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凯硕：建设和谐世界秩序面临三大矛盾

导读

本文根据马凯硕教授在2021年第八届IPP国际会议（2021年8月21日-22日）上的发言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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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未来的国际秩序比较乐观。对于世界历史来说，人类的状况在过去有很大的进步。很多人从绝对贫困当中脱离出来，我自己本身其实也是出身贫寒，我从小经历过贫穷，当时新加坡的人均GDP像加纳一样，抽水马桶都没有。但现在，全球旅行体验让我对未来充满乐观情绪。不过，取得良好的成果总是比较困难。

我认为，打造一个稳定以及和谐的世界秩序有三大矛盾。坦白地说，有一些视角可能会有一定的争议性，但我认为这能反映出我们生活的真实世界。现在良性的世界秩序是西方主导的秩序。

第一个矛盾是西方正在衰弱，导致西方主导的秩序正在弱化。

第二个矛盾是，虽然现有国际秩序正在削弱，但西方又把它视为长期利益所在。

第三个矛盾是，西方要加强当前的秩序，要回到一些根本性的西方原则，来重新焕发世界秩序的新活力。

01西方主导秩序正在弱化

首先，当前的世界秩序还是西方创造和主导的，联合国宪章和人权宣言等重要国际性文件的原则都是来自西方。我们讨论未来世界秩序时，要感恩西方的先人写下这么优美的联合国宪章。但是我们应该坚持吗？

联合国宪章的主要目标就是避免战争、造福人类，这方面其实成功了，我们确实避免了世界大战。哈佛学者说，我们现在生活在人类历史上最和平安定的时代，全球暴力稳定下降，战争死亡人数也逐渐减少。

所以这是一个和平的世界，我们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说，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时代，从很多意义上说，1945年以来基于规则的秩序、西方主导的秩序，确实让我们进入一个更好的世界，我个人也从中获益。

但不幸的是，这也是一场悲剧。西方在不断地弱化，不断破坏全球机制，这些机制是他们之前一手打造的。

我担任两届新加坡驻联合国大使，我了解到联合国的机制体系出现了问题。西方要破坏联合国体系，最有效的做法就是不给钱。

给大家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世界卫生组织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组织之一，1971年世卫62%的资金来自于常规预算，这笔钱根据会员国的资金做长期的项目，额外的资金有时多有时少，当时只占18%，有足够的常规资金可以帮助世界卫生组织做强制性的预算，但现在世卫组织的常规预算下降到28%，额外资金支持比例高达70%。这70%的资金是西方自愿给的，他们没有控制强制性的资金，而是控制自愿性资金。

美国前国家情报总监说，联合国的权力受到限制，就是因为美国采取这些做法，这实际上在破坏联合国应该发挥的作用。

02美国正在弱化多边主义

第二个矛盾，美国现在正在弱化多边主义，但实际上这不符合西方的利益。

我们生活在一个地球村里面，12%的人口生活在西方，剩下的人生活在其他地方。而他们都是世界村庄的一员，他们更有钱。如果说他们掌握最多的财富、最多的规则制定权，这个村子就无法运行，哪怕有钱的成员也会受到影响。

其实他们也意识到，这些年影响、弱化了世界组织的作用，在出现突发事件比如新冠疫情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发挥作用的，这对他们来讲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想再强调一下，美国现在破坏联合国的作用，其实是破坏自己的利益。

前美国总统克林顿2003年在耶鲁大学作了演讲，我希望大家可以借鉴。他说：“对你的国家来讲，你要保持主权，要保证相应的主权，要保证相应的控制，保证相应的管理，就要把这个权力交给美国，美国是世界上最强的国家，我们有这样的实力，我们要使用这样的能力。但是我们要打造一个有规则、有合作关系的世界，而且这个行为是我们所接受的，不能这么做，不能只靠美国做所有的决定。”

对于美国来讲，他的利益就是要强化规则、强化伙伴关系，而不是说一切是以一种互联网的方式来进行。所以我觉得，如果我们现在改变目前发展的方向，比如说确保联合国能够发展得更好，是符合美国的利益，而不是弱化联合国的作用。西方出于他的利益，现在正在影响联合国的作用，这非常复杂。

世界非常贫穷，很多穷人移民到了发达国家，这不仅仅是花钱解决移民的问题，移民会给当地的工薪阶层带来恐惧，这些工薪阶层就加入民粹党派，如果说北美还有欧洲，希望能够避免民粹主义带来的风险，最好的办法就是确保世界各地发展是均匀的，联合国体系无疑是最好的做法。

西方正在弱化联合国的作用，它其实是在破坏自己的长期利益。尽管很明显地看到西方正在破坏联合国的体系，但是很少有西方的领导人或者西方的学者承认这一点。当然了，如果你不承认这是一个问题，你就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你如果要解决，要先承认这个问题存在。

03回到西方发展原则

最后的矛盾和困难是真正意义上的困难，西方要改变发展的方向，西方世界要做的是什么呢？就是要回到最基本的西方发展原则。

我特别要讲的是西方的民主原则，要倾听民众的声音。世界上有78亿人，比如说有14亿中国人、13亿印度人、13亿穆斯林、10亿非洲人，这么多的人组成了世界。我们现在的世界能否反映不同人的想法、心迹呢？这是我们面对的挑战，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到。

世界需要倾听多元的声音，要做到这一点，要有一个全球的议会，我们有这样的机构，就是联合国大会。我们要倾听联大到底在说些什么、表达些什么，而这就是我们可以达到的多元世界秩序，要听到78亿民众的声音。

全世界人口只有12%生活在西方，88%的人生活在非西方，这不是一个多元的世界秩序，因此我们要倾听他们的声音，聆听他们的声音，这样世界会更好。

联合国需要做一些变化，当然这个变化需要比较谨慎。世界上两大最主要的经济组织，一个是世界银行，一个是IMF国际货币组织，40年代创立它们的时候，设定了一些规则，当时的规则也比较合理，国际货币组织的负责人是欧洲人，世界银行的负责人是美国人或者美国人任命的。

我们看到西方领导人，他们非常不情愿地采用新的世界秩序，不可能在国际组织找一个非欧洲的负责人，或者非美国的负责人，这就是他们体现的反抗性。

最后一点，西方传统中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现实主义。世界上最重要的多边主义机构就是联合国安理会，联合国安理会1945年确定的世界秩序，把它照搬到2021年肯定是不行的。

世界上一个非常重要的新力量是印度，有13亿人口，如果可以把13亿人带入到决策过程中，自然有一个更好的、更加公平的世界秩序。

所以说不需要火箭科学、高精尖的技术来建立世界秩序，西方已经给了我们一个非常好的礼物，也就是1945年所建立的基于规则的世界秩序，我们继续沿用这个秩序，保留它的原则，对它进行巩固加强。我们看看未来世界的格局和轮廓，就可以有一个更好的世界秩序。

★ 本文作者马凯硕（Kishore Mahbubani）系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院长。
编辑：IPP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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