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林汉宗:忆泉南事 书隽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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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春节,林汉宗都到泉州历史文化中心写春联。(木票 摄)

人物简介

林汉宗,1938年生,泉州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泉州市首批名人档案入档者。上个世纪80年代初,与丁明镜、陈敦三等共创泉州市书法家协会。随后在华侨大学、泉州市委党校、原泉州师专、黎明大学等高校任书法教师。其书法作品多次赴日本、韩国、菲律宾、新加坡、香港、澳门等国家和地区展出。以魏碑见长,端庄朴茂,泉州各大寺庙多有其题写的匾额、楹联、碑文。

□记者 颜瑛瑛 赖小玲/文(图片除署名外均为受访者提供)

林汉宗:忆泉南事 书隽永情

林汉宗养猫70年,是名副其实的“猫奴”。 (木票 摄)

七年前,林汉宗先生在其出版的《城南旧事》一书讲述了他童年和青年时代记忆中的旧事,细节之处读来颇令人感动。翻阅该书,上个世纪的泉州人物、风貌跃然纸上。“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本次访谈通过汉宗老师所执着和坚守的东西,一窥泉州传统文化记忆。

1.您是受过传统文化熏陶的一辈,对泉州的民间传统文化十分熟悉,您的启蒙教育是如何开始的?

林汉宗:一个人受教育的渠道主要来自三个层面,首先是家庭教育,就是我们说的家风;其次是学校教育,我们要融入社会,需要系统、全面地学习文化知识;第三点很重要的,是无形的社会教育,交友触物,耳闻目染,会于心中都是学问。这点靠的是个人的悟性和缘分了。

我出生于1938年,接受启蒙教育的时候,是中国社会教育新旧更替的时代。孩童时代父亲对我要求很严格,是传统“正本清源”模式,最基本的就是做人严谨、诚实,对朋友真诚有情。进入学校后,我读书很勤奋,成绩也不错,念的是振兴小学(如今的鲤城实小)、泉州第五中学,都是泉州比较好的学校,打下了比较好的基础。1958年我考入福建农学院(今福建农林大学),大学毕业后在泉州六中做教员。起初教生物,后来学校缺俄语老师,我又去教俄语。

我七岁(实际是五岁,因我是除夕出生的)遵父命上泉州南门横街的振兴小学,正值抗日战争末期(1944年)。振兴小学是由泉州商会于民国元年1911年创办的,原名商业小学,10多年后由乡贤、实业家蔡鼎常先生更名振兴小学。校前是银聚宝(街),左是金青龙(巷),那里店铺林立、商贸云集,富美码头木帆船停泊于此,米铺紧邻其间,一地难求。振兴小学能在此地办得红红火火当然是顺理成章了。

振兴小学规模小,是袖珍型的,共有三幢二层楼宇,入校门左右两侧是木结构教学楼,上下教室共八间;居中是水泥楼,上下教室各二间;最后是红砖楼,有回廊,楼上是办公室,橱中有矿物和小动物标本。楼下是礼堂兼作音乐室,有钢琴和风琴各一架。水泥楼与红砖楼之间是一处小小的外空间,沙坑一口,木滑梯一台。这就是当时振兴小学的全部硬件。

小学一年级的国文教科书是我父亲用毛笔写的楷书,第一篇课文是“开学了,开学了,学校门前国旗飘”;第二篇是“来来来,来上学,去去去,去游戏”。浅显直观,非常人性化。受教育的人受心灵美的熏陶,不矫揉,不造作,教育的根本从幼年、童年开始塑造。回想当年,思绪万千。当时老师对学生的“体罚”是家常便饭。用藤条打手心。如果老师听到学生讲粗话,即用墨笔在嘴巴上画一圈,以此来警训大家不能说粗鲁之言。

劳作课由美术老师兼任,学生学会自己动手制作玩意儿,有竹刻、砖刻、捏泥土、五色纸剪贴,到郊野取芒杆。写字课是必修的,大楷、小楷每星期都要交作业。那时的学生,一般都会写一手较端正的字,这就是基础、普及,也是人生步入规矩准绳的开始。

2.现今泉州有过私塾教育的切身经历者难得一见,您小时候上过私塾,泉州过去的私塾情形如何?

林汉宗:1950年晦鸣中学搬到南安康美,我年纪太小,生活无法自理,没有跟去。于是,父亲把我送到泉州古琴大师周子秀先生那里去读了一年私塾。私塾设在花桥亭舶司库巷李伯瑜家中。伯瑜兄学习古琴,我学习古文。

很多人不知道泉州曾经出过古琴家。我的《城南旧事》第一篇文章写的就是我的私塾老师,古琴家周子秀先生。的确要有记忆,有笔才,还要深受感动过,才能写得出来。

周子秀先生出生于古琴世家,鲤城凤池人,是前清秀才。他心性聪慧,慈眉善目,为人亲和。我很敬畏老师,每次他布置的作业,我必定认真完成。老师没有固定的教学课本。每周他会挑选一两篇他个人喜欢的文章,以蝇头小楷抄在宣纸上,为我讲授,然后让我抄在稿纸上再归还原稿。每学完一篇古文,老师都要我站在他面前念给他听。

周夫子写字用笔法度森严,提按使转出规入矩,有一股清逸大雅之气,至今仍时常在我胸中回荡。我小时候很有灵性,毛笔字写得还不错,所以老师很疼爱我。其时周老先生主要教李伯瑜古琴。有时他外出会友弹琴,我都跟他去做琴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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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代的林汉宗

3.李伯瑜先生也曾是泉郡名人,您与之有同窗之谊,对他的印象如何?

林汉宗:先生留着鲁迅式的胡子,戴宽边眼镜,常年穿对襟布衣,西裤皮鞋,冬日严寒时戴一顶黑色皮帽,衣着朴素而见精神。他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于诗词曲赋、佛教经典、书法金石均独具匠心、出手不凡。先生善书,但他自云不擅于临帖,而是用心读帖,悟其神韵,了然于胸。他的陋室中没有书案,连写字台都没有,写得一手好字,全是“悟”出来的。

先生少年皈依宏船法师,是宏船法师远度星洲之前在国内唯一的俗家弟子,因此他与泉州承天寺有一段特别的法缘。促使参与宏船法师祖庭承天寺的重建,是他最感欣慰之事。当年他口信嘱托,文书往来,登门拜访,鼎力推荐王今生老市长主持承天寺重建。规制布局、佛像雕塑,先生都竭尽全力。1984—1989年,承天寺历经五年时间法音重闻,先生功不可没。

4.1984年承天寺重建,您也参与了?

林汉宗:承天寺复建,我可以说从头到尾都见证了。彼时我提供了清康熙三十三年承天寺全景木刻图版拓片,是唯一见证历史的孤本。今已刻石立于承天寺内,背面有我撰书的因缘记碑文。当年王今生老市长组织了一套工作班子,选择的人都特别得力。办公室主任杨思局、副主任许其碧,都是很实干的人。其他如木材等建筑材料,是由专业木材公司的业务主管负责的。复建工艺完全遵照古法,昔时因财力维艰,承天寺大雄宝殿里的大柱子无法购买大材,建筑师就用多块木料,像橘子一样,一瓣一瓣拼接,再用铁箍起来。

一件事情的成功是天、地、人的完美组合,如果这5年时间内有一点点差错,宏船法师恐怕就看不到了。承天寺重建开光那天我去拍照,是日,王老代表市领导,李伯瑜代表宏船法师,圆觉法师代表宗教界出席活动,真正让人感觉到功德圆满。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承天寺能有今天的样貌,真的要感谢这些老前辈们。

5. 您对书法的兴趣是何时产生的,是如何学习和精进的?

林汉宗:泉州过去清朝遗老很多,书法都写得非常好。中山路有很多招牌,多是名家所写。招牌和书家,我从小就很有兴趣,记忆力也特别强,看过的书法字体历历在目。兴趣就好像磁铁一样,能够塑造一个人的成就。我走到今天,是多种缘分造就的。

我对曾遒的字印象很深。小时候从舶司库巷经过他家门口,看见他在里面写字,我就站在门口看。当时社会传统,敬老尊贤。因为他是前清举人,是有身份的人,我们向他讨字,必须说“求”字。“求字”和“买字”是有差别的。

我们看前人的字,没看到他写,只能用心“揣摩”。进入艺术的门槛,要能审美,知取舍,不跟风。一些看不惯的,你可以视而不见,写字其实也是这样的。写字不是为了彰显,是修为,有益于身心健康。过去哪有什么展览?如果是为了展览,你也不用学了。

我喜欢写字,首先是我觉得汉字很美。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现汉字深涵哲理。比如王字,三横一竖,不能写成一加一。三横代表天地人,中间一笔竖,代表着王者能通天地人。当我们对字义有所理解之后,对字形也会有想法。

事物的存在就体现了它的价值,没有价值一定早早被淘汰。四大文明古国早期文字都有象形,唯独中国能够流传下来,集音、形、义为一体。做中国人,很幸运。中国人很注重字意,比如人字旁,两个土,叫“佳”。人字旁,四横一竖,读作“隹”,长尾巴的叫做“鸟”,短尾巴的叫做“隹”,过去连这个都有区分。所以做学问的人,对古人都有一种敬畏。能做深学问的人,都有这种悟性。

泉州书协成立后时值书法热潮正酣,1987年我参与策划举办“纪念弘一大师圆寂名家邀请展”,承赐墨宝者有:苏州沙曼翁、瓦翁、李大鹏、奚乃安夫妇、华人德,还有上海老寿星苏局仙,钱君匋等。在郑州河南省博物院、苏州、扬州、无锡举办书法展各一次。

6.泉州不少寺庙宝刹经常看到您题写的条幅、楹联、匾额,您对自己的作品与环境的相融尤其重视,在这方面您是否有自己的坚持或恪守的原则?

林汉宗:文字如衣冠,什么场合写什么字,就如同我们言谈举止要符合身份。聊天可以很开怀,正式场合就要保持严肃。比如上讲台,每一句话都要负责任,有出处,有理解,有探讨,有推敲,不能离开这个范围。所以老师并不好当,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学生,是一代一代的继承人。

我常引孟子的话说“人之患在为人师”。多少帝王将相已经“一抔黄土掩风流”,唯独孔夫子成“万世师表”。“师表”什么意思,为师者,人之表率也。“师范”什么意思,为师者,人之模范。“教育”,教是本能。从事什么职业就办什么事。我是教师,教书是本能。育是心血,是爱心。育很不容易。本能容易,心血无价。

我很感恩10岁时遇见了周子秀先生。他不仅仅只是教我学习古文而已,他的形象影响了我一辈子。我常说这辈子有两个做人的准则:一是懂得感恩。我至今能够把老师的形象写得如此准确,因为我忘不了他;一是知道敬畏。为文写字,我不敢随便。我答应的事情,必定会认真去做。我到了今天这个年纪,最感慨就是这两点。

7.您常说“书品画品即人品,文气才气乃骨气”,关于“人品”和“骨气”,您是如何理解的?

林汉宗:说到“骨气”,我是很自信的,我的“骨气”就是坦坦荡荡做人。说句实在话,多数人写字是在纸上的,只有少数人的字能被刻在碑上。一个人倘若有文采没品行,表露得越多,反而是一种自我侮辱。因为你的字刻在那里,世世代代对你都会有所评价。

我做学生时就做一个好学生,做老师时也要做一个好老师。我的母校泉州五中的校牌是我写的。五中是一所百年老校,名人辈出。我并不出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能够为母校写校牌,是我一生最大的体面之一。最近泉州七中也让我写校牌,还有振兴小学(鲤城实小)。但现在都要求写简体字,书法写简体字不好写。对于书写者而言,不喜欢的字写不好,因为书法是内心的修养才能审美。只要我答应了,都会尽量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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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林汉宗、吴永安、李伯瑜、傅金星、林剑仆、陈逸亭(从左到右)参加承天寺复建开光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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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林汉宗在“纪念弘一大师圆寂名家邀请展”留影,背后为其书写的前言。

8.您的家在城南义全街,是当年泉州城比较繁华的地带,在这种热闹的环境下生活经历是不是也特别丰富?

林汉宗:老泉州最浓厚的文化氛围其实在义全这边。青龙巷和聚宝街主要还是码头商业为主。中山路建成后,借水路之便,得天然之势,泉州城最富的三个地方:义全的商铺,后富美的码头,五堡的杉行。

过去泉郡有三十六铺境,我所居住的义全居城之南隅,有五座精美的石牌坊分别立于旧街之中。乱石板路面已被数百年来往行人车马踩磨得光滑如镜,由此可见昔日之盛。此地民风淳朴,店肆林立,庙宇良多,艺声蔚起。

当时义全街非常热闹,因为城南码头那里有很多搬运工,到了晚上休息,吹拉弹唱的民间团体很多。一切都是自发的、民间的行为,几乎没有官方办的。我印象很深的有一个剧团,名叫“泉南逍遥高脚剧社”,以踩高跷演戏,生旦净末丑一应俱全。主事者林炳章先生,所受教育并不高,修养却很深,他自编、自导、自演,还写得一手好“柳书”。抗战胜利后他导演了一出戏,叫《翠玉投水》,剧情是一个渔家女被恶少迫害投江的故事,以此抨击旧社会。新中国成立初期,义全还有一支“溪亭街文工队”,也十分活跃。义全后街不到200米的距离,出了两位比较知名的艺术家,均是我小学同学。一位是著名编剧陈剑雨,代表作改编《红高粱》。还有一位叫曾家庆,二胡演奏家,二胡名曲《山川变了样》是他的代表性作品。

9.你的笔下对天下生灵充满了关爱之情,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温度,譬如贫而不贱的义丐,菩萨心肠的江湖郎中,占卜凶吉的卦士,测字析义的落拓书生……这是否与您所接触的宗教文化有关?您本人是否有明确的信仰?

林汉宗:茫茫人生何处是彼岸,很难有依靠。所以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不要依赖别人。靠自己一定要有信仰。

信仰不属于什么教派,而是自己心中的一个目标。

一个人没有信仰,就永远没有方向感。信仰就是动力,就是有坚持,有方向。我虽不是佛教徒,但我敬仰那些有理想有修为的人物,比如弘一法师。他题写草庵的对联“草积不除便觉眼前生意满,庵门常掩莫忘世上苦人多”是大慈、大悲、大智慧的大作。

10.平时经常听您说起“敬畏之心”。记得您在书中提及过去泉州曾有善心者雇请一个人每日挑着竹箩筐沿着街巷捡拾废弃字纸,然后放入“敬字亭”烧毁。泉州过去社会中有哪些良好的风俗或习惯,您认为特别值得传承和发扬?

林汉宗:我们中国“尊师重道”。这个“道”字,是泛指。一阴一阳为之道。道德,道义,高僧叫“得道”。天下之行都遵循这个大道理。一个人生活环境的氛围影响他一辈子。小时候没有教育好,大了以后很难调整。

旧式教育中,很多父母都不识字,但活得很可爱、很可敬、很可亲,每个人都有一个生活坐标。比如他们对文字的尊重,报纸不可以坐,有字的纸张不可以随便扔;不可以用有字的纸张做卫生纸;家里都备有纸篓……现在似乎没些种规矩了。

泉州有句俗语,大意是说,亵渎孔夫子,以后会变“青冥牛”(眼睛会变瞎)。可以看出泉州人对文字的敬畏。过去有善心人士专门请人收捡路上的纸片纸张,付给其基本工资,一来是为“敬字”,二来让做这件事的人有份薪水可领。背后的人一般不会抛头露面。这个举动其实就是孟子说的“四心”之一,恻隐之心。而后生出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

讲传统文化,我喜欢“说文解字”。比方说我们讲慈悲,很多人认为“慈”和“悲”同一个意思,其实不然。“悲”就是恻隐之心。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你的悲伤就是我的悲伤,叫做同体大悲。“慈”则是行动,指你有悲伤我帮助你。合起来叫慈悲。现在很少人从字意上去分析背后的中国传统文化了。

再比如我们传统的“孝顺”。何为孝顺父母?父母讲话不一定对,但出发点都是希望子女好。所谓“孝顺”,顺父母的心意,就是孝的体现。诸如此类,中国字和传统文化其实是不可分割的。文化的失落是因为底蕴不深。

11.您对小动物有一种特别的情感,也养过不少小动物,对它们寄予深爱,视为家眷,这种人与动物之间的情感交流似乎是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林汉宗:我有很多兴趣,饲养小动物是非常持久的习惯了。儿时周子秀先生曾经拿一本插图书给我,书里都是劝善的故事。其中两个故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一个是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叫养由基的神射手。在一次打猎中射死了一只母鹿,上前一看,发现有一只小鹿幼崽还含着母鹿的乳房,他从此不再射杀,把弓也折了。通过这个故事教育我们爱护大自然的生命。

另一个故事叫“富贵不易妻”,主人公是唐朝的开国功臣尉迟恭,他原配夫人病了,他亲自去煎药拼命扇火,火焰忽把他的胡须烧着了……这些故事都很感人,70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印象深刻。

我从小就开始养猫,家里四代人都养猫。我儿子移民出去,猫狗也都移民出去了,这是非常难的事情,说明儿子懂得爱。

我对子女没有特别的要求,最开心的是他们要有爱心,有善心。这样的教育就成功。人人成才是不现实的,但是有爱心的人就是成功的。最怕是一个人无情无义。无论多出色,没有基本的品德,都是失败的教育。这当中就是家风的作用。我父亲也是个好善之人,他在泉州花桥慈济宫董事会担任首届董事以至终老。如果换一个家庭可能我也不一样了。

严父慈母我之幸也。严父给你一个规范,你不敢随意乱来。慈母给你一片包容,让你觉得温暖。我很感恩。

我很欣慰的是,我教育孩子要拥有一颗善心和大爱的气度,他们都做到了这一点,比如女儿对我的这些老朋友,对她的同学和朋辈都特别好。最怕的是无情无义、什么都想占便宜的人。“有量才有财”,就像我养这些猫,高峰期的时候,我养过10多只波斯猫,还有自己跑来家里的流浪猫。咱们有这种气度和爱心,生活会更好。这些是我日常的快乐,我生活极其简单,身体健康,除了书法,还有这些小东西带给我快乐,和它们共处像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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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汉宗书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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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泉州市弘一大师学术研究会与会人员留影。后排左一为林汉宗。

12.秦岭雪先生在为您书所做的序言中说起对您的三个印象:“老儒之方正、严厉”,“长者之童心”,“儒家之怜念”,这三点评价是否准确概到位?

林汉宗:人生的际遇因人而异,各人的悟性,包括上苍给你的寿命都不一样。我活了那么大年纪,记忆力还是很好,还能读书写字,内心还有丰富的情感能够感受世间万物……一切因缘加起来才有今天的我。

每个人都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方面,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之前我说的人的教育有一部分来自社会,也是这一范畴。我们一生见过的人很多,有些人住在隔壁你可能都没接触过,是因为没有内心境界的交流,通俗表达就是“无话可说”。另一些人可能只有过短暂的接触,你却能永远记住,因为他的形象或行为举止曾经感动过你,你对他印象深刻。人与人之间有种很奇特的东西,叫做“缘分”,一面相见不一定往来,但他一句话可能影响我们很长时间甚至一辈子。这就是人在社会教育中受到的影响。

过去的人际关系很淳朴,一个古村落,一棵树,一座古厝,一个老人,就可以成就一个交际圈,我的上一辈人可能是最后一批以这样的生活方式过一生的人,现在这种方式已经解体了,都是商品房,独门独户,邻居是谁都不知道。这种情况很难改变了。

秦岭雪先生对我的评价,是他眼中的我,或曾有过某些举动让他产生了这些感慨。其实我也有我固有的脾气,不是所有人都认同的。我读书的时候比较安静,也不怎么跟人打交道,很多同班同学我甚至到毕业都没说上一句话,这是个性的原因,并非他人有什么不好。

不久前,我的一位小学同学在某处看见我的字,打电话给我,问我是否记得他,还提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我说当然记得。后来我写首诗给他:

“只因索字起有缘,难得相逢忆少年。

童心稚气都成梦,留得余年养花天。”

这就是儿时的同学感情,是无价的。

13.您博览群书,也饱经世事,您在书中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都是人间过客,最终无富无贵同为枯骨”,似乎多有怅然之意。您对待人生的态度和处世方式是否始终如一?

林汉宗:我写字不断。因为八个字:心生欢喜,自我陶醉。

写字也让人长寿。中国历史上的大部分书法家都长寿,比如文征明,所写的都是心生欢喜东西。不开心就不写。写得欢喜,不知疲倦。写好书画,都是名言警句,美文妙章,开心半天甚至一天,这种境界外人不太懂。所以说书法家比较长寿。能够健康地为别人写字,很幸运,一张红纸就代表一种福气。

我们活在世上,要懂得感恩。感恩有广义和狭义的。有时候不是人家帮我们,我们才感恩。我们看到这世上的很多生命,能够产生悲悯之心,去帮助别人,也是一种感恩。很多年前,我看到泉州有线电视台报道洛江一位家庭贫困的残疾运动员的事迹,很受感动,托电视台记者张继川送去3000元资助他;还有一次去虹山参加一个笔会,看到一个残疾的小女孩,大小便失禁,很可怜。我想这孩子父母在还有人管,父母走了就很难说。于是请当地村干部将我的稿费拿去资助这个女孩,也没说明我身份,只说是一位老人看到报道,尽力而为。但我知道资助她一次没有用,后来又设法请人为她找份工作,作为生活收入的来源。

我一生当中最大的感触就是:人活一世,人品好最重要。人要有血有肉,有一点温度。我们学会如何爱人,也会得到这世间最好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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