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实录 | 天价机票、36小时只吃一顿饭，滞留英国的13岁女儿终于回国了
希望这一次，可以让滞留在海外疫情严重地区的未成年留学生尽快回到祖国的怀抱。
记者 | 金 姬
受访人 | 王女士
我没想到，一场起始于武汉的新冠肺炎疫情，会让在地球另一头念书的女儿处于危险境地；更没想到，这场波及全球的疫情，让各国对于海外留学生这个群体，产生如此微妙的态度。
后悔两边都退了机票
这几天，无论北京也好，上海也罢，输入性病例最多的来源地就是英国，那里就是我女儿独自求学之地。
女儿今年十三岁，在距离英国曼城一个半小时车程的一家私立寄宿学校念书。我每学期都会飞到英国去看她。这个学期我本来买好了2月4日去2月25日返回的票，因为当时国内疫情挺严重，我感觉去英国在某种程度上可能给当地人带来不适，就退了机票。
女儿学校今年是3月23日-4月16日复活节放假，当时她与两个同级的中国女孩提前半年一起买好了回国度假的往返票。但后来因为双边都有疫情，当时想着就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了，再加上学校也能解决复活节期间的食宿，这三个女孩便决定共进退，一起退了票。没想到中国这边疫情控制住了，英国却一发不可收拾。这下我就慌了。
女儿所在学校的地点很偏僻，风景很美，并不是网购发达的地方。学校距离最近的小镇要坐半小时公交车，而且每一小时才有一班。离学校最近的超市步行需要半个小时，并且那个超市在高速公路边加油站，如果买东西，需要穿过没有红绿灯的主干线环岛，我每次走都很提心吊胆，13岁的女儿独自外出采购防疫物资，我实在是不放心。
王女士女儿就读的英国私立寄宿学校
虽然学校及周边小镇暂时没有人确诊，但学校有老师居家隔离了。一开始英国没有说停课，但很多国际生陆陆续续都回国了，只剩下她们三个中国女生。当时，我女儿的防护物资只有20个口罩，身边只有几十英镑的现金。
校方在3月中旬和我们家长沟通，表示很有可能就要停课了。英国当地很多寄宿家庭因为出于安全考虑及防疫物资不足等问题，也不愿接纳寄宿生，我突然意识到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可能面临流离失所的困境。
而这个时候，回国机票非常难买。哪怕是天价机票，也迅速被抢了。
18万票价的公务机机票，也要拼手速
我们家长也想过要“逆行”——去英国陪孩子。但其他两个女孩的家长工作性质，不允许他们长期出国。我其实一直都在看直飞英国票，想实在不行了，就自己去陪这三个孩子。可惜直航都停了，如果是转机，各个国家的机场都有随时禁止转机或者航司停飞的风险。加上我的英国签证今年6月20日到期，不知未来几个月的疫情发展如何。万一情况不乐观，我可能会有非法滞留的风险。
聊天群家长抱团取暖，联名给大使馆写信
国际航班不断减少，每个机组从疫情严重地区回来都要隔离14天才能再飞。回国航班自然也越来越少，国航的官网和App都搜不到直航航班。这个时候，我一边请代理帮忙刷别人的退票，一方面也在想办法和在英小留学生的中国家长分享信息。群里的信息看多了，有时可能会更着急——一会说这个航班取消了，一会儿说哪里不让转机了，一会儿说未成年人不能单独登机（航空公司取消了无人陪伴服务）。有的家长甚至为了让孩子可以上飞机，特意抢了两张票，等孩子顺利登机后，再退了自己那张（五位数的机票费拿不回来了）……
3月16日，我所在的一个家长群（大概200多人）给中国外交部、驻英国大使馆发了一封《关于对滞留在英国的未成年中国小留学生开展领事保护的申请》，据说有166个中国家庭联名申请领事保护。我当时光顾着刷机票了，没有参与这次联名申请。
外交部领事司对于此次联名申请的邮件回复
但我觉得如果驻英国大使馆给滞留在英国的小留学生们组织一下包机回国（家长很乐意承担机票等相关费用），这样该多好啊！毕竟现在都没有直航了，一旦转机，时间长不说，还有很多风险。而且，这些都是未成年人，家长不在身边，直航包机相对放心一些。
家长群也有不少人关心新闻，两天以后（3月18日）就有人在群里招呼大家去看央视《今日说法》。在当晚的节目中，中国驻英大使刘晓明接受央视连线采访时称，“我们看到信件了，抬头就是写给中国驻英国大使馆的，希望我们给予帮助，我们对此充分理解。”中国在英国有大约1.5万小留学生，在英国1000多所中小学校学习，英国是有中国小留学生最多的国家。刘大使特别强调说，“我们正在跟国内主管部门反映和协商，看能否增加临时商业航班或包机。我们中国政府的有关部门对这件事给予高度的重视。我们在这边也跟学生家长保持密切的沟通。我想这个问题能够得到妥善解决。”
刘大使当时的话，给了我们家长不少鼓励。
我和其他两个女孩的家长商量，要么先安排三个孩子到伦敦，等买到机票就出发。如果不能一起走，谁先买到谁就先走，有些听天由命的意思。
全英国停课，女儿终于抢到了回国机票
在刘大使连线后没多久，英国当地时间3月18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宣布全英国学校停课，考试取消。
否极泰来的是，我们三个家庭都抢到了新加坡转机的回国机票。女儿买到的飞新加坡的航班比其他两个女生晚两小时，但她们在新加坡转机回北京的航班是同一班。这个时候的过境转机有风险，每个国家的机场政策瞬息万变，即使政策不变可以转机，三个13岁的女生去应对这些事情很有挑战。但我们当时已经没有选择了，想着能够回来就好。
学校也很给力，安排了车辆送她们三个到伦敦。在出发前，网购的口罩和防护服正好也到了，我觉得幸运女神开始眷顾我们了。
因为安检严格，女儿她们提前6小时到希思罗机场排队办登机牌。我们抢到的是经济舱天价票，为了不让她们太辛苦，给她们在新加坡转机时安排的是头等舱休息室（机票代理购买的服务）。
听从了聊天群里孩子已经回国的家长建议，我让女儿全程尽量做好防护，减少摘口罩的次数和时间。所以她回程期间只在新加坡樟宜机场转机时吃了一顿，其他时间都是不吃不喝。
3月21日下午2点20，女儿的航班降落北京，因为现在入境检查十分严格，所以她傍晚5点50才下飞机入境，6点半左右等行李，直到晚上8点才拿到行李。
晚上11点半，我终于接到了女儿电话，说已办好手续，等叫号上车（北京是分区上车）。半小时后，她被送到了我家对应的街道办事处。第二天凌晨0：30，女儿被社区人员送到家。我家符合居家隔离要求，胶带封门。到了白天，家门口还被安了一个摄像头。
对于这样的14天居家隔离，我没有任何意见，只要女儿安全回来就好。让我心疼的是，从她到伦敦机场算起，到家花了整整36小时，对于一个13岁的孩子而言，实在是一场磨难。
仍有家长盼望政府包机
我和女儿居家隔离这几天，英国的疫情更严重了。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截至北京时间3月25日中午，英国累计新冠肺炎确诊病例8164例，累计死亡病例423例。就连71岁的英国王储查尔斯王子都感染新冠肺炎病毒了……
英国媒体报道截图
与此同时，新加坡和香港都已禁止外国人入境和转机。而飞到北京的国际航班都先被分流到天津、呼和浩特、太原、上海浦东、石家庄、济南、青岛、南京、沈阳、大连、郑州和西安这12个机场。现在想想，如果女儿买到的是晚几天的机票，是否能够顺利回来就很难说了。
我所在的家长群，小留学生们有的回国了，有的家长还在抢票，也有一些家长群里接龙，希望能够联系航空公司包机回国。当然，大多数焦急等待孩子回国的家长仍然希望中国外交部能够出面组织一下。
过去这一周，一些国内主流媒体也来采访家长，发表了客观的报道。但评论区的留言实在让人寒心，或是质问我们为什么把未成年小朋友独自送出国留学，或是误以为我们要免费包机回国……
我要在此回应一下那些键盘侠，留学生家长如果买得到回国的机票，怎么会麻烦大使馆或者外交部呢？再说，家长是愿意掏钱包机的呀，只要让孩子平安回国就行。现在英国全国都停课了，很多小留学生无学可上、无家可归，面对如此严重的疫情，试问哪个父母不操心？我们这些留学生家长大都在国内合法纳税，而且是纳税金额很高的那批人，比键盘侠强多了！
我看到报道，新加坡政府3月18日就号召所有留学生尽快回国。
新加坡教育部长王乙康在Facebook发文鼓励在国外求学的新加坡学生尽快归国
我知道中国的海外留学生数量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如果一下子全都回国的确不现实，但让独自在外的未成年留学生回国，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3月25日晚上，刘晓明大使做客央视新闻直播间，在线与在英留学生代表交流。他表示，为了回应广大家长的诉求，目前正在努力协调临时航班。他说，在疫情发生之前，中英每周有160余班次航班，现在已经减少到每周23班，航空公司的压力也是很大，使馆正在作为特例特办解决这个问题。但这并非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还需要考虑到小留学生在回国路程的照看、防疫等问题。因此使馆正在努力帮助他们解决问题，“希望尽快有个方案”。
希望这一次，可以让滞留在海外疫情严重地区的未成年留学生尽快回到祖国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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