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同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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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家在长沙。所以本地的婚宴是由老杨父母张罗的。大家热热闹闹吃完,我们又跟着去闹新房。新房的地址在靠近CBD的繁华地段,还是学位房。进门一看陈设,都能感受的老罗这几年讨老婆的急切。与老杨相恋不到一年,就果断求了婚。据说相恋1年左右的,最容易步入婚姻。谈得越久,修成正果反而越难。好比老杨跟初恋,从高一谈到大三,学神男友就作为交换生去了新加坡国立。大四突然迷上当地的一个学姐,跟老杨单方面宣布分手。老杨正值求职,辗转几人认识了校友老罗,便无缝衔接成新的感情生活。
数年后,初恋爆出良性脑瘤回国做开颅手术,老杨还曾携夫前去探望“同学”。彼时初恋仍处于黄金单身状态,她却刚为人母。
老杨嫁给老罗8年才生下儿子。非生理机能问题,主要因为老罗外派南美,夫妻俩极难团聚。对此,老杨的妈妈意见非常大。老杨的妈妈当过街道企业的厂长,性格好强素来说一不二。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老罗。嫌他年纪太大,农村出身兄弟姐妹几个负担不轻,人也没什么上进心,——跟老杨那个学三代的初恋毫无可比之处。现在一晃一个快30,另一个快40了,还没要到孩子。老人越发着急上火。结婚多年仍在娘家“作姑娘”的老杨被念叨到头皮发麻,果断辞职办手续去古巴探视老罗,不到一年便把希望的火种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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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一边养胎一边报考MBA。儿子两岁那年,老杨双喜临门。一是顺利拿到学位,二是老罗辞职回国。行业从不乏新人换旧人,好在工作多年积累了点人脉关系,且手里还有点公司干股,即使不去委屈求职,生活也不至困难。老罗从此在家一边炒股、接小项目,一边把儿子从丈母娘那接回家自己照看。“女主外男主内”这种新型家庭模式远远超出老人理解范畴,再加上夺孙之恨(对老人娇惯的不满,老人也不是不知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没趣。纵老杨长袖善舞,也是夹在其间两难周全,头疼不已。
特别是每次老人情绪上来,在老杨跟前数落女婿还习惯采用人物对比的手法。以致于听说我闹离婚,错愕之余还逼老杨电话教育我“不要任性”。
从提离婚到办手续,一共只花了3个月。期间也接到无数亲朋老友各种电话询问及劝和。直到老杨打电话时,我早逆反到去意坚决。一开口就呛:“真好姐妹就不要劝了。还不如介绍些靠谱、可爱的小哥哥给我来得实在!”她也很刚,转手就寄了两本王阳明的心学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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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聚会,循例还是老杨张罗安排。在餐厅等菜上齐的功夫,她就一边翻通讯录凑角,一边感慨:“以前攒局每家都是两口子,不用凑人头。现在为了照顾您,还得找眼下可以单独出来的,你说有几难!”我嬉皮笑脸打哈哈:王阳明可不玩狼人杀,这事赖不到我头上。好在菜上得及时,另俩发小打圆场叫吃饭才缓住了要斗嘴的气氛。
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老杨问我现如今感情生活如何。我继续胡扯自己颜控,王阳明不好看,分居中。她又试探问我有没有可能复婚。我便知道今天这餐饭是无论如何吃不好了。
她回忆起前些年来广州出差时,前夫专门带我们去市郊找特色宵夜。晚上近十一点吃完,分别送回我们后,他又继续去公司加班。我悻悻地摸了下鼻子,企图用撒娇岔开话题:“就因为广州少了个地陪,你就教训个不停。一看就知道,你不爱我了。”
老杨不为所动。她开始举例最近某个新被拉下马的高干。摆出台面讲的,都是经济问题跟个人作风问题。但其实,核心问题还在她站错了队。只要没站错队,就不算涉及原则问题。作风问题能算是多大的问题呢?何况是基于工作应酬的。
“他工作强度多大你比我清楚。为什么专门跑出来陪我吃饭,还不是冲着你的脸面。关上门过日子,有哪家不是一地鸡毛。你们已经够好的了。你想过没有,这么些年,有多少人羡慕你们……”
我心酸脑胀,味同嚼蜡。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炎炎正午。突如其来的骤雨让我不得不躲在邻里的屋檐下。雨瀑顺檐而落,万物袅袅如烟。不论如何使劲睁眼,也什么都看不真切。熙攘的人声,尘世的饭菜之香都仿佛被隔离在大雨之外。而自己被雨水阻隔在小小一处,脸与衣襟早已湿漉一片。
老杨自己呢?从2010年开始,老罗就跟丈母娘关系陷入僵持。初三跟老杨从长沙返汉后,直接拒绝去岳母家拜年。这些年来,老杨一人同时要兼顾经济支柱、带孩妈妈、料家妻子,女人及儿媳的多重角色。女强男弱的关系让老罗变得非常敏感,一点就着。锅碗瓢盆的日复一日,让夫妻间的感情被磨得日益疏淡。疫情过后,两人矛盾爆发到闹离婚。老杨找做律师的学妹帮忙看离婚协议。两人一番研讨后,发现离婚极不符合自己的经济利益。老杨果断放弃离婚,继续努力维持着婚姻关系。至今她和老罗已分房而居长达七年之久。夫妻变室友。每天连轴辗转职场和家庭,成熟如老杨连崩溃都要选时间看场合。明明轻轻一碰就会碎,却还是要等到夜半回到房间,关起门那一刻才敢化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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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尽全力,我只能在哽咽中挤出一句:“我又不是回收站。”我不是回收站。既做不到“清空”,也不具“还原项目”的功能。
是的,曾经的欢喜是真的。但痛苦也是真的。缠绵与依恋是真的。狰狞与求死,同样也是真的。至如今,所有喜怒早已消磨殆尽,唯余一句“算了”。
还在围城里的老杨,和挣脱出来的我,又有什么不同?
送穷神那天,老杨带着老公儿子一起去省内道家名山祈福。运气很好,他们在道场遇到一场大型的祈福法事。数百级宽阔石阶依山叠砌,层层崇台气象森严,红墙翠瓦香火袅袅。高功、经师击鼓诵经,掐诀、步罡、存神。大祈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禳解灾疫;小祷迎祥转运、驱邪伏魔、消灾解厄,财运亨通,身体康健……信众游客人头攒动,双手合十诵祷一切愿望得以实现。老杨问儿子要许什么愿。儿子嗫嚅半天答不上来。老杨俯身半蹲循循引导:“那你有什么想祝福妈妈的呢?比如阖家幸福、身体健康什么的?”儿子目光澄净地看着她:“那我就祝妈妈工作顺利事业有成吧?”
“那你不祝妈妈阖家幸福吗?”
“太多人许愿我怕神灵记不住呗。那肯定要许愿你最想要的嘛。”
“啊?难道你觉得‘阖家幸福’不是妈妈最想要的?”
“我觉得我们一家已经很幸福了。你就只差‘事业有成’这个最想要的了。”
“哈哈。是吧?”
是吗?
是吧。
老杨站起身来,望向远处青山叠嶂。迎光远眺被暖阳刺得眼胀含泪无法睁开。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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