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纪｜姑娘与夜

繁华，绝对是能区分出阶级的地方。我一心在找《迷失东京》海报里的十字路口（后来才知道，那是涩谷站前的十字路口），但看哪里都不像。然后这时JZ在我身旁满血复活，帮我细数了从银座1町目，到4町目沿线所有的奢侈品大厦，而我大概连一半品牌都认不出。

银座是世界最繁华的三大商业街之一，虽然我们是在1月中下旬才来到日本，但仍然能赶到新年的装饰气氛。这里比新宿要高级太多，从打身边路过的妞儿的气质打扮就能一眼窥出，甚至你窥都不用窥，那种金光闪闪的物质感扑面而来，如果这一切用文字描述出来让人感受，好像能闻到纸醉金迷的铜臭。但是深陷其中之时，坦白讲那感受比享受还要再兴奋一些，甚至有很强烈的艺术感。那些艺术感来自建筑、灯光、人的美感以及人从物质身上汲取的气质和自信……

银座街道两旁的每一个奢侈品牌都是一座独栋的楼，我并不知晓它们只是拥有了底商，还是楼宇冠名权，亦或者是真的拥有整个产权。但每一栋建筑本身都有着品牌自身的艺术气质，橱窗里展示的是奢侈品，建筑本身则展示着那些闻名遐迩的logo。上帝用这些logo把人们分好了阶级，然后把其中最闪耀的一些搓成一堆，一把火点亮，然后就燃烧成了香榭丽舍、第五大道和银座。

在横滨的地道口，在镰仓的江之电上，再到新宿交通枢纽中，我们都留意过行色匆匆的姑娘。但是一到银座，我突然感觉很久没有见过女人了一样；或者这么说，很久没有把姑娘当做心中惦念的一件事了，我们在这个陌生的岛国行走，惹起心中最大好奇心的一直是交通、街巷、名胜、美景，然而走到银座，我和JZ突然发现好像这个世界上有样东西忘了留意，竟然能忘记好好的停下来，看看那些风姿卓越的顾盼娇艳的，美女。

是我们抬头看建筑看累了之后，躲在一个后巷抽烟的时候，突然感受到的。我有很久没有专门停下来，然后从远处就盯着那些款款而来的美女，然后看着他们路过自己，再目送至远方了。如果给我和JZ一个中景的话，镜头中会有两个土包子似的痴汉，两个人的头一致的扭向一方，然后两个脑袋会以同一个频率随着一阵高跟鞋的节奏，将头从一方而扭向另一方。我会评价一句“这个真不错”，JZ会在旁边说，“这种货色深圳一抓一大把……”然后他会擦干心底的不屑和嘴角的哈喇子，和我一起把头扭向之前的方向，等待下一波……

银座这个名字充斥在各种日本的文学作品里，大多是喝酒娱乐消遣之地，太宰治之流大概无数次宿醉在某个街口，Google地图上标注的歌舞伎三个字是如此的扎眼，提醒着我和JZ是时候赶回新宿去逛逛那个更加著名的新宿歌舞妓町。我们出门的时候徒步路过了那个町口，霓虹闪烁，马蜂窝上每篇东京游记都必配之图。从什么时候起，红灯区都成了让人趋之若鹜的旅游胜地？

半个时辰后，我和JZ已经站在了这个金字招牌下，在朋友圈中写下“精终报国”四个大字后，我们抱着风潇兮兮易水寒的决心，毅然阔步走了进去……这一刻，我们没有忘记80年前的国恨，脑中盘旋着《大刀进行曲》、《保卫黄河》、《微山湖》、《到敌人后方去》的组曲，然而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在某个阴暗的街角中，驻扎在本地的第一方面军的联络员拦住了我们，一个瘦高的小伙子操着大连普通话跟我们接上了头儿，“大哥，喜欢什么样儿的，给你介绍介绍？”我好想回答他，“那就有劳你了，同志”。但我们都没停下脚步，JZ仍然大步向前，我觉得不回复不礼貌，说了句，“我们就来看看”，然后紧赶了两步离开。听见后面的同志小声的嘱咐我们，“矮马，逛动物园呢？还看看，有啥可看的？”

这地方还确实是千篇一律，没啥可看的。基本上每个门前都张贴着各种各样的女生照片，有几张巨幅男生照片挂在更显眼的楼上的位置。然后满眼都是“无料案内所”五个大字，在我没查字典之前，我们一致认为“无料案”是日本最大的连锁风情店品牌名称。在普及了相关知识后，尤其了解到日本女生基本上不接中国客人时，我们异常的愤慨，一度商议装作聋哑人是不是能完成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反正写汉字她们应该能看得懂。在紧急完成了第二次敌后临时会议后，我们还是决定先撤退，敌众我寡，来日方长，有机会还是先和游击队们交交手。

两人悻悻的往公寓走，在还差一个街口的地方看到一个类似超市的独栋低矮建筑，二楼立着巨大的DVD SHOP的招牌，白天没有留意到。想到晚上闲来无事，俩人决定上去转转。

之前在国内招待外籍友人，包括港澳同胞及新加坡友人在内，所有不在中国大陆地区生活的朋友来京，都是要去逛DVD店的，他们对如此价格低廉的DVD如获至宝，每次都会挑上至少十几部电影回去观摩。这次到日本一看，确实价格不菲，基本上都是大几千日元的价格，我找到了原版的《海街日记》，正准备收入囊中，仔细看了看并没有中文字幕，只得作罢。那时心中感慨良多，在这里向中国工作在一线的各种字幕组的同学送上我诚挚的谢意，感谢你们为世界影视文化在华的普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大致看了看日本人的观影品味后，觉得全世界都差不多，都是快餐类的商业大片铺满了货架，一些经典文艺作品货架旁驻足者寥寥，大部分DVD都是可以对外出租的，入口旁有一个小塑料筐，很多中年大叔都是一进来就挎着小篮子直奔商场中间一个挂着小帘子的区域……等等……纳尼！？……这个帘子是干嘛用的？我连忙满世界找到JZ，问他你看到那边有个小挂帘了吗？他对电影没有那么热衷，一直在闲溜达，看到我眼神中跳跃的小火苗，很沉稳的说了句，“搜得死内”。

如君所料，帘内的世界不可描述，蔚为壮观，壮观到即使让我畅所欲言我也不会描述。因为在这方面我知识储备实在不够，坦白讲我只知道几个AV届的扛把子，这些名字在我嘴边只是用来配合别人开黄腔时凑话题用的，可是这满墙满眼的海报里，我没有一个认识的。我曾经看过一个纪实连载，从饭岛爱聊到苍井空，从时代背景聊到文化传承，但是当我站在整个产业链的末端，我想不到任何一个词儿能形容这个场面。大概有七到八排碟架摆在房间中央，四周的墙围也摆满了相关文化用品，虽然没有外面的碟架长，但是有异常详细的分类，其中两个碟架是新品，大概租金是580日元一周，而那些过时的碟片，只需要200多日元。看到价格后，我和JZ商量了是否要租两张，我记得公寓楼上有DVD机，但随后我坚决的否决了这一提议，作为一个中国人，看毛片怎么能花钱呢？我连黑泽明、小津安二郎、 成濑已喜男、 沟口健二、宫崎骏、北野武、岩井俊二、中岛哲也、是枝裕和……的电影都还没花钱，我怎么可以给AV花钱呢？不可能看这种片要花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房间四角每个角落各有两个摄像头对着两侧，其中一角挂着一台电视机，里面播着新品的预告片。我和JZ在把剩下的时间，都耗在了这台电视机下。

我觉得男人真的永远像小孩一样，有时候我们总是不露出下流的表情就不好意思谈论色情，其实色情文化之所以能成为文化，是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起码那一次在那台电视机下，我和JZ都没有说过什么下流的话，也没彼此交流过下贱的表情，就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电视。

我想，在监控器的镜头里，就只是这样的画面：两个单纯的男生仰着头，认认真真的盯着电视机里的活色生香……两个人的表情一如我们小时候蹲在童年里马爷爷家前，看着黑白电视机里的动画片一样——童年里的葫芦娃喊着爷爷、爷爷……现在的电视里喊着，Sensei、Sensei……对于我们来说，哪里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