡路的“牛犊’’前行,牛犊突然“旺旺’一声,一口把他掀翻在地。

当他意识到遭遇的是恶狗时,恶狗的恶齿已经把他的腿肚子“割”去,并继续撕咬着他的腿、头、腰部、臂膀,鲜血糊满了脸颊……

生命一息尚存的张刚剑,吃力地拉出身下的枪,并抠动了板机……

响在敌人鼻子底下的枪声,惊来了一群敌人,张刚剑一拐一瘸地拼命前逃,敌人边开枪边追击。

‘扑通!’’跑在前面的敌兵被拌倒了,一晃手电筒,发现一条大狗。而且是一条吃死人疯长的“巨狗”。

敌人放弃了追杀“打狗的”,拖着死狗返回美餐去了……

“国产”恶狗被打死,“洋狗”——日本鬼子并不是一枪能消灭的。

张刚剑被调到马本斋司令员领导的回民支队当参谋长,同仇敌忾,抗击日本侵略者。

回民支队,大都是回民。

环境是陌生的环境,人也是陌生的人——都是头扎白毛巾的。

刚落脚,他就被一个头扎白毛巾的人引向一排房子。

是住处?是厨房?是厕所?

管它是什么地方,反正是马本斋的地盘,兵随将转草随风吧。

走近房子,没让进去,坐在房子门口,人家递给他一杯茶。望着出出进进身上湿漉漉的人,他想这可能是洗澡的地方。

一会儿,有人唤他可以“洁”了。并问他是大洁还是小洁、中洁。

张刚剑想,大洁可能水大些,洗得快些。于是,随口说:“干脆大洁吧!”

他一进房间,在人的引导下,用脑袋往上一顶“水管”,“哗啦”热水从头顶流向全身,烫得他大叫着往外跑……

原来,当人家递茶时,就看出了他不是用左手接茶碗,知道他不是回民,有意“烫洗”他一下。

回民洗澡很有讲究,不说洗澡而说大洁、中洁、小洁。

“小洁”,就是把裤子撸到膝盖下,洗一洗;“中洁”,就是在遮帐木盆里洗,只洗膝盖以上,肚脐以下;“大洁”,就是上有个苇杆,脑袋往上一顶,像自来水下流冲洗……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伏击日军


身上被烫起一层皮的张刚剑,一回到驻地,司令员马本斋就把一道“考题”摊在他面前——“河北无极县有几百个日本鬼子来抢粮,怎么办?”

“打它个伏击!”张刚剑当机立断。

“由你带两个连去打吧!”司令员给参谋长下达了任务。

张刚剑先派一个便衣队布置在村子四周,然后自己亲自到离村半里的一片坟场看地形。

大片坟场,像连绵的丘陵。张刚剑迅速布阵:在这里安插一个连队,设伏。再派一个排的兵力断后。

一切布置停当后,抢粮的敌人却没露头。

第二天还是没动静。

傍晚,已5顿没吃没喝的张刚剑想,可能目标暴露了,先撤回去吧。

部队刚撤到村边,二三百名日本鬼子突然冒了出来,机枪“哒哒哒”疯狂吼叫……

于是,重机枪迎着重机枪开火,刺刀对着刺刀拼杀,敌我双方展开了血搏。

大约拼搏10来个小时,敌我伤亡相当。

“叮叮铛铛”的拼杀还在继续中,敌人的屁股后面响起了机枪声。

这一响,敌人知道八路军的增援部队来了,士气大减。而张刚剑他们越战越勇。

敌人被打死大半,剩下的拼命逃命而去。

枪声哑了,张刚剑回去向马本斋报告时,半个身子都染红了,身上的血还在流。

马本斋派卫生员来包扎,卫生队长“嚓嚓”剪开血衣一瞧,一块弹片还“咬”在张刚剑的右肋上。

队长用钳子夹住一拔,弹片连同血肉一起拔了出来……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哪里有攻不破的堡垒,就派回民支队往哪里攻;哪里有大战恶战,就派回民支队去哪里战。

河南豫东,当时有“五鬼闹豫东”之说:

北有日本鬼子,南有汤恩伯的部队,西有众多土匪。

豫东两任地委书记都牺牲在“五鬼”之手。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出鞘之剑


在“五鬼”大闹之时,张刚剑被调到豫东军分区当“司令员”。

说是分区,只是对外而已,对内是独立团,实际上只有4个连队。张刚剑赶到豫东不到10分钟,一场战斗就为他“接风洗尘”来了。接着,他一口气打了一年多没停歇。

最长的一次打了9天9夜!

那次,7000多名日本鬼子,把张刚剑带领的两个连队团团包围了。

敌军围困万千重!

豫东平原,一望无际的麦浪金光闪闪,成百上千的敌人手中的刺刀寒光闪闪。日军的步兵自吹,他们是世界公认的最强悍的队伍。

日本人在空中也许战不过苏联,在海上也许打不过美国,但是,他们的步兵至今在亚洲大陆横行无阻,无坚不摧。

日本兵都有一双钢铁一样坚实的脚板,别看他们双腿又粗又短,可矮脚虎才厉害呢!

他们似乎要踏破地球,虎啸寰宇!

这不,他们已经踏过中国东北三省,还将踏破中国半壁江山,还将踏破越南、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乃至整个亚洲大陆……

眼下,日军的铁蹄把豫东大地敲得咚咚作响。


张刚剑:他是马本斋的参谋长

刺破青天锷未残


不过,人间自有斩妖剑!

张刚剑如出鞘之剑,挥舞刺刀,率部与强大的敌人决死硬拼。

斗勇之中的张刚剑不忘斗智,在大刀对大刀叮当砍杀中,随命二连从麦地里爬到敌后,与日军角逐。

前面,杀声一片,后面突然响起的机枪声和手榴弹声一片,敌人很快“疲软”了。

张刚剑带着200多名官兵,包括被敌人以为的“增援大部队”的二连官兵,打垮了敌人一个师……

刺破青天锷未残!

他儿子指着仍静静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告诉记者,几年的回民支队的生活,使张刚剑也变成了“终身”回民——从不吃猪肉,逢节过节按着回民习惯过。而不变的是善待生命——他每年都要掏三四千元钱买“进口药”、“广告药”吃。

晚年的张刚剑不打麻将不抽烟。他有他的理儿:打麻将,不赌钱吧,缺少刺激,分不出“盈利”或“负增长”;赌钱吧, 是“犯规”,又费马达又费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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