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职业coser外表风光,背地里却很辛酸
cosplay正在逐渐从单纯的亚文化兴趣圈子向一个成熟的产业演进。但从目前国内的整体情况来说,这一切才刚刚起步。
作者 | 赵思强
编辑 | Tim 石灿
coser不绿和卡西最近在考虑要不要从北京搬去江浙地区。由于二次元氛围不同,北京的工作要相对少一些,10月刚过去一半,不绿就已经去了上海两次。随着近两年漫展市场的爆发,像不绿和卡西这样的职业coser,逐渐有了越来越多的工作机会。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学运动训练的卡西可能会去做一个体育教练,学对外汉语的不绿也许会去孔子学院做一名老师。他们是一对情侣,两人在北京体育大学的动漫社里相识。大二在一起,大三,以coser的身份接一些商业合作。毕业之后,两个人不太想过朝九晚五的生活,就决定把本是爱好的cosplay变成职业。
cosplay,全称Costume Play,指利用服装、饰品、道具以及化妆来扮演动漫作品、游戏中人物的角色。coser就是指这些扮演者。在不绿和卡西两人成为职业coser的2016年,谈话类节目《十三邀》的主持人许知远在节目中接触了coser这个群体,在他后来发行的书《偏见》中,这样描述他对cosplay以及coser的看法:
我以为他们是一群拒绝成长的孩子、社会逃避者,对于更高级的思想与情感缺乏热情。但他们却努力说服我,这是一种新语言形式的形成,他们将在这些漫画、表演中,寻找到人类普遍的情感。
当时,许知远的“偏见”不是个例,反而可能是大多数不了解cosplay的人的普遍看法,他们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和金钱,只是为了给自己套上一身奇装异服。
不绿至今还记得自己早期出外景拍照,会被不明真相的路人叫成“巴拉拉小魔仙”。
不过,这种情况在近些年变得越来越少见了,随着国内二次元产业的逐渐成熟,cosplay正在逐渐从单纯的亚文化兴趣圈子向一个成熟的产业演进。但从目前国内的整体情况来说,这一切才刚刚起步,无论是职业coser本身的生存,还是公司的商业化探索,都还有大量的问题亟待解决。
基础没保障,职业没发展
cosplay是一个靠脸吃饭的行业,想要成为职业coser,好看只是基础要求,也是最大的门槛。
只有好看,才能保证还原度和活动效果。但想要做到足够好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背后是coser对所扮演角色的准确理解和诠释,对大量细节的打磨,有时会精细到鬓角的长度、眼睛的颜色;有的coser为了保证自己的形体和气质,专门去报班学舞蹈、学表演。
“有时候参加一些活动,会发现这个小姐姐好漂亮,那个也好漂亮,这时就会想,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在这个圈子里立足。”不绿说,“这时候就要去学其他的技能,提升自己的价值和竞争力。”
虽然每个coser看上去美美的,好像只要拍拍照就可以,但其实这并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夏天穿冬装,冬天穿夏装是常事。每次化妆平均都在一小时以上,要是有彩绘,甚至会超过四个小时。长时间的站立以及身上道具、假发的重量,让不绿的肩颈常年疼痛。有一次因为假发勒的太紧,导致不绿跑到厕所吐了一次。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不绿指着卡西说,红的原因是因为前一天工作长时间佩戴隐形眼镜。
现在不绿和卡西参加展会一天的报价在四位数。虽然单天工资看上去很高,但工作的节奏并不稳定,什么时候有工作也不受两人掌控。每年五月到十月是展会期,工作会非常满,有时要连续一周工作十小时以上,到了冬天,工作就会变少。
这些还只是一些最表面的问题,更深层的困难是,由于产业链不成熟,国内大部分职业coser还是像不绿和卡西这样处在散兵作战状态。几乎没有公司能够给职业coser提供足够的基础保障。而且除了入行比较早的头部coser以外,处在中下游的coser很难有清晰的职业发展规划。
不绿和卡西也与一些经纪公司聊过签约,但发现目前的经纪公司只是给一些类似“流量扶持”、“资源倾斜”虚无缥缈的承诺。在这行工作久了之后,两人希望能够获得更实际的东西,比如“五险一金”和底薪,但很少有公司愿意提供。
“五险一金算是一个最基础的保障,起码能让我有在公司工作的感觉,否则签约和没签差不了太多。”卡西说,“而且从收入上看,如果签约后收入反而更低,就更划不来。”
现在两人的五险一金还都是靠自己来交。身边做职业coser的朋友,大部分也没有签公司,他们除了做coser以外,同时要做自己的经纪人、商务、运营、助理,甚至化妆师。
在这样的情况下,目前国内cosplay从业者大部分还处于兼职状态。小小白是国内头部的coser之一,微博粉丝超过200万,每年靠cosplay获得的收入,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即便如此,他始终把cosplay当做自己的副业。
“cosplay的职业天花板太低了。”小小白对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说,“就像是运动员,不可能是一份长久的工作,你可以还在这个行业里,但一定不是继续做运动员。动漫角色大多都是年轻人,等你年纪大了,很难保证颜值不变,身材不变,还合适去扮演这些角色。”
像小小白一样入圈比较早的很多知名coser都开始转型了。黄山成了世界知名的人偶师,紫堂宿和配音演员张杰成立了配音团队729声工厂,在圈内叫地狱蝴蝶丸的coser改名王子清,去做了演员,参加《声入人心》的歌手李向哲,也曾经是个coser。
根据刺猬公社对其他国家职业coser的调查发现,在更成熟的地区,coser拥有更强的国际视野,无论是参与活动还是线上变现,都是基于全球用户。coser们会花费更多精力去打磨自己,提高在国际上的知名度。这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年龄带来的天花板。来自新加坡的职业coser伊丽莎白,已经作为职业coser工作了13年,今年39岁,仍会被各地的活动、比赛邀请作为嘉宾或者评委。
活不多的时候,不绿和卡西也会考虑还要不要坚持做下去。不绿想以后转型去做活动策划,或者化妆师,前一阵还和一个导演合作了一部戏剧,做舞台剧也是个选择。卡西买了相机,想要学习下摄影,还准备在B站发些视频,做一个UP主。
出圈困难的二次元帅哥美女
2015年,刘博文还是辽宁工程技术学院的大四学生,在北京实习。一个在新浪微博做动漫垂运的朋友找到他,说想要做一个cosplay比赛,没想到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3000多名coser参赛,成为全微博最成功的动漫类活动之一,话题阅读量过亿。
这让刘博文意识到了cosplay背后的商机,2016年“中动爱盟”成立,并获得了新浪的投资,开始主攻cosplay的商业化和产业化,成为国内少有的几家以cosplay为主要业务的公司,等到真正开始做之后,刘博文才意识到这个圈子的商业化处在一个非常初级的阶段。
刘博文还记得公司在2016年刚成立,联系很多coser合作时,需要不停地给他们灌输职业化和产业化的认知。“当时至少70%的KOL完全不理解我们在做什么,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拥有一些线上流量,但不知道要怎么变现。"
“甚至有时候还要向对方解释个人所得税是什么,要解释为什么需要身份证和开户行信息才能打款。这时候有些人就觉得我们是骗子。”刘博文对刺猬公社说。
线上社交媒体的粉丝量,已经成为评估coser商业价值的重要标准。“在这个行业里,粉丝量基本就划分了你到底是哪个等级的。”不绿说。
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把coser理解为网红中的一个垂直门类,刘博文也说,公司给自己的定位是“二次元的帅哥美女”。但从数量上看,coser在整个微博的网红生态中,并不是一个有竞争力的大类,能被称作大V的人并不多。
这种情况下,对coser的社交媒体运营能力就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而这也正是“中动爱盟”想要解决的问题。
“我们希望能有一套清晰的流程和数据模板展现给大家。”刘博文说,“我们现在每年能帮助超过2000个coser变现。”
作为coser和品牌主之间的中介,“中动爱盟”会为coser提供线上资源和运营指导,通过流量和品牌合作变现。在经过4年的摸索之后,刘博文表示,团队已经大概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运营方法。
但仅靠一家公司,能够辐射的人还是有限。行业里大多还是像不绿和卡西这样靠自己运营微博的coser,他们往往做不到公司这么周到,也很难抽出更多的精力,只能靠自己的直觉发布自己喜欢的内容。“运营一个平台就已经够(辛苦)了,我没有办法同时兼顾微博、B站、抖音那这么多平台。”
即便在国外也是如此,社交媒体作为重要的推广渠道,职业coser必须要想尽方法吸引别人的目光,但这就意味着要在cosplay上投入更多成本,而这些投资是否能够有所回报,并没有一个确定答案。
Stella Chuu今年29岁,是美国的一位职业coser,Instagram上粉丝超过40万,收入来源基本是作为嘉宾参加全球各地的漫展,通过Patreon这样的众筹网站售卖自己的照片和周边——这是一条国内没有的变现路径。此外,她还会在Twitch and Caffeine这些平台上做直播,一年的收入超过百万。但与此同时,她每年收入的一半,要重新投入在cosplay服装道具中。
“在日本,cosplay行业和各个行业的链接都非常紧密,但我们就很难跟三次元公司合作,因为他们不太理解我们在做什么,话语体系也不一样,沟通起来不是很顺利。”刘博文说。
实际上,cosplay作为能够链接“二次元”和三次元的一种内容形式,它具有内容门槛低、更新频率快、内容消费非常即时等特点,能够一直刺激用户的活跃度。从这个层面来讲,cosplay的商业价值还远没有被释放出来
现实很骨感,就目前国内动画制作公司的体量来讲,还很难把经费花费在这类的商业推广活动上。
“现在我们主要更受平台和游戏这两个行业的的发展,然后漫画和动画和我们关系其实不大,原来我们以为会有关系,其实不是。”刘博文说。
福利姬不代表cosplay
在小小白刚接触cosplay的2006年,还没有人相信cosplay能赚到钱,那仍是一个用爱发电、非常纯粹的年代。
对他和动漫社的同好们来讲,cosplay还只是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了解的爱好,一切行动的出发点只是喜欢。当时互联网还没有大规模普及开来,杂志是动漫爱好者了解cosplay的主要信息渠道,而数量有限的漫展和cosplay比赛,则是coser们见面聚会的主要方式。
比起现在一套照片动辄上万的投入,当时的一切都是简陋的。没有淘宝可以直接购置成套的服装,coser们就直接去面料市场买面料,再找裁缝或者学校里服装设计专业的人帮忙制作;没有假发,顶多就用一次性的喷涂材料喷在头上;用胶片机拍照,没有后期,也没有美颜。
“火影忍者的护额你知道吗?当时我们是用易拉罐自己做的,非常粗糙。”小小白说。
即便技术和条件都远不如现在,但小小白还是觉得当时cosplay带来的快乐和成就感巨大。“coser存在的意义,就是把人物完全地还原出来,让喜欢这个角色的人,能在三次元的世界里面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不绿说。
但这份意义正在被一群叫做“福利姬”的人消解,他们披着cosplay的外衣打起色情擦边球,并靠此大量获利,甚至引起外界对整个行业的误解。
“我觉得他们的存在很侮辱这个行业,不仅对整个行业没有任何推动作用,反而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小小白说,他的朋友曾被邀请去做漫展嘉宾,在发现主办方也邀请了一位“福利姬”之后,这位朋友取消了行程。
这样的事情不仅发生在国内,根据外媒Graphtreon报道,在一些付费图片网站上,头部“成人”coser月收入会超过1.5万美元。
这是亚文化在出圈时经常会遇到的问题,大众对整个行业的了解还停留在比较表层的阶段,自然就会被更具争议的部分吸引眼球。类似的事情,也同样发生在ASMR、宅舞、洛丽塔等亚文化中,而这样的“形象公关”问题,也同样需要通过商业化和产业化的推动来解决。
虽然仍存在种种问题,但从长远来看,cosplay仍是一个具有很大商业潜力的行业,相比国外,国内由于有人口优势,服化道的市场发展速度要高于国外,成本也更低,加上短视频、直播等新内容形式发展迅速,coser其实拥有更多变现机会。
随着国内二次元产业的进一步爆发,cosplay也许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相关产业可以实现从兴趣爱好向商业的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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