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4日 星期日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导读:年仅43岁的艺术家李晖骤然离世的消息令人震惊并深感惋惜。天妒英才,向来如此。


去年11月《物演》展览中,艺术家李晖和量子物理学家潘建伟合作了作品《薛定谔的魔盒》。本文主要介绍这件作品的创作过程和艺术家李晖在其中的思考。他说,这是他的作品进入量子态的初尝试。


他的娓娓道来,犹如昨天。


——米诺Mino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关于作品《薛定锷的魔盒》: 这么跟你说吧,目前为止我都还处在兴奋期。为什么呢?首先我是一个重度量子物理迷,这次契机使我可以接触到量子力学的顶级科学家,通过这次创作开启了一个新的创作方向。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薛定谔的魔盒》


我着迷于量子力学有四五年了,可到现在我也有一个进入量子态的一个误区,它是非常奇妙的一个状态,不可能用日常或者是习惯性的思维对待它。从哲学讲是思辨性,物理学讲叫特殊状态,或者是有很多名词,如波粒二相性、不确定性、波函数的相干叠加等等,当然我认为所谓的当代艺术的“当代”二字也是如此反日常,这反而对我理解量子有所帮助。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制作平面图纸


总而言之,这件作品是最简单的进入量子态的条件,用物理学的语言来说:只要不观测它,它自然就是量子态。但是观测有很多条件,在真正的科学上条件非常苛刻,不止是日常理解的观察,“光”的干扰那就是观测,甚至“热”的微弱辐射都是的,所以要接近绝对零度,就是尽可能避免干扰。

但是艺术品做不到,我只选取了现有制作条件可以实现的。减掉很多外界交流的可能性,声音与光线,当然如果能做到把嗅觉也挡住,触觉也挡住。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甚至在失重的状态下,那更是我要的,更能体现出我这个作品的本意,但是做不到。作为艺术家我又要考虑到美学,又得考虑到材料与结构,还得考虑到制作,还得看能不能完成,又不能花太多钱,现在我的方案是我能完成的最优方案


所以我选择的是海绵,做成非常极简的立方体,但是打开了以后内容在里边,我就掏了一个人的空间,仅仅一个人的空间在这个方体里,在制作过程中,其实姿态我也调整过几次,但是我越调整越发现这个姿态越来越像胎儿的状态,就是人在胚胎里的状态,子宫里的状态。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制作过程图

简单来说,我为什么要调整状态呢?是我想让人舒服,让人舒服就不紧张,自然会放掉很多抵触的敏感,这一切都是从作品出发,但是让人越舒服。毕竟我又规定了空间尺寸,我直觉的一个想法是空间一定要做的很小,让人想像不到这里面还能装个人。或者说人在里面,就是刚刚好的那种感觉,我又要隔音,又要避光,因此要包裹很多层,所以我掏这个空间,掏着掏着就觉得就是胎儿的状态是最舒服又最省地方的,没有比这个再省地儿的了,最自然、最放松。

我是雕塑出身,我很明白这是在处理负空间,我掏空的空间是真正装人的,这个空间我随便定。这里边有意思的是很多条件,这些条件相加起来,其实都归向一个答案,就是那个答案我说不出来,但是我能感觉到,那个答案有点儿像终极,或者有点儿像原本和最初的那种状态和出发点。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薛定谔的魔盒》装置(效果图)


或者说更接近本质,越接近越兴奋。所以我的兴奋劲还没过呢,这个作品肯定不是最后一次做,我刚才说出那么多条件来,我能用我的力量达到的都要试。因为我的目的非常明确,进入量子态是我做这个作品的本意。

让人体会进入量子态,但是做着做着,我的本意要大于这个,量子态是一种可能,是借口,但绝不能牵强,对于人的感受来说,我现在指向的更为适合,是某种本质状态,而且是针对人的,一下子可能性就放大了,让人面对这个本质的时候,我觉得更有意思。

的确是科学家点燃了我的思路,因为一句话就点醒我,潘建伟院士的原话是 “当你没有东西老是在测量它的时候,就可以处于量子态”。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批评家朱青生现场体验《薛定锷的魔盒》

一旦在整个宇宙当中没有一台仪器,没有任何一个东西能告诉你原子状态是处于哪个状态的时候,他就有可能处于基态和激发态的波函数的相干叠加。所以从原理上讲,只要我把你搞到一个足够冷的地方,足够黑糊糊的,没有人来看你的地方,把我们扔过去最后看到现象也是有波粒二相性的,也是有这个量子的性质。

这件作品就是这么来的,它对我来说就是进入量子世界大门的钥匙!但是,让我欣喜的是,制作这个作品的过程,像我刚才描述的,因为不可能满足所有条件,借用艺术来加持,反倒比“钥匙”更深入了,这个对我来说是最大收获。所以到底是科学家点燃了我,还是我自己点燃了自己,还是未知点燃了共同的我们,或是我们共同的未知点燃了共同的我们,这个对艺术家来说是更重要的事。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展览现场,李晖在做导览

对量子力学的兴趣和研究挺早了,五年我受《星际穿越》的影响,特别想自己弄一个科幻电影,我也自己写剧本了。我是业余时间,当玩票,真拍不真拍也不纠结了。但是艺术家做事就是这个状态,本来想业余搞,搞着搞着就变成主业了,进入这种状态的时候节就会非常非常认真和习惯性的专业。构想和整体结构是我可以判断的,但是有一点遗憾,我觉得不够硬,不是硬科幻,我不想弄成玄幻,所以我就是逐渐接触了量子物理这方面的书,其实就是物理发展史这方面的大众读物。

接触到量子力学以后,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肯定是我想要的东西。但是我弄不清楚,弄不清楚,我们只能百度看书做笔记,脑子里积累了很多疑问,就开始四方打听,可谁说的我都不信,因为一个人一个答案,都是管中窥豹。当我真的见到了这个领域的专家,他说的非常坚定和简单,我相信了,因为就是符合事物真实规律,也与我忐忑的答案吻合。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制作过程图

再说回来,我这四五年在干嘛,其实是在夯我那个剧本而已,但是夯着夯着发现我要做的事,我认真对待现在的这个事,早已超越了那个电影剧本的问题,就是这么一个机缘巧合。只要不观测它,就进入量子态,这是不是有点像“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的意思!对我来说,哪个是正业,哪个是业余,这就要看造化和悟性了,恰恰我乐此不疲。


我们再来说说那个著名的量子力学实验《薛定谔的猫》,当时薛定谔巧妙地利用了一个聪明的思维实验把人或者把宏观世界引入到微观,让宏观跟微观在所有人都明白的基础上联系起来。其实你要靠现今实验手段也可以,但结果很残酷,它的残酷不是猫死了或者是猫活着,那个并不残酷,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它的残酷是既活着又死了,叠加性!让人崩溃的结果!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科学家引着我推开了一扇门,我在门里边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做了现在这件作品,我看到好多东西呢,那个门打开以后,是无限缤纷的世界,对我的影响是翻天覆地的。


可我不觉得做作品就是我必要的事。我在寻找,我认为这个动作对我是必要的,这当中我有收获,或者说我真的处于很舒服的状态,真的知道劲往哪儿使了,这才是我的工作。

刚才说我看到第一个东西就做了那个作品,那个也很关键,因为我的工作习惯不是只停留在思维活动中,我必须要实现,实现的过程才是真正升华的机会。

生死在人世间并不是最残酷的

艺术家李晖

生于1977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

李晖曾在北京尤伦斯艺术中心,荷兰Philips光美术馆,德国ZKM多媒体美术馆, 德国瓮纳光艺术中心, 新加坡美术馆,柏林 Ernst Schering基金会,台北当代美术馆,意大利,法国,智利,奥地利,瑞士,韩国,日本,印尼等多家美术馆办过个展或群展。也曾参加过2006年上海双年展,2006釜山双年展,2008 意大利威尼斯国际雕塑装置展以及2011年威尼斯双年展平行展等国际重要展览。

作品被多个重要机构和重要收藏家收藏,如皮诺基金会,Burger collection, 龙美术馆,余德耀基金会,台北寒舍艾美酒店等。并与德国大众汽车,F1赛事,Adidas等重要品牌有过项目合作,同时也参与过德国多特蒙德剧院之芭蕾舞剧《浮士德2》的舞台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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