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让8500万残障人士爱上出门,城市怎么办?

编者按:

10月15日,第38个“国际盲人日”即将到来。

五年前,中国视力残疾者已经超过1730万,约占世界的五分之一;十年前,这个数字还是1200万。

中国残疾人联合会根据六普与第二次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估算,2010年末我国残疾人总人数8502万人,也就是说,每16个人中,就有一个曾被天使吻过。

面对如此庞大的群体,如何妥善维护其权益,尊重其人格,是城市治理者的一道必答题。

电影《推拿》有句旁白,对盲人来说,“有眼睛的地方叫主流社会”。

按这个说法,全中国约8500万不同类型的残障人士,就有无数种“主流社会”的定义。他们将自己剖离于“主流”之外,试图进入却屡屡碰壁,自成圈子互相取暖。

让残障人士拥有出门的勇气和信心,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一分子,是美好城市生活的必然选择。

出行设施无障碍,城市怎么做?

残障人士要出行,无障碍设施不可少。这方面,一线城市可以说是全国标杆。我们可以从具体出台的政策窥见一二。这些政策文件呈现的变化是,为方便残障人士,城市主政者的考虑越来越精细。

具体来看,2000年至2004年间,主政者关注的是,规范无障碍硬件设施的规划、施工、验收等流程,以监管为主;2013年之后,文件不断强调服务,针对具体应用场景进行详细规划,关注点也从硬件设施发展到信息无障碍化。

以北京为例,2000年与2004年文件主要关注物质条件建设,2016年文件中信息无障碍化被提上日程。2019年文件中对城市道路无障碍、公共交通无障碍等场景明确提出具体的实施方案,规划愈加细化。

近两年,四座城市对规划文件的更新越发频繁,增强服务性与场景性是其共性目标,也根据城市特点走出了不一样的风采。

让8500万残障人士爱上出门,城市怎么办?

广州与北京注重实用,强调无障碍设施对多群体的通用性。残疾人、老年人、伤病患者、孕妇和儿童等社会成员,在新政中均成为无障碍环境建设的受益群体,也可以参与到无障碍环境发展规划、落地、评估、监督、宣传各个环节当中。

智慧城市深圳与上海则强调新技术的应用。深圳鼓励企业开发无障碍版即时通讯、远程医疗服务。上海则鼓励区政府运用5G、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建设更高标准的无障碍环境。

更多的科技还将应用于残障权益保护。9月26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办“保障残疾人权益共享幸福美好生活”相关情况发布会,中国残联副主席、副理事长程凯会上表示,“我们还要积极推动运用北斗导航系统等高科技手段,开发电子导盲装置和设备,让更多视力残疾人通过信息化、智能化手段安全出行。”

四座城市还建立无障碍督导员制度,鼓励更多需求人士参与无障碍设施验收,提出整改意见。据上海2021年新规,督导员发现不合规问题,可向无障碍设施所有权人、管理者、无障碍服务提供者提出改进意见或直接向有关部门报告。

总体而言,四座城市在规划上,从重视硬件设施建设到软件应用无障碍化,从残障人士专用扩展至多群体多场景服务,勾勒了软硬结合、多方参与的精细化治理蓝图。

“无碍”还是“无爱”?

规划精细,需求旺盛,能不能落实呢?

据中消协与中残联发布的《2017年百城无障碍设施调查体验报告》,我国总体无障碍设施整体普及率与大众感知普及率为40%左右,华北、华南稍高,而东北则在30%附近徘徊。

在普及率未及一半的同时,国内无障碍设施整体满意度处于中等偏下的水平,实地体验调查满意度为70.8分,大众感知调查满意度为70.4分。

让8500万残障人士爱上出门,城市怎么办?

原因何在?

首先,日常出行的公共场所中,只要你稍加留意,无障碍设施被占用或被阻碍并不少见。居住在广州大学城的轮椅使用人士肖滟就表示,她居住的校园内,无障碍坡道常被占据。

“他们吃饭的时候开个电动(自行)车去,饭堂所有的出口都被堵了,想进去吃饭挺困难的。”为此,肖滟多次向学生求助。

让8500万残障人士爱上出门,城市怎么办?

9月15日,广州市正佳广场商圈,盲道被共享单车占道 (黄艳欣/图)

其次,无障碍设施的老化、松动问题亦不容忽视。

以扶手为例,据我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2012年出台的《无障碍设计规范》,扶手应安装坚固,形状易于抓握,宜选用防滑、热惰性指标好的材料。

然而,部分场所的扶手并不稳固,或是过于“稳固”。肖滟坦言,一些无障碍卫生间扶手松动,残障人士使用时不知情磕碰伤害极大;而部分无障碍卫生间的扶手过多,将洗手池“紧紧包围”,使用卫生间后却出现无法洗手的尴尬情形。

在无障碍设施问题反馈上,虽然规划美好,但因其管理分散,需要寻找不同部门与管理方协调,才有可能争取“有限”的便利。

在这方面,肖滟可谓经验丰富。

去一家大型商圈购物时,发现商场方在入口处设置了可移动石墩,肖滟和伤友只得从石墩间的缝隙中穿过。对此,他们向商场保安反馈了情况。

然而当几日后她们故地重游,这个唯一的小缝隙也被封住了。

商超近在眼前,却进不去。无奈之下,肖滟联系商场客服,告知自己的窘况。在日头下等了半个多小时,依然未等到回应,肖滟决定向相关部门寻求帮助。

事情的最后,部分障碍得以拆除,故事讲到这里还不算完。因为一周后,障碍物又被重新安装到原位置。

对于这种反复发生的无效抗争,肖滟已经看淡了。而更多的“肖滟”,选择不出门。

“现在我们的沟通,只希望在对方能力范围内,考虑我们的感受,能够给我们提供合理的、有限的便利。”肖滟说。

如何让残障人士爱上城市生活?

如何让残障融入社会感受温情,而非自认为“非主流”、被边缘化?城市又该如何建设残障友好型城市呢?

毫无疑问,城市首先要在无障碍硬件设计上做到贴心,做到通用。

“通用设计”首提于美国建筑师罗纳德·梅斯,强调将可普遍应用的元素作为设计标准,使每个人都能受益。

梅斯认为,对某人无障碍的环境或产品,或会成为他人的障碍,因此仅移除障碍不足以解决问题,设计师应从更广阔视角着手。具体而言,通用设计包括七个原则,即等效使用、方便灵活、简单直观、资讯易懂、容差纳误、省力易用、空间可达。

香港无障碍设施建设的通用设计理念始终保持在国际前沿。

针对残障人士的出行需求,香港提供了复康巴士服务,由劳工及福利局提供津贴补助,香港康复会负责运营。复康巴士提供固定路线、穿梭、电话预约及连载服务,使用经过特别改装的车辆,设有自动升降台、固定轮椅安全锁、上下车提示灯等装置。

在盲道的通用设计上,新加坡城市道路上连贯的盲道设计不多,一般在道路交叉口、道路沿线车行出入口处设置盲道警示砖,并在道路交叉口行人过街处设置盲道防撞柱。这类设计有效节约盲道铺设成本,避免了公共空间争夺。

在肖滟看来,“当(无障碍设施)这个东西大家都能用,而非指定给某一类人群使用的时候,它的标准就提高了,更好用了”。无障碍设施从针对特殊需求到追求通用化,实质上也是新旧残障观交替的过程。对特殊群体不“特殊”的照顾,是对残障群体最大的尊重。

构建真正的残障友好型城市,完备的无障碍硬件设施仅是基础,社会风气和理念文化对残障群体出行意愿的影响更为深远。

“只要我们出去,很多人就问我们,你可不可以拿低保?你这样子一个月可以领多少钱?有什么福利?”肖滟直言这种刻板印象是对残障群体的误解,有不少后天致残的残障人士就业能力较强,融入社会意愿较高,这类残障人士也较易成为倡导无障碍化的中坚力量。

《推拿》中盲人沙复明在电影最后朗诵了三毛的《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我愿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此卑微,但依然骄傲。而尊重,是我们普通人能给他们的最小善意。

(头图/新华社)

特约研究员 黄艳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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