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 ‖ 王长军自选诗六首

久违的月光

远道而来的人

一杯酒，能否灌溉整个春天

这是一个，不生不死的夜晚

久违的月光，如逝者复明的眼神

远道而来的人

你行囊里背着几重山

为什么，你常常在无路的地方迷路

是谁说，活着多好

他自己却早早地夭亡了

是谁，披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

挽着那株受伤的玉米

朝着有鸡鸣的地方

怎么走也走不到天亮

这样的时候，亲们

我们该为谁高高地举杯

为谁悄悄地用手背揩泪

远道而来的人

背着故乡无乡可归的人

一杯酒，真的

把脸和东方

喝红了

观圣.索菲亚教堂

一，二，三

茄子——

一阵风，把风景刮进相册

微信里晒出秘密和隐情

许多箴言，不是上帝说的

是我们的小弟，一个挺高大的诗人

在阳光和酒里捉到的

在哈尔滨

在圣.索菲亚教堂，天空瓦蓝

鸽子们从诺亚方舟上飞来

落在教堂的屋顶上

咕咕地，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一次和上帝见面

我们背着一大背包的问题

关于生活和信仰

关于生死间纠缠的人间万象

上帝微笑着，什么也不说

他沉吟半晌，很大度地

把电话号码留给了我们

在圣.索菲亚教堂

诗人们变成了一群鸽子

他们飞到教堂的屋顶上

咕咕地，啄食着光中的谷粒——

时间，属于他们的时间还有多少

上有天，下有地

天地间一片喧嚣

左边是肉体市场，右边是灵魂市场

鸽子们逃过一场洪水

又被另一场洪水，包围

圣.索菲亚教堂，巍峨而庄严

谁站在这里

都会成为最后的堡垒

奢望

牛羊的蹄印，步步登高

这使我想起，教我成人的父亲

他一生的愿望

总是被牧鞭说出

在山腰，上去，或者下来

我常常犹豫不决

父亲说，跟紧牛羊

谁迷路，谁就狠狠地鞭打自己

可牛羊们，背着注定的厄运

为什么，依然兴高采烈地生活

这忘忧的云彩

这吃草的云彩

我搂着一只羔羊，如获至宝

这天堂里的棉花

忠实，隐忍，在大雪来临之后

暖着我单薄的故乡

明天我就要出发了

在另一片草场，我要用阳光和诗歌

建一座大屋，四季花开

能容得下，我和遍野的牛羊

从此安贫乐道

梦里梦外，一生草香

步李白望月

天上的月亮

思念水中的自己

他站在水边做梦

他举头望明月

他低头也望明月

月光里埋着的故乡和亲人

远走他乡的大豆和高粱

那只得宠的黑狗，为什么

对宠它的人，连咬三口

醉醺醺的黄昏

一根大葱蘸着欲望

弃婴的啼哭和蛙鸣

同样触目惊心

八月，泥土成砖

九月，造屋的人依旧一身泥土

只有月亮，只有月亮记得

被夷平的坟墓和伤疤的位置

月亮啊，是不是一片良药

服下你，能否医好这大地的迷茫

起风了，柳条抽打着他的前额

他的思想，他心中的月亮

瞬间破碎

月亮只有一轮

被多少望月的人分食

李白望过的月亮

被后人望得伤痕累累

中秋月

这世间，肯定有个人叫中秋

她是红月亮，胭脂红或者石榴红那种

她把初花给了那个心痛的黄昏

桂树下，纺车和歌谣缠绕

幸福和惆怅绵长

她不是万家灯火点亮的，圆满

她是一朵，半开半谢的花灯

或者，她根本就没有照过沧桑世道

她是金镜，谁能依山傍水，自由而忘忧地梳妆

她是铜锣，谁能击打出，撼天动地的

仰——天——长——啸——

赞美她的人，杯中月食

只有我，一个大胆而又放肆的诗人

像对待我青春夭折的小妹

一盏莲花，若有若无

把她请到我阁楼最耀眼的地方

我空置的心，窗明几净

红月亮，不仅仅是我爱这大地的借口

所以我相信

这世间肯定有个叫中秋的人

在车来人往的月亮里

穿过斑马线，莲步遗香

在长安大街另一侧，等我

风啊，我现在完全向你敞开

我看见你在鹰翅下托举蓝天

我看见你在白云后面鼓噪自由

我看见你在悬崖边的树上精神抖擞

我闻到海，你在浪上掀翻我的船

你在鹦鹉学舌中学舌

你在午夜鸡鸣中误传时令

你吹燃火星又吹灭灯火

无依无靠，让我这飞蛾扑向谁

你摆布炊烟，你转动钢铁叶片

你推着子弹，追杀可怜的鸽子

你推倒篱笆，令羊群无家可归

你在沙漠上堆积沙漠

你在泪眼中寻找泪眼

你撩开裙摆和门帘

又把一对大胆的蝴蝶推到前台

你抖动旗帜，在失明者梦中招展

你舒张花蕾，让蜜蜂陷进去

你在孩童脸上，绸缎般的来回抚摸

你在最高的枝头呼唤我

太阳熟了，有一枚果实坠地

你剥开芳香、苦涩或者腐朽的事物

这大地的气息，正是我们活着的理由

风啊，我现在完全向你敞开

像一片裸露岩石的山体

渴望，被根的手指抓牢

大路小路，谁在遭遇

顽固而又坚硬的石头

这世界，有多少冷酷荒谬与阴谋

能够瞬间被风化

风啊，我现在完全向你敞开

诗人简介：

王长军，当代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历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黑龙江省散文诗学会副会长，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青年文学家》杂志副主编，执行主编、编审。上世纪八、九时年代，在《诗刊》《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选刊》《诗歌报》《诗林》《诗潮》《诗人》《星星》《绿风》《当代诗歌》《海峡》诗刊(新加坡)，《一行》诗刊(美国)等国内外近百家报刊发诗。著有诗集《太阳相思症》(中国首届处女诗集出版大赛优秀诗集奖)，《兑换梦境的时刻》《情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