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庆：我的第103个马拉松——沉思在那些湮没的文明里

2019年8月4日，我的第103个全马完赛于柬埔寨暹粒吴哥窟。这次又和女儿同跑，她轻松完成了自己第14个半马。

在过去几年里，我对这个赛事一直心心念念，倒不是挂念什么高大上的城市，而是多年来对吴哥窟的向往。

柬埔寨是我小时候最早知道的“外国”之一。那时候，我就知道有一个外国的国王基本上不在自己国家居住，而常年住在北京的颐和园。每逢国庆，他还会和中国领导人一起观礼，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就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他有一个漂亮的法柬混血太太，叫莫尼克公主。

柬埔寨全名柬埔寨王国，旧称高棉，与泰国、老挝和越南接壤，三面丘陵环绕，全国四分之三的国土是富饶的平原。暹粒的洞里萨湖是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

柬埔寨历史悠久，公元1世纪建国，公元9世纪至14世纪为举世闻名的吴哥王朝时期，创造了辉煌的“吴哥文明”。这也是吴哥窟产生的根本由来。1863年起，柬埔寨先后被法国和日本占领，1953年独立。其后，在上世纪70年代，柬埔寨经历了长达20年的战乱，老百姓在越南入侵和红色高棉内战的战火中痛苦不堪。1993年后在国际社会的斡旋下，柬埔寨进行了大选，恢复君主立宪，逐步进入和平发展新时期。

先说说这个“佛系马拉松”

今年是第六届“高棉王朝”马拉松，中国跑友又称“吴哥窟马拉松”。我觉得这应该是我跑过的马拉松里最“佛系”的一个。从头至尾，跑友们徜徉在古老的宗教寺庙遗迹群落，享受乡村味十足的自然和轻松，一路观光拍照，这一切使这个赛事更接近于一场文化旅行。

赛道的起终点都设在小吴哥窟中央圣殿前，沿途经过7个高棉村庄、大吴哥窟，塔普隆寺、周萨神庙、巴戎寺、塔逊等世界遗迹中，奔跑在吴哥古迹群中，仿佛进入了一个诡谲的梦境，见证了吴哥千年盛世繁华。正因如此，吴哥窟王朝马拉松，也被世界跑者誉为“穿越千年历史的跑道”。

佛系起点和佛系开跑：

早上四点半起跑，大家从三点多陆续向起点集结。期间没有什么组委会安排接送车辆，大家从四面八方打TUKTUK自行到达起点。起点设在小吴哥窟前面的广场，不过天很黑，什么也看不到。开跑仪式特别简单，穿着宗教服装的几个男子在起跑线前点燃火把，几声鼓声中，全马先行出发，一小时后，半马开跑。

出发后前7km是往城区跑的，一直都没有封路，主要路口有交警拦一下车。一路上许多路灯都没有开，显得天色很暗，这和国内大城市彻夜长明的景象完全不同，就连过桥折返时还得靠志愿者用手电筒照明。出城时经过一个菜市场，早市的小贩们已经热闹起来，空气中充斥着水产品的咸湿腥味。

10km后，天蒙蒙亮，出了城区，跑进吴哥景区。环境、空气都好了起来，路边古木参天，早上薄雾很有诗意。16km左右，跑道进入森林地带，天还下了点小雨，感觉很舒爽。

佛系设置：

除了25公里折返，没有什么计时毯，公里牌小小的，不注意基本看不见。感觉很随意，像是自己家办的比赛。

佛系补给：

水管够，两公里一个补给站，跑得快的有香蕉，跑得慢的只能看到香蕉皮了。

佛系助威：

沿途各村的老百姓会热心地加油助威，观众里最热心的就是一群一群的小朋友开心地在边上排队和跑友击掌，他们还沿途捡拾垃圾，特别可爱。当你把镜头对准他们，回报的一定是灿烂淳朴的笑容。

佛系赛道：

一路不停的经过神庙古迹，偶尔还能听到阵阵梵音。沿途村庄鸡犬相闻。全程赛道是不封闭的，没有管制，有车、有人、有猴子、有牛、有鸡、有狗、有大象……赛道全程基本平坦，没有坡，以柏油路面为主。一路跑过乡村、跑进原始树林、跑过巨大的佛亭和朝拜的人们，跑过古刹、跑在千年的文明里，感受非常独特。

佛系终点：

小小奖牌给大家带来极大满足，不过只有奖牌，没有完赛包。意外的是，居然还有柬埔寨风味儿的泰式按摩。

尽管跑了一百多个马拉松，但我内心依然非常喜爱这个赛事。那种浓郁的文化体验、那些灿烂而神秘的文明、那些痛苦历史在今天的映射………都是这一赛事带来的无与伦比的体验。如果你抱怨它赛事组织水平，或者硬要把它和国内不断升级的、近乎宠溺一般的赛事服务相提并论，那实在是没看懂这个特别的文化体验，更没搞明白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这个赛事最大的价值，就是神秘吴哥窟和落后国家给人们带来的沉思。

这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与中国万里长城、印度的泰姬陵和印度尼西亚的婆罗浮屠一起，被誉为古代东方的“四大奇迹”。

这里被称为“失落的帝国”，曾经高度发达的文明孕育出令人惊叹的建筑，然而却又被时代遗弃，丛林、藤蔓、苔藓、暴风雨、闪电、猛兽、炎热的阳光、黑夜，以及在几百年中疯狂地扑向诸神的庙宇。蛇树的根茎攀上梁柱，探入石缝，绑起门窗，压住屋檐，甚至从神庙的心脏上长出来，将神庙四分五裂，裹挟吞噬。在这里，自然向不可一世的人类展开了轻蔑而狰狞的笑容。

漫游吴哥古迹群，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梦魇。这里的建筑是超现实的想象力、精湛无比的工艺以及严谨的几何结构的混合物，辉煌与诡谲，夸张与具体，浪漫主义与日常世界交相辉映。

千年吴哥窟静静地待在那里，映入眼帘的是高棉微笑。看过一次，你会终生难忘。

再说说吴哥窟。

通往吴哥遗址群的神庙

柬埔寨因吴哥闻名，殊不知在柬埔寨以外还有许多淹没于荒野之中的神庙，它们与吴哥的建筑如出一辙。在老挝的占巴塞、泰国东北部的呵叻、在越南的湄公河三角洲，都有一系列的神庙，它们都有一个胜利门，从神庙通往胜利门的大道继续延伸，直达几百公里外的吴哥遗址群。

众所周知，目前对吴哥最早、最系统、最完整的记载，来自元朝出使真腊王国的元成宗特使周达观，他和使团在真腊居住一年后，著成《真腊风土记》，竟成为世界上对吴哥窟最全的记载。柬埔寨对自己三百多年辉煌的历史竟然只字未留。到1860年，法国探险家亨利·穆奥按照周达观的描述，拨开洞里萨大湖边上丛林，意外发现了“东方所罗门神庙”，历史由此被改写，此后的发现令世界惊叹不已。

高棉帝国、宗教变迁与征服之旅

柬埔寨建国于公元1世纪下半叶，历经扶南时代、前吴哥时代、吴哥时代、后吴哥时代、法国殖民时代、日据时代和柬埔寨王国。公元9世纪到14世纪的吴哥王朝（又称高棉帝国）为全盛时期，创造了吴哥文明。

高棉帝国与蒲甘王朝曾经是中南半岛上的两大霸主。而高棉帝国在柬埔寨的历史地位，大概相当于唐宋之于中国，当首都吴哥人口达到100万时，伦敦还只是个人口5万的小城。

吴哥王朝的历代君王视自己为神王，从王朝缔造者阇耶跋摩二世开始，为神化自己的权力，大兴土木，不断修建寺庙。而后来的统治者无论在寺庙规模或建筑精美方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力求超越祖先，因此帝国境内出现数量众多且各俱特色的寺庙。

1.扶南国与印度教的传入

公元137年，一个叫做混填的首领征服了柬埔寨本地的女王柳叶，建立扶南国。印度教伴随贸易传入。作为印度与中原的交通要道，扶南产生了一位与中国有深厚渊源的僧人——真谛。他听从南北朝梁武帝的话，负笈北上，带来《俱舍论》、《大乘唯识论》、《摄大乘论》等一系列奠定了大乘佛教基础的经文，成为与鸠摩罗什、玄奘齐名的四大译经家之一。

2.吴哥的征战与佛教的盛行

公元6世纪，征服了扶南的巴伐跋南而建立的真腊王国，之后又分裂为陆真腊与水真腊。公元802年，查耶跋摩重新统一了真腊，并建都吴哥。高棉帝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君主苏利耶跋摩二世，率军东进占城，其领土达到历史最广。也正是这位君主，用最好的工匠和雕刻家，花了37年修成了举世闻名的小吴哥。末期，由于他好大喜功，远征攻打占婆，带来了灾难性的失败，吴哥遭遇洗劫。这个时期，印度教仍然是主流。

三十年后（公元1181年），吴哥历史上另一位伟大的君主阇耶跋摩七世国赶走了占婆，重建了著名的吴哥通王城，又称大吴哥，同时修建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寺庙。让无数人朝拜的高棉微笑（巴戎寺）正是这位君主为自己修建的绝世巨作。而这位君主因为自己的第二个妻子，在后期改国教为佛教。

3.吴哥消失

阇耶跋摩七世为后世带来恢弘的建筑作品，同时也彻底毁掉了帝国的财力，国家走向衰落。200多年后，吴哥王朝被后起的泰国阿瑜陀耶王朝击败，吴哥王城被洗劫一空，君主被迫放弃吴哥，迁都金边。

从此，吴哥被淹没于丛林之中，只与肆意的自然和妖灵相伴。

骄傲的君主与他们的信仰之城苏利耶跋摩二世

苏利耶跋摩二世（ Suryavarman Ⅱ），于公元12世纪带领吴哥王朝达到鼎盛时期，建造了托玛依神庙、周萨神庙、崩密列、小吴哥。其中小吴哥是他为自己建造的陵墓。

【小吴哥 AngkorWat】

小吴哥是600多座寺庙中唯一朝向西面的，取“西归”之意。寺庙祭拜的是印度教毗湿奴神，以象征着须弥山的五座高塔为核心，中间塔略微高大，四周稍矮，整个组合雄伟壮丽，是整个柬埔寨的灵魂，也是吴哥王朝最伟大的作品。

小吴哥的日出几乎成了这个国家的代言词。当太阳从吴哥寺的背面升起，将寺庙的五座高塔幻化成剪影，倒影在水池之中时，这座城的历史仿佛就在时空中呈现。

小吴哥的寺庙里环绕着长达300-400公尺的浮雕长廊，每一幅作品都栩栩如生地再现了印度教的神话、史诗、战争，是吴哥一笔瑰丽的财富，也被称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浮雕作品。

【崩密列 BengMealea】

这是很多游客和探访者最喜欢的一处寺庙。这里属于吴哥遗迹外围，一直没有得到修缮，所以一直保持着一百多年前被发现时的样子。在这里，古树盘着石壁，敲破历史的门，无数的过往被时光镌刻在斑驳的光影之中，等着诉说曾经的辉煌。

据说，当年吴哥古迹被发现时就是这个样子，荒凉地被深埋在丛林深处。在崩密列，可以当做一次发现之旅，走城墙、穿黑洞，连唯一的栈桥都是多年前好莱坞导演来取景时才搭上的。

阇耶跋摩七世

阇耶跋摩七世（Jayavarman Ⅶ），12世纪末13世纪初在苏利耶跋摩一世的基础上，重建吴哥通王城。建造了塔普伦寺（为母亲）、圣剑寺(为父亲）、巴戎寺（为自己）、战象台阶、癞王台阶、皇家浴池、斑黛喀蒂、塔逊寺和涅槃宫。

只有站在这片土地上，亲眼目睹这一系列伟大建筑作品的残垣断壁，才能体会当时的吴哥帝国有多么繁华，而这位君主又是多么骄傲。这些由极致的创造热情与精神信仰完美结合的产物，最终也让王朝走向倾颓。

【通王城城门】

阇耶跋摩七世在建造通王城时采取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方式：在主要建筑上雕满了巨大的石脸。有人说是佛陀的脸，有人说是阇耶跋摩七世根据本人形象雕刻的，每一张脸都不同，这种神秘留给后人猜测。

让人吃惊的还有城门外那伽桥上108座天神。确切地说，是54座神和54座魔分列两边。他们拉扯着那伽蛇神，如同印度教具有的正反性，相信善与恶、喜与悲、爱与恨同在，人在中间行走被左右拉扯，只有通过修行和虔信得到解脱。

【巴戎寺 Bayon】

问一百个来到吴哥的人，一百个人都会告诉你，他们会被巴戎寺里高棉的微笑把魂勾走。

巴戎寺是阇耶跋摩七世的寝陵，建在通王城正中心，到每个城门的距离都是相同的。在晚期，他已改信佛教，凸显佛陀的慈爱。巴戎寺共有54座塔，每一个塔上有四面的巨脸佛像，远远近近、高高低低一共是216座佛像。四面佛的顶端是一朵莲花，象征所有修行者最终将修成一朵莲花。

爬上巴戎寺，穿梭在平台之上，置身于一座座巨石人脸之间，恍如时空中与君王的对话。这每一座四面佛都代表着慈、悲、喜、舍，不同的光线下他们会呈现出不一样的神情。

在战乱年代，在饥饿年，,在血流成河、人比野兽还残酷地彼此屠杀的年代，他们一直如此静穆地微笑着。他们微笑，是因为看见了什么，领悟了什么吗?或者,他们微笑,是因为他们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领悟?

美，也许总是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

【圣剑寺 Preah Khan】

圣剑寺是阇耶跋摩七世修建的比较大的寺庙，在当时是祭祀和学习的地方。或许因为名气没有那么大，走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在一个个坍塌的门框之中穿梭，光影之中看到斑驳的印记，经常会感觉恍惚地站在过去与现在之间。

这些巨大的建筑已经化作巨大的石堆，每一块都比一个人大，站在如山的巨大石堆里，我仿佛看到这些建筑倒塌时地动山摇的场面。

千百寺庙，信仰之力

除了上面两位伟大的君王，吴哥的君主们还留下了许多传世庙宇，共同构筑了雄伟的吴哥城。不论是砖结构的古老寺庙，还是后期的巨石建筑，抑或是细微处的精美雕工，都是这个伟大王朝文明与信仰的见证。

因陀罗跋摩一世（Indravarman Ⅰ），建造了罗洛寺群，包括神牛寺，巴公寺，罗莱寺。

耶输跋摩一世（Yasovarman Ⅰ），9世纪末将首都迁到了吴哥的巴肯山，建造了巴肯寺，这里可以俯瞰全城，看到巴肯山日落。这个山顶每次只能容纳三百人，为了日落时常需要下午三四点就开始排队。

拉坚德拉跋摩二世（ Rajendravarma Ⅱ），建造了东梅奔，比粒寺（为自己），建在沙地之上的红色宫殿女王宫更是“高棉艺术的珍珠”，每一个门楣、每一处细节的绝美雕工和细致，都让人不得不停下脚步细细品味。

后记

贫穷、信仰和真诚的高棉微笑

这一路上我拍摄的最多的是当地人的笑脸，特别是那些瘦弱单薄、皮肤黝黑、营养不良的孩子们的笑脸，你可以特别简单地感觉到他们的满足。生活在这里的人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欲望，只是挣一口饭钱。这是一个全民信佛的国度，修行轮回、人各有命的宗教逻辑，似乎让他们找到了安于现状的理由。相比来说，我们这些对他们充满怜悯的人，内心反而更加躁动和不安。

《金刚经》的经文最不易解，但巴扬寺的微笑像一部《金刚经》。

那些笑容，也是寺庙四周乞讨者和残疾者的笑容。他们是新近战争的受难者,可能在田地工作中误触了战争时到处胡乱埋置的地雷，被炸坏了手脚，五官被毁,，缺眼缺鼻，但似乎仍庆幸着自己的幸存,拖着残断的身体努力生活，用毁坏的脸认真微笑。

我问自己，我是为寻找美而来的吗?

世界合力的修复

据说当年吴哥被发现的时候，当地人都不知道这些古迹是谁建造的、到底有什么历史。

而吴哥的历史，从来都是在继来者的叙述中重构的昨日。这个在梵文中为都城之意的王朝，没有为它的建立与消失留下任何的文字记录。辉煌与衰败只能从别国的片段记载中拼凑出来。一位位使节、探险家、考古学家和寻宝者曾经来到，他们所留下的只字片语，便是浓雾中吴哥示之于众的影像。

除了吴哥遗迹中的碑铭，中国元代周达观的《真腊风土记》后来竟成为记录柬埔寨古代历史的唯一史籍。

吴哥古迹的建造前后历经四百多年，动用工匠数万人，连拉石料的大象都有四万头之多，留下了通王城、吴哥窟和女王宫等六百多座印度教与佛教建筑风格的寺塔。他们分布在约45平方公里的丛林中，结构几乎都用一吨重的石块堆砌而成，有一些巨石重达八九吨。这些石头大多采集自吴哥城30公里之外的荔枝山上，沿着暹粒河水运至城市附近，再用大象拖到工地。

人们在垒好的石面上以不余留白的决心，进行了繁复的精雕细刻——这是古高棉人对神灵毫无保留的虔诚之心，最朴素的表达。也向后来者昭示着这个民族伟大的想象力、精湛的技艺和绝妙的艺术才能。而这一切，无疑都指向了吴哥王朝曾有过的财富与权势。

今天我们踏着这片土地上，是否想过为了修复这个庞大的建筑群，有多少人付诸其中。法国曾经是柬埔寨的宗主国，从1908年开始就持续保护吴哥古迹。由于内战，工程中断，这个在夹缝中生存的国家再无力对吴哥维持管理和研究修复。

1992年，吴哥古迹群被列入濒危世界文化遗产。次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柬埔寨政府发起了“拯救吴哥古迹”的国际行动，号召世界各国对吴哥修复给予经济和技术支持。目前以政府名义参与吴哥遗迹保护的国家有法国、印度、日本、德国、意大利、中国、美国、瑞士等。在主要寺庙前，我们都能看到各国的认养标志。

精神信仰与对文明的保护，让世界得以通力合作，将这个谜一般的文明一点点呈现在世人面前。在修复程度上，中国无疑是完成度最高的国家。

废墟前的沉思

在昔日华丽、今日已成荒烟蔓草的地方漫步徘徊,我也许关心“国家”“帝国””王朝”的形成、扩张、巩固、延续过程。但更想知道的可能是根本问题:“帝国”的存在,对谁有意义?“国家”对人民的意义是什么?

我忽然想到,假如一千年后,有一个观光客来到我居住的城市里,他在遗址废墟里会找到什么?他会对我今日生活的内容有好奇吗?他会向往我们今日的生活吗?他当然对我们今日权力和财富的掠夺没有兴趣,他或许会在我们今日留下的建筑里徘徊，凝视一件今日的产品,思索我们的文化品质,而那件产品会是什么呢？

以前人们谈起柬埔寨，最多的是西哈努克亲王、吴哥窟、红色高棉和地雷；现在来到柬埔寨，听到人们谈论最多的是西哈努克港的投资机会、房地产和各种光怪陆离的冒险家、投资客。

历史永远都是短暂的记忆。

多年的战乱，柬埔寨已经沦落成为东南亚的穷国，社会经济建设百废待兴，人民生活亟待改善。为了迅速提升国力，柬埔寨在五年前加速“对外开放”，吸引外资，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这国家貌似没有货币管制，美金、人民币随便用，汇率乱七八糟。当然这样的发展阶段也造就了冒险家的乐园和官商勾结的温床，正在6万柬埔寨人20万中国“掘金者”的西哈努克港上演的各种闹剧，将会是50年后回望今天柬埔寨的各种文学作品的最好素材。

离开暹粒，搭乘胜安航空飞机前往新加坡转机回国，在新加坡樟宜机场做短暂停留时来到新建成的JEWEL看了下灯光秀。暹粒到新加坡不到两个小时，距离犹如北京到上海，但我却恍惚经历了两个星球。看着新加坡富足的人们和歪在儿童车里娇嗔的孩子们，还真没有几个简单灿烂的笑脸，我眼前反倒出现的全是吴哥窟马拉松沿途那些黑瘦的热情的、捡拾塑料瓶卖钱的儿童。

我以前常想，同一个世界，真的有同一个梦想？去过吴哥，我觉得，答案应该就藏在那些神秘的、观透世界的“高棉的微笑”里。

吴哥是一段历史，吴哥是一个朝代，吴哥是一座都城，吴哥是一群建筑，吴哥是一门艺术，吴哥是一方崇拜。——《柬埔寨风土记》

2019年8月11日星期日

于北七家未来科技城

转载自公众号-“嘉友跑”

毛大庆简介

毛大庆，城市规划与区域经济学博士，优客工场创始人、董事长，优享创智创始人。中国科协八届、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北京市人民政府顾问。

2015年3月，创办优客工场，目前在全球44座城市布局了超过200个场地。优客工场以构建国际一流的共享空间为目标，旨在打造为创新创业企业服务的加速器、科技成果转化及孵化平台，最终成为一个覆盖全产业链的商业社交平台。

著有《城市人居生活质量评价体系研究》、《永不可及的美好》、《无处安放的童年》、《一口气读懂新加坡》，译著《奔跑的力量》、《朝圣波士顿马拉松》、《鞋狗》、《为谁留的空椅子》《凿开公司间的隔栅》等。

爱好马拉松运动，截止2019年8月5日，已经完成全程马拉松103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