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 巨兽之亡(21)—水上机搭载舰(6)—航空巡洋舰“最上”

本文是“燃烧的岛群”第530篇原创文章，作者：群主飞龙。

全文共6222字，配图22幅，阅读需要18分钟，2021年6月27日首发。

本文收录于专辑“细品二战兵器”，本系列其他文章链接如下，欢迎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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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系列将收录截止日本投降前的联合舰队建成的水上飞机母舰、潜水母舰、早期的装甲巡洋舰、三等巡洋舰和战时的特设巡洋舰。这些军舰很多都是大家伙，虽然设计用途并非在第一线作战，但却是一线军舰不可或缺的力量倍增器。日本海军虽然极端强调进攻，强调“好钢用在刀刃上”，但仍然设计和建造了为数不少的这类“倍增器”，值得关注。

有意思的是，这个系列的阅读量越来越低，或许是题材冷门？不管怎样，还是想一鼓作气全部完成，还有航空巡洋舰和载机潜艇两个专题。

六、航空巡洋舰“最上”号（Mogami）

严格来说，日本海军并没有航空巡洋舰这一舰种，为了与本系列主题符合，特意增设了这一节，介绍两艘以载机量见长的巡洋舰。

“最上”号是一艘极有故事的军舰，如果要细细地写，几万字是不在话下的。让我们跳过前面的舰史，直奔中途岛海战的那段历史而去。

图1. 1935年7月刚出港的“最上”号轻巡洋舰，此时仍装备三联装155毫米炮

中途岛海战时，隶属于第7战队的四艘最上级重巡洋舰在栗田健男少将的指挥下，担任攻略部队的护卫舰。由于南云的四艘航空母舰相继被击伤沉没，山本下令栗田率第七战队连夜炮击中途岛机场，以便第二天继续作战。

但在那一天深夜，山本又取消了炮击命令，当时他已经决心撤离作战，认怂跑路。对于第七战队来说，这是栗田健男第一次的跑跑生涯，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图2. “最上”号重巡洋舰两视图，此时已经更换为10门203毫米主炮

在逃跑过程中，“最上”号和姐妹舰“三隈”号发生了碰撞，“最上”号受创非常重，整个舰首都被切掉长达12米的一段，大大影响了航行性能，航速仅剩12节。但在次日白天的美军舰载机空袭中，反而是“三隈”号被击沉，“最上”号中了六颗炸弹，最后都蹒跚地爬回了威克岛续命。不过，这次撞船也不是“最上”号的最后一次撞船。

图3. 1944年状态的熊野（上）和最上（下），可见舰体后部明显的不同

中途岛海战后，日本海军掀起了一个建造和改造航空母舰的高潮，受伤很重的“最上”号也突然进入军令部的法眼。当时，就连原先的绝对主力舰——战列舰都被列入改造可选项，何况一艘重伤的重巡洋舰？

最终，给“最上”号选择的改造方案跟伊势级航空战舰类似，即出于改造进度的考虑，不改造为全通甲板的“真正的航空母舰”，而是仅撤去后部炮塔，将位于后部桅竿和后部炮塔群之间的水上飞机整备甲板延伸到舰尾，使之成为一艘极大增强了航空侦察能力的航空巡洋舰。

图4. 模型作品“最上”号航空化改造前的三架水侦停放状态，包括两架零式水观和一架零式水侦，注意两侧各有一具弹射器

图5. 航空化改造后的“最上”号航空巡洋舰模型作品尾部飞行甲板特写，包括两架零式水观和8架零式水侦，仍为两具弹射器

在拆除后部两部炮塔的同时，前部的三座203毫米双联装炮塔和舰体中部的四具三联装九零式鱼雷发射管得以保留，全舰仍然具备较强的炮击和雷击能力，可以应付包括英国缩水版重巡洋舰在内的同级或低级对手。

为了提升飞机搭载能力，“最上”号航空甲板特意延长了飞机搬运轨道，增设了转向点，可搭载多达11架水上飞机。改造完成后，其后部飞行甲板的视觉效果跟伊势型航空战舰有异曲同工之处。

图6. 1943年在南方海域的航空巡洋舰“最上”号舰尾飞行甲板，可见至少7架水机和两名维护人员，包括3架零式水观和4架零式水侦，这样的侦察能力已经很逆天了

但是，“最上”号航空巡洋舰的角色定位倒不是要形成一支空中打击力量，而是尽巡洋舰的本职——充当舰队耳目，加强侦搜能力。从搭载数量和搭载机型来看，一条航空巡洋舰就能顶之前3-4条重巡洋舰的航空侦察能力11:3。

然而，颇为值得一提的是，过多的航空设备和航空装备也是一把双刃剑。许多时候，巡洋舰级别的大舰在大战前通常会选择抛弃掉舰载机，以免被炮弹击中时引燃舰载机油箱里高度易燃的航空燃油。“最上”号携带了如此之多的舰载机，万一遇到真正的炮战，光是抛弃飞机就得心疼死。

图7. 1935年仍为轻巡洋舰状态的“最上”号

1943年4月30日，“最上”号的航空化改造完工，加入第1舰队第7战队。5月2日，该舰回到广岛湾，随后开展训练。

5月12日，美军开始反攻阿留申群岛的阿图岛，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古贺峰一率领主力舰队从特鲁克出发北上，试图寻找美军决战。

5月20日，第7战队的“最上”、“熊野”、“铃谷”三舰离开濑户内海的德山港北上，22日抵达横须贺港。不巧的是，“最上”居然在东京湾里鬼使神差地撞上了曾参加珍珠港作战的油轮“东亚丸”，导致轻微损伤，这是该舰第二次撞船。

还没等到联合舰队集结完毕北上，前方已经传来阿图岛失守的消息，古贺无奈叫停了增援计划，“最上”也于6月2日返回了广岛湾。

图8. 可能是比基尼环礁原子弹爆炸时的照片，前景为“长门”号战列舰

图9. 长门级战列舰，也有标示本照片就是“陆奥”号

6月8日，当长门级二号舰“陆奥”号的三号炮塔发生剧烈大爆炸后，“最上”号曾派出小艇参与搜索幸存者，不过最终一无所获。

接下来，该舰赶赴南太平洋前线，在特鲁克、拉包尔、所罗门群岛和马绍尔群岛之间来回奔波，试图阻止美军的反攻。1943年11月5日，就在“最上”号随同另外几艘重巡洋舰进入拉包尔港，试图在稍事休整后出动反击入侵布干维尔岛奥古斯塔湾的美军时，遭到了美军特混舰队的舰载机空袭。“最上”号被从“萨拉托加”号上起飞的一架SBD“无畏”式投下的500磅炸弹命中第1、2号炮塔之间，杀死19名水兵，另有37人受伤。舰首在猛烈的爆炸下又炸飞了一小截，最高速度下降到12节。

图10. 航空巡洋舰“最上”号的模型组建，注意搭载机为水侦和水观

次日，“最上”号灰溜溜地往特鲁克逃跑，8日进入环礁并接受工作舰“明石”号的紧急修理。12月16日完成应急修理后，启航返回本土，并于21日抵达吴港，随后入坞接受彻底修理并加装更多的25毫米高射炮，总数达到38门。

3月8日，“最上”号离开吴港，随同舰队前往新加坡，该舰随后参加了日本海军策划的“阿”号作战和马里亚纳海战。6月19日，“最上”号起飞了两架水上飞机执行侦察任务，战役结束后，该舰随同舰队一起返回了本土。

图11. 1943年秋位于特鲁克环礁湖内的“明石”号工作舰，“最上”号航空巡洋舰也是在这一时期接受了该舰的紧急修理

图12. 1939年刚刚建成时的“明石”号工作舰

这一次，“最上”号继续加装防空火力，使得25毫米九六神炮达到了60门，包括14座三联转和18座单装。同时加装了一部对海搜索的22号电探和一部对空搜索的13号电探，以及一部2式敌我识别无线电装置。

7月8日，“最上”号满载参加南方作战的援军和装备最后一次离开吴港，随同联合舰队残存的几乎所有大舰一起南下，准备投入世界上最大的一场海战中。19日抵达新加坡南面的林加湾锚地开始训练。

“最上”号被编入西村舰队，奉命从南线突入苏里高海峡，同行舰包括第2战队的老式战列舰“扶桑”、“山城”，第4驱逐队的“朝云”、“满潮”和“山云”号，以及第27驱逐队的“时雨”。出击时，“最上”号上带有6架零式水侦，这也是该舰最后时刻的航空配备。

图13. 第2战队两艘老式的扶桑级战列舰参加苏里高海峡夜战的画作

10月24日2时，当西村舰队抵达民都洛海的海峡入口处时，下令“最上”号弹射了一架零式水侦，由飞行员胜谷吉佐准尉（Ens Spec. Duty Kasuya Gizo）驾驶对莱特湾实施侦察。

大约在6时50分，胜谷准尉飞抵海峡，报告在海峡南端发现了4艘战列舰和2艘巡洋舰，并且在苏里高海峡北侧的登陆场发现了多达80艘运输船、4艘驱逐舰和数艘鱼雷艇。此后不久，他又报告在海峡内的帕纳恩岛周围发现了多达15艘航空母舰、4艘驱逐舰和14艘鱼雷艇。胜谷的报告是当天日本人获得的最早的一份莱特湾内的敌情通报。美国人的战斗机开始追逐胜谷的水侦，不过胜谷成功摆脱了追击并降落在宿务岛上加油，最后还返回了“最上”号。

图14. 跟随舰队出击的“最上”，搭载水上机似乎就是6架

9时45分，西村舰队在苏碌海遭到第38.4特混编队中“企业”号和“富兰克林”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27架舰载机的攻击。“最上”号附近落下3枚近失弹，飞行甲板受到弹片穿透和美机扫射的轻微损坏，两名水兵阵亡，6人受伤，高射炮手声称击落一架TBF“复仇者”式轰炸机。

9时50分，就在这一轮的空袭刚刚结束后，“最上”号弹射了两架水上飞机，为舰队提供空中支援。

15时，再次弹射了小山正史飞曹长（CPO Koyama Masashi）驾驶的4号机前往侦查莱特湾。

图15. 夜战中的美军鱼雷艇，这种小东西在所罗门群岛和菲律宾群岛都相当活跃

18时30分，西村下令“最上”号和三艘驱逐舰组成讨伐队，提前清扫前方通道上可能遭遇的美军鱼雷艇。至22时52分，三艘PT艇的攻击都被日军成功驱赶。

25日0时18分至35分，又有三条美军PT艇的袭击被击退。“最上”号随后返回与西村本队的战列舰会合。

1时5分，因为视线不佳，“扶桑”号发射的一枚6英寸副炮的哑弹击中了“最上”，杀死了3名水兵。“最上”号随后机动到“扶桑”号后方护航。接下来，又发生了几次美军鱼雷艇的细节，均未获成功。2时12分，“最上”号躲过了6枚鱼雷。

图16. 早早沉没的“山云”号属于朝潮型，其残骸2017年被发现

3时至3时30分，美国第24、54和56驱逐舰中队对西村舰队发起了袭击，“扶桑”和“山城”号战列舰先后被鱼雷命中，驱逐舰“山云”中雷沉没，另外两艘也被重创。在“扶桑”号被一条鱼雷重创后，“最上”号转换到“山城”号的后方，继续跟随其向北航行通过苏里高海峡。

大约3时38分至3时50分之间，“扶桑”号从船艏开始下沉。

图17. 著名的违章建筑——“扶桑”号战列舰舰桥

3时42分，美国驱逐舰“巴彻”号（USS Bache，DD-470）发射的数发5英寸炮弹命中了“最上”号，“最上”则使用自己的22号电探试图捕捉到美舰并予以还击。

进入苏里高海峡后，“最上”号加速至25节，并转向对准敌方军舰发射鱼雷。3时54分，三艘美国驱逐舰开始围猎“最上”，可笑的是，“最上”舰长藤间良大佐（海兵47期）误认为是己方驱逐舰而发出识别信号，于是不出所料又挨了不少炮弹，无线电室起火燃烧。

藤间认为接下来可能会遭到驱逐舰的鱼雷攻击，下令施放烟雾并转向东南方向以实施躲避机动。与此同时，还有两艘美国巡洋舰正在瞄准它猛烈射击，很快就炸毁了该舰的3号炮塔。3时59分，另一发8英寸炮弹击中右舷动力室引起火灾，3号引擎室被迫关闭疏散人员，也因此右舷外侧螺旋桨被迫停车。

图18. “最上”号参加苏里高海峡之战前模糊的舰影，其后部的航空甲板和水上飞机出卖了它

4时，“最上”号使用左舷的两具鱼雷发射管发射了4条鱼雷，瞄准的目标是北方的美战列舰线。仅仅两分钟后，两发可能是来自于“波特兰”号重巡洋舰的8英寸炮弹命中其上层建筑，摧毁了罗盘舰桥和防空指挥所，也杀死了包括舰长、副舰长在内的几乎所有高层军官。

紧接着又是两发大口径的8英寸炮弹命中动力舱室，这下子只剩下2号引擎和左舷外侧螺旋桨仍在工作。舰上的最高级别军官，炮长中野仪一郎少佐（Arai Giichiro，海兵61期）下令转向东南，并以8节的最大航速，手动操舵试图逃离战场。

4时15分，西布森岛西南11英里处，“最上”号上的瞭望员突然看到了志摩清英少将搭乘的旗舰“那智”号。

图19. 秒高级“那智”号，长期担任驻守北方的第5舰队旗舰，此战属于从北方南下参战

4时23分，“那智”撞上了“最上”号，这是这条撞船专业户在战争中的第三次。“那智”舰首被撞出一个大洞并开始进水，“最上”号的伤口在右舷水线以上，靠近1号炮塔处，因此进水反倒不多。

4时41分，“最上”号接到命令要求其加入志摩的舰队向西南方撤退。此时，“最上”号勉强恢复到14节航速，然而不可控制的大火已经蔓延到尚未发射出去的鱼雷发射管，引爆了4条管内的鱼雷。

4时45分，最后一个可用的动力舱室也进行了疏散，然而锅炉仍在运行。5分钟后，“最上”号与之前受伤失去动力的“朝云”号会合。大约5时，志摩舰队的另外一艘重巡洋舰“足柄”号通过紧急转舵避免了与“最上”号的又一次相撞，否则的话它将成为“最上”号撞击的第四个对象。

图20. 秒高级“足柄”号，该舰的最高光期就是1937年5月24日在德国基尔港与“施佩伯爵”号袖珍战列舰同框合影留念

5时29分，三艘美国巡洋舰“路易斯维尔”、“波特兰”和“丹佛”号击中火力射击“最上”号，超过10发新的命中弹把可怜的“最上”变成了更加熊熊燃烧的一大团火炬，大火很可能跟舰上搭载的航空燃油有关。1号无线电室也失效了，代理舰长中野仍然在努力操舵逃离。

6时2分，在通过苏里高海峡南下时，PT-491向其发射两条鱼雷，遗憾的是未能命中。“最上”用其剩下的两座主炮塔还击，赶跑了鱼雷艇。6时10分，“最上”号与“那智”号交换了信号。6时20分，又有7艘鱼雷艇先后赶来攻击“最上”，同样被炮火驱赶走。

7时，志摩清英下令“最上”在驱逐舰“曙”号的掩护下，继续前往卡加延或者科隆群岛。此时，这条命大的军舰仍能保持12节的航速，并且已经逃离了当晚的追兵，看起来似乎还能抢救一下。

图21. 1931年9月5日在馆山冲海面的“曙”号

7时17分，两舰开始遭遇第一批的4架空袭飞机，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两舰使用防空炮火勉强赶跑了这些飞机。

9时2分，6架TBM-1C“复仇者”式鱼雷轰炸机从“奥曼尼湾”号护航航空母舰起飞赶到，他们同时得到5架FM-2“野猫”式战斗机的掩护。“复仇者”式携带的是500磅航空炸弹，他们声称获得了5枚直接命中，实际上据日方幸存者回忆，仅命中3颗。不过也足以引燃舰体前部存储的航空汽油，剩下的那个锅炉也彻底趴窝了。至此，“最上”号彻底成为一条死鱼，即将迎来最后的结局。

图22. “最上”号的残骸于2019年在苏里高海峡南段被发现

10时47分，弃舰令下达。船员开始离舰，兴许是见识了太多的战火和死亡，这次没有记录什么要死要活的与舰同亡。12时56分，“曙”号使用一条威力巨大的九三式鱼雷击中“最上”左舷，13时7分，该舰沉没于北纬9度30分，东经124度56分。191名舰员和1名海军雇佣的水手阵亡，“曙”号救起了700名幸存者，包括125名伤员（4人随后伤重不治）。

1944年12月20日，“最上”号被海军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