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币圈:卖配件转行当区块链导师,项目报李笑来名号被秒抢
中关村创业大街钟楼巨大的显示屏上,内容的关键词依旧是2015年流行的移动互联网。但混迹于此的常客都知道,咖啡馆里的面孔早就变了。资本寒冬后沉寂了两年,这里正成为各种币圈信息的中转站。
作者 | AI财经社 李玲
编辑 | 金赫
讲道的人
创业大街很久没这样热闹了。表面上看,2 月的创业大街显得有点冷清,除咖啡馆前排列整齐的活动指南,很少能看到人走动,偶尔有人出现,裹紧大衣,在街边小吃店买了饮料后匆匆离去。与街景截然相反的,是咖啡馆里火热的区块链活动。
4 个月前,央行七部委发布 ICO 禁令,中关村大街里外都透着凄凉。而从 10 月份开始,被禁止为区块链相关活动提供场地的创业大街,开始外冷内热。咖啡馆的大厅里,身穿黑、灰色的创业者紧盯着电脑,等待着约客前来。而在隐秘的会议室中,咖啡馆则成了区块链孵化活动的主场。
车库咖啡 3 楼的会议室里,正进行着一场数字币暴跌后的投资指南会议。原定两点开始的会议室,在两点前已坐满。五十平米左右的狭小空间里,容纳了密密麻麻的近百人。空间的紧张使得每个人的椅子前后脚紧贴着,留出的缝隙甚至不足以人们进出。
大批正在创业的年轻人聚集在车库咖啡,这里更像是个大学食堂或者是网吧 @视觉中国
两点会议开始,到了三点,人还在络绎不绝的进来,杂乱无序的座位空间被再次压缩。先来的人挪到了讲台边,后来的人则见缝插针地围站在最后排或后门边。
PPT 每翻一页,现场的手机便立马举了起来,后排的人索性站起身来拍。晚到刚进门的人,甚至书包都来不及放下,赶紧拿出手机举过头顶。这是一场付费的区块链会议,参与者每人缴纳 50 元“场地费”,所有来的人都不愿错过那些看似能让自己一夜暴富的信息。
创业大街还是老样子,深灰色的建筑冷眼旁观着随风口爆红又遇冷而来来去去的创业者。但这些来了又走的人,却在每个或热或冷的时刻发生着变化。
主讲人刘君(化名)分享了前两天参加美国硅谷的区块链大会的见闻后,开始主力宣传自己的社群计划,其中包括付费群和 token 计划。不久前他还在公号中痛斥大佬们利用信息不对称赚外快的行为,但现在,他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在社群里只有七八个人,就急着推广自己的 token 。”社群还没建好,就想发币的圈钱者,刘君在国内外见过很多。与他们不同,1 个月前,刘君组建了社群,明确表明不发代币,做共享知识社群。一个月后,5 个社群人数都达到上限,他开始筹划发行项目 token。
2017 年 8 月,刘君从美国硅谷回到家乡浙江,10 月,经历 9.4 禁令后的全盘大跌,他来到北京。由中东和北美地区的美系皮卡、悍马车配件的制造销售业,转向区块链领域,他考虑了近半年。最终,朋友的致富经历和成为圈内大V的成就感让他下决心转行。
即使刘君讲得与原定主题“数字币暴跌后的投资指南”相去甚远,还是挡不住投资者的热情讨论。自由交流环节一到,各自开始找寻猎物。投资者和项目方自带引力,围成了一个大圈。在项目方花样翻新的语言中,围在一旁的潜在投资者们眼中泛着欣喜的光。
“你炒币吗?”已经成为活动中陌生人之间的寒暄用语。“炒币只会让你越炒越穷。”他们通常这样自嘲,相视一笑,但眼中尽是得意。有人提议,“加个微信吧”,于是扫码的声音此起彼伏。
伟杰(化名)站在一个正热烈讨论去中心话题的小圈子外,一米八多的个子在一众坐着的人间显得格外突出。“去中心化去的就是中国!”他的这句话立即引来了大家崇拜的眼神,在这个圈子,只有大佬才有口出狂言的资格。此刻,在一众刚入场的小白面前,他是大佬无疑。
抱着寻找好项目的目的而来的贵林(化名),坦言这次会议令他“很失望”,根本没有链接国外资源。他自称来自微软,曾自创输入法,并有多项发明。他临近 9.4 入场,明显感觉到了市场的冷热两级。
他现在从事成人唱歌在线教育,计划将音乐教育与区块链挂钩。因此,他几乎每个月固定参加两场区块链深度会议,学习相关知识。对这些以区块链之名,行炒币交流之实的活动他原本是不屑参加的,但为了通过活动积累项目和人脉资源,他认了。
与贵林一样,书生也感到一无所获。“这个会太 LOW 了,一个大佬都没有!”花了一个多小时从大兴赶来的书生满脸不高兴,他懊恼参加了如此低端且没有意义的会议。但进入自由交流环节时,他一改之前的倨傲,主动加入别人的谈话中,言语间尽显自己作为资深业内人的优越感。
离开的时候,书生发了条朋友圈,“一大波新韭菜准备入场。”配图为活动中摩肩接踵却又专心致志的参会者。
收割项目的人
“幸亏谈了一个项目方,不然我就白来了。”书生坦言,参加这种活动就是“为了割项目方”。他的业务被称为孵化器,相当于撮合项目的中介。项目方需要的,“白皮书、社群运营、项目推广、对接交易所资源等一条龙服务,我们都可以帮忙接洽。”但这趟奔波并不如意,现场没有主动寻求区块链孵化产业的目标客户。
幸好,书生遇到人拿着项目,想要上线平台。有人告诉这个人 3000 万可以上火币,书生说 1500 万就让他上。进入 2018 年,上线交易平台的价格已经随数字货币的火热水涨船高,从 800 万、1000 万、1200 万到现在 1500 万乃至更高,随时变动的行情价格并不是所有圈内人都知道,因此项目方也会成为被割的一方。
在人脉等于一切的圈内,项目上线平台或难或易。扑克牌大佬发行的项目上线也许一句话就能搞定,基本一呼百应。甚至不用大佬站出来发声,只要说这个币“李笑来”也持有,就会被一抢而空。但给钱人家都不要的事例也不在少数。想要上线火币、OKex、币安等主流平台,除了审核项目内容、技术、团队背景等要素,发起人的影响力成为更重要的因素。
那张流传甚广的币圈扑克牌 图片来源于网络
“区块链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用处,但对我来说,它代表着一个群体对公平、公开、公正及财富自由的向往。”书生个子 170 出头,身形偏瘦,坐一会就得抽根烟,来回踱步。谈话的一小时内他抽了三根烟。
不同于区块链技术公司办公点面积狭小且地处城市边缘的通有窘迫,项目孵化的公司通常装修得精致气派。书生的公司刚搬了家,距离倒是没差,就是空间从几个房间扩大到一整层楼。
怀揣“工作只能生活自由,炒币才能财务自由”的信念,书生去年 6 月转行至区块链。支撑着这个信念的,是他接触的真实故事。比如数字币狂人刘佳的自媒体,通过点位分析,用模棱两可的言语打广告,每篇文章阅读数固定在五万左右,一篇能收数十万。“这其实就是配合庄家割韭菜,但人家从 2017 年 6 月到现在能入手上千万。自己建的群进群费 1 个 BTC ,群里有超一百个人。”
转行后的生活状态就是“主业炒币,副业工作”。新工作的好处是,公司提供住宿,住在离上班地点仅隔一条街道的公寓里。近 50 平的房间里,放置了一张双人床和一个上下铺,居住者仅有两个,书生和另一个同事。
书生的房间,米黄色和粉色搭配的背景墙感觉很舒服,沙发、柜子等家具都是崭新的。一进门的桌子上,毛巾、电水壶等生活杂物掺杂在一起,双人床上的被子杂乱地堆着,床边一双白色拖鞋和一双黑色皮鞋随意扔在一边。房间朝南,窗户边有个红色的沙发。
书生拉开了些窗帘,将自己常看的《如何投资数字货币》拿出来,抚平了看书时的折叠痕迹,“以前觉得世界是黑暗的,现在会觉得一片光明。”他看着书中自己折叠的重点内容说。午后的阳光从窗户边透过来,略过沙发照在木质地板上,地面上书生倒映的轮廓和层层叠叠的泥土鞋印异常清晰。
“要有信仰,否则你晚上连觉都没法睡,毕竟你炒的就是一坨空气。”他现在每天生活的唯一重心就是炒币,HPY、NXT 等都是最近在私募阶段就投资的币。但这两天监管形势不好,币值已经从数十万变成几万。不过他丝毫不担心,“安心工作呗,反正过完年就会涨回来”。
1 月,央行断了虚拟数字币的银行和第三方支付通道,他所在的公司矿池占世界矿场算力 5 %,迫于监管的压力,老板开始在国外寻找矿场,公司的氛围也有些紧张。“老板这几天就满世界飞的谈这事儿,具体在哪我也忘了,反正就什么‘斯坦’来着。”
书生打算明年一年赚个三五百万就退出,拿赚到的钱做实体经济的投资。“人的贪欲是无穷的。” 9.4 禁令当天,书生将用蚂蚁花呗借了两万投资的数字币全部清空,亏了不少。虽然帐早还完,本金也翻了好几倍。但财富瞬间成为泡沫的阴影使他不得不谨慎。
“项目方面我们现在很谨慎,今天上午刚刚听说对接的项目被别人抄袭。”中元对项目信息三缄其口,因为不久前对接孵化的项目被假冒的投资者套走了信息,现在情况很棘手。失去了 ICO 项目的核心、创意和价值,意味着失去了对投资者的吸引力,对卖创意的项目方来讲,即使再会讲故事,这也是致命的。
中元极像岳云鹏,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他所在的孵化公司成立不久,老板也不算圈内大佬。但“这是个熟人圈子,孵化项目都是老板依靠圈内建立的信誉找的,我们只管对接孵化。”ICO项目自 9.4 后喷涌而出,谁都想趁机捞一把,找中元老板孵化项目的人络绎不绝。而他的任务是,组织策划线下活动,先建立社群,为谈好的项目宣传,再通过以区块链为名目的活动,将其营销出去。
“别管懂不懂,你先投钱进去,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他认为刚进来肯定会被割的,只有被割了才能知道什么叫投资。但他自己,因为很保守所以没投过一个币。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是中元。“知道那么多都没用,想入场就先去买几个比特币和以太坊。往里面扔 2 万块钱,这样体会一下投资的真实感觉。”董记(化名)头都没抬,眼睛时刻盯着手机,鼻子上架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窄边眼镜,穿着是典型的理工男形象。
“不在贪婪中恐惧,就在恐惧中贪婪。”
“经历过 9.4 监管,你就知道现在那些不算什么。”
2018 年 1 月起,监管的风声就越来越近,但区块链项目的火热依旧不减半分。中元已经忘了从 1 月到年前具体孵化过多少个项目,但最近异常的忙碌使他感觉很疲惫。7 号晚上,他一改往常加班到九点的习惯,提早两个小时回去,“虽然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
那天是他的生日,他走的时候同事都还在加班。提早下班后他临时找人吃了顿火锅,当做生日该有的仪式。走在五道口的街边,他一边走着一边磕着瓜子。侃侃而谈他的业余爱好——嘻哈音乐。他讲了一串喜欢的嘻哈音乐歌手,其中还有曾经的非主流少女 CK。
将嘴里最后一个瓜子皮随意吐在路边后,他顺手点了根烟。年前,他手头还跟进着近十个项目,在沟通中的也有八九个。年后活动会集中在三月份举办两场,一场是常规的投资活动,一场是产品发布,都需要提早策划。想到自己的任务也不轻,他笑着裹了裹敞着拉链的黑色外套。
只认钱的人
“社保是旁氏骗局吗?”刘辉像往常一样提出问题,在窃窃私语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是!社保是最大的庞氏骗局!”那个人遽下结论,想替币圈正名,完全不考虑社保是由国家背书。这是创业大街的另一场区块链活动,与农历新年仅隔一周的时间并没有影响它的火爆。因注明不能录音,有人带着厚厚的笔记本边听边记。还有人特意从新疆赶过来,只为能联系到需要矿场的企业。
这场墨非资本举办的会议里,刘辉算是顶级大佬。12 月底,他组建的团队进行了以太坊分叉,分叉出 EMO,1月底 EMO 的主链也已上线。对他来说,这场会议的级别显然不够,他常驻的活动从 399 元到 899 元不等,这场每人收费 39元的活动他只待了 10 分钟。
墨非资本组织的区块链沙龙 图/AI财经社 李玲
“辉哥,给我开个房。” 9 月 5 日,刘辉正在香格里拉休养,徐建(化名)失魂落魄的来找他,说不能用自己的身份证开房,很危险,让他帮忙开个房间。徐建看起来“倍儿紧张”,说话时眼里满是慌乱。进房间后,没说几句话,头低着,埋在双肩之间。他害怕和人说话。
9 月 4 日当天,央行牵头的七部委发布联合公告,将代币发行融资定义为非法公开融资行为。ICO 项目清退潮由此开始,刘辉的朋友,游戏链负责人徐建首当其冲。徐建担心的不仅是游戏链需要退币,更害怕会受到刑事处罚,被抓起来,整个人都战战兢兢。他惊恐地徘徊在深圳,等待监管的下一步动作。最坏的打算是,若有牢狱之灾,立即从香港逃往国外。
9 月 4 日前两天,刘辉正好上个项目落脚在深圳,他每天住在酒店,闲来游游泳。这天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直到徐建的到来,刘辉才知道行业已经乱成一团,但他不在乎。
2017 年 5 月,ICO 突然像海藻一样在中国蔓延开来。作为中国第一批接受李笑来比特币去中心化思潮的受洗者,刘辉未赶上比特币的造富班车。
他开始游走于各种 ICO 项目,做路演主持。从 5 月底到 9 月初的 3 个月时间,他主持了超 20 场的活动,平均下来,每周至少两场。最忙的时候是 8 月,两天转三个城市,北京到上海,上海到武汉。
在他的记忆中,那些用区块链讲故事的项目中,一些项目发起人甚至并不懂区块链是什么,很多时候,区块链的故事也讲得并不通顺。但这是属于 ICO 的辉煌时期,就算混乱和无序充斥在市场上,ICO 依然火热。刘辉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北京、上海、深圳、杭州、成都。在这些地方,ICO 项目会受到火热的追捧,活动场场爆满,从不担心没人来看。
9.4 后,ICO 依然火爆。投资者对 ICO 的热情让墨非资本联合创始人秋晨直呼“太疯狂”。“那群人连区块链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疯狂的买币。活动完就成被割的韭菜了。”秋晨亲眼目睹了韭菜们的疯狂。
他记忆较深刻的是,那时一到自由交流环节,场面就开始混乱,嘈杂的声音里满是项目方的招揽声和投资者们在相互吹捧中透露的炒币信息。一个粗糙的创业计划被包装成前景无限的赚钱利器,投资者在渴求信息而不得的急迫感下,成为新韭菜。
墨非资本就在中关村大街雕刻时光咖啡馆的对门。这个 50 平米左右的地方里,几乎放置了能想象的所有生活用品和办公用品。穿过门前摆放的两张拼桌,最里面靠着窗户放置着两张格子间式的办公桌。这里既是墨非资本的办公地点,也是区块链活动的举办地点。
墨非资本从去年下半年开始 All in 区块链,12 月份开始举办区块链活动。仅仅12 月到 2 月,墨非资本布局的这 2 个月内,就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
秋晨记得,刚开始举办免费的活动时,这么点地方能挤八九十个人。活动不愁没人来,场场爆满。现场通常嘈杂而无序,来的人只有两类,投资项目的和收割韭菜的。前一刻他们聆听着大佬身家暴涨的传奇故事,佯装吸取了大佬的投资经验和项目判断依据,下一刻就围成一团讨论哪些币能更快的赚钱。
“这个圈子只看钱!”除了钱,刘辉什么都不在乎。他很介意自己没上大佬扑克牌,因为这代表他资产的级别不够。他还记得,2013 年时常和李笑来吃饭聚会的自己,在 2014 年被李笑来无视。当时他偶尔给李笑来发消息、朋友圈留言,李笑来从来不理会。但 2017 年 12 月,转折来了。刘辉的分叉币消息刚放出仅10 分钟,李笑来便通过微信找了他,问:“ EMO 是你做的吗,我想投点?”
现在,他满脸笑意地说:“李笑来是 EMO 的主要投资人。”
刘辉是 9.4 后成为圈内大佬的。当时国内 ICO 项目全军覆没,他注意到了分叉币。在他看来,ICO 项目的进度太慢,还得买卖交易,且大多为私募,有非法集资的嫌疑。分叉币,只需要把币免费送给原来的持有者就大功告成,没有任何法律风险。
“已经尝过来钱快的滋味了,就不想再回去像以前一样,那么费劲的谈一个客户了。发币是最赚钱的。”他发现,所有事情都有成本,但发币没有成本。对于发币的价值,刘辉称“不要做价值判断,价值判断会害死人。发币就好,就这么简单。”
外界对分叉的质疑和评价,他一点都不在乎。“谁想说谁说呗,谁不是为了赚钱,我赚钱有错吗?”他打了个比喻,“这东西就像你做爱一样,你要根据自己的感受来。”他脸上带着油腻的笑意。
附庸风雅的人
就像黑夜里的灯光容易吸引蛾群,中关村创业大街活动中的大佬,被一众丧失理智的人捧成了区块链黑夜时期的光源,并乐此不疲地任其宰割。
“我是蛮感激李笑来的,因为他让我赚了钱。”吕杰 9 月 4 号前参与了李笑来的ICO 项目,ICO 禁令后被原价退还。风口过后,因参与过上次的 ICO 项目,他在李笑来的新平台上再次注册,得到了价值 50 万的币。
加之朋友告诉他,亲眼看到李笑来的钱包里有 10.5 万个比特币。因此,吕杰相信李笑来不差钱。“他都不在乎那几百万块钱,为什么还要割韭菜。”
他看着表,时间马上就到了,他已经做好了急速下手的准备。但仅仅几秒钟后,他还没来得及眨下眼睛,项目显示已被抢光。“我们每天像傻子一样就等着开抢时间,还蛮高兴。有多疯狂,开抢十秒钟就没了。十秒钟啊,真的是你想塞钱给人人都不要的这种感觉。” 10 月份后,他就跟着李笑来的网站投。李笑来网站上线的项目是要抢的,每天上几个,都是秒光。在李笑来的网站 big.one上,他已经投了近 6 个 ICO 项目,每个项目的火爆程度都是如此,需要秒抢。
投资数字币后,他的生活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每天醒来发现自己几百万就没了,睡一觉几百万又有了。”钱来得太容易总让他感到焦虑。虽然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大家都这样做,于是他安慰自己,“怕什么?最多不就是亏完了吗?”
在这个圈子里,怀有一夜暴富的梦想的同时,也须做好一夜清零的准备。
吕杰承认,这很疯狂,但他认为自己是个理性的人。“我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大也是一个标准的好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去夜店这种地方。”他脸庞白皙,个子很高,穿着黑色的卫衣和运动裤,脚踩一双铮亮的皮鞋,讲话时常用肢体动作,看起来很自信。
比起从未谋面的李笑来,吕杰更信任赵东。吕杰正关注一个由赵东发起的新加坡 ICO 项目。他决定:“把钱给赵东,他拿钱去投,他有这方面的资源,也更专业,我相信他。”
2016 年 10 月,吕杰刚到北京工作,在海淀区立方庭的一间 Loft,他见到了网友赵东。赵东的办公室已经用了很多年,空间有点逼仄。吕杰记得,赵东当时穿着格子衬衫,休闲裤,典型的程序员打扮。他有很多手机,在谈话期间一直用电脑、手机和不同的人交流。
创业大街的咖啡馆,已经成为区块链行业各种信息的中转站。每个坐在那谈区块链的人,除了谈钱、谈套现、谈拉盘等业内公开的秘密,还谈着类似“浑身都透着浮夸”的孙宇晨被西装革履的男人堵门的笑话。
车库咖啡中正在举行的区块链活动 图/AI财经社 李玲
在创业大街上,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
“我在国外有好几个矿场,之前也做别的投资。不过自从开始做数字货币,我基本不再管其他的资产了。很简单,这个太挣钱,别的都没意思了。”咖啡馆里,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微胖中年男子,正向坐在他对面的人讲述他的致富之路。整个对话中,但凡听到的数字,基本都以亿计。
当时,坐在他们旁边的人几乎都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感觉到大家处于兴趣不是很大的尴聊后,他提前离场。但大家都没意识到,这位看起来有些猥琐的中年大叔,就是社区内众多人拥戴的火星人。
火星人徐子敬拥有澳大利亚国籍。9.4 之后,ICO 项目全部叫停。他开始利用自己的外籍身份,疯狂宣传 ICO 项目超级现金。超级现金一个月涨了近 5 倍。于是他打赌,2018 年前达不到 1000 元,则“直播吃翔”。
最终超级现金价格停在 300 元。迫不得已,火星人兑现承诺,直播吃翔。他拿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碗,象征性的扒拉了一口碗里棕色的液体混合物,脸上露出异常嫌弃的表情。
独行的技术男
在中关村创业大街,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去中介的信任模式在被无限曲解后成为跟风炒作者圈钱的幌子,共识机制变成唯大佬是从的金字塔圈潜规则。区块链宣称的万般能耐,无一能解决人性的弱点。但仍有苦行僧般的独行者,守住了底线。
“我们做技术的,不挣不该挣的钱。要投资就真金白银去投,不是去卖名声,卖空气。这是一个新的行业,来钱又快,如果没有敬畏心和使命感,是做不长久的。”井通科技 CEO 武源文坚信区块链技术的真正价值,却没料到人性的贪婪能癫狂到如此程度。
他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睡过懒觉了,现在每天 4 小时的睡眠已经成为他的常态。昨晚他两点才睡,今早六点就起床。九点约了项目要谈,十点刚谈完,十一点又来了一波。“这样也好啊,至少能证明这是个朝阳行业。”他略带苦涩地说着,一张轮廓分明的方脸上,长期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没有影响到他,说话时炯炯有神的眼睛中透着坚定的光。
睡眠极缺的状态是从 9.4 过后的 11 月开始的,他已经好久没过过周末了,每次不是谈项目就是去参加区块链活动。现在,能在周日睡个懒觉是他最大的奢求。快下午一点,午饭还没来得及吃,他打了电话,就要马上去谈项目。
作为技术流,他也是创业大街咖啡馆活动的常客。他通常被邀请去讲技术,从不参加币圈的活动。经过 9.4 的行业冬至,12月份活动又开始多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解决技术问题的转机到了。
区块链的火热给做技术的企业带来了新机,传统企业生怕像错失第三代互联网革命的机遇一样错失区块链,跑步进场的企业寻求区块链技术接入的心情异常迫切。这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
体育赛事也将是未来区块链技术应用的一个领域。@视觉中国
2017 年区块链爆热是他所没料到的,2013 年开始的苦行僧状态突然被反转,井通被以区块链底层技术企业被人所熟知。“原来是我们找企业,现在是企业来找我们,完全反了一过。”找上门来的生意越来越多,武源文几乎每天都在各地谈合作。员工们也不轻松,“现在几乎每天加班到十一二点。”
但爆热前的艰辛和人性的冷漠他仍记得。那时谈一个项目至少要三五次,在企业有意向的前提下,谈成需要几个月到半年。有次好不容易谈成一个意向方,就剩最后一步被放了鸽子。“其实也是没办法,ICO 禁令一下,大家都不敢碰这个技术了。”
武源文见识过欲望支使下的疯狂,因此所有找来的项目都会重重筛选,被刷掉的几率是 50%。昨天还在做互联网游戏,今天就要做区块链的项目方,他见过很多。他对一个曾刷掉的人工智能项目印象深刻,“团队一看就是临时搭的,不稳定、没有实体支撑。项目方也没有AI相关背景。既没实体,又没技术,那不明摆着是骗人的吗。”
ICO 死灰复燃的初期,他的团队还每天跟踪行业内的新项目,以便了解新的创新。但现在,完整的项目孵化产业链已经形成,“给 20 万,就能根据口述写好白皮书,外加包装概念和私募代理,圈钱一条龙服务。”跟踪已没有精力和意义。
他也和扑克牌上的大佬们有着或多或少的交集。他承认,大佬们确实投资了一些好项目,对行业项目落地有推动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大佬们什么钱都挣,没有底线,“一个群能收 500 到 600 个ETH的进群费,就等于 500、600 万进群买消息。”
原本想要解决价值交换中的欺诈现象,实现信息公正透明的区块链,却在谎言中重建了价值信息获取的森严壁垒。
入局很早的杨麦(化名),也是参加过很多次创业大街的区块链活动的大佬中的一个。他知道,不仅是社群,币种上交易所,有专门用来拉盘的钱。拉盘的计划都会提前做好,什么时候涨到什么价位也早有计划。比如之前上线币安的币种,上线后必定要拉高,ICO 时 3 块钱的币能拉到三百多。
但对项目发行方来说,上交易所和市值管理风险很大。大交易所用户量大,空盘资金和市值管理资金是笔很大的开销。而上市只需要很少的资金就可以把价格拉升至理想位置的小交易所就成了部分项目方的首选。
“如果是从白皮书到 ICO 到上币到市值管理都管的话,我收 30% 多吗?”曾有传统金融机构向杨麦打听。他敲了敲桌子,“连白皮书都不愿意写,还做的什么项目!感觉像个玩笑吧,但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少。”
武源文觉得这太疯狂了。他从 2013 年开始做区块链底层技术,经历过创业最难的阶段。他知道,做技术最缺的就是钱。但他不明白,“区块链行业现在既不缺钱也不缺人,资源又多,为什么不真正做点事呢?什么烂项目都能融资上亿元,仅有十几页白纸的项目投资回报高达几十几百倍,这正常吗?”
他昨天刚从雄安回来,正在接洽政府和企业的业务。“目前是有意向。”他满脸笑意地说出这句话,慢慢吞了口茶。雄安的数字城市定位为区块链技术应用提供了巨大的场景,他觉得自己的公司很有希望。
“千万别投资国内 ICO 项目,真的太扯淡了。”杨麦给最后一位找他的参会者讲完,拖着疲惫的身子和硕大的行李箱走了。马上,他就要坐上回家的飞机,暂时远离创业大街疯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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