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外去！收割一片互联网新天地

（图片来源：全景视觉）

经济观察报 记者 任晓宁 7月5日下午3点，张伟结束了一场如何突破日本游戏市场的演讲，又急匆匆赶去下一场出海圆桌论坛。他是海外手游发行公司6waves的副总裁，今年上半年，他的行程尤为忙碌。

做了10年出海业务的触宝CEO王佳梁也有类似感受。他的感受可以用公司业绩来衡量——今年一季度，触宝海外业务增速迅猛：内容产品日活跃用户增长了4倍，整体收入增长了3倍。“以前大家都跟着美国做，现在很多最前沿的东西是从中国市场起步的，”王佳梁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说，中国互联网已经领先全球，并开始对外输出成功经验。

2019年上半年，出现中国互联网公司的出海大潮。这一波出海的玩家已不再仅是BAT，还有更加垂直的电商、直播、短视频、金融科技，甚至共享办公公司……它们出海的地方，也不再仅是越南、印度、泰国等东南亚国家，而是陆续走向欧美、日本、中东，以及非洲。

与已经放缓发展的中国互联网相比，海外反而是一片新蓝海。“国内的竞争环境比海外更激烈，更白热化，”与几个出海公司CEO交流后，腾讯云副总裁答治茜说，海外市场是一定要抓住的机会。

6月12日发布的互联网女皇报告显示，亚太区和非洲、中东互联网用户潜力巨大。王佳梁的切身感受是，海外一些发展中国家，如巴西、泰国、越南，增速很快，“跟几年前的中国差不多。”这些市场体量没有中国大，却仍是增量的海外国家，成为当下中国互联网公司新的掘金地。

新世界

对于李学凌来说，海外是YY在国内直播市场血海厮杀外开拓的另一片新天地。这个新世界，广阔而蓬勃。

今年1月，YY欢聚时代集团董事长兼CEO李学凌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提到，全球化是YY2019年的战略重心之一。当时，很多人没有理解到他的意图。今年一季度，李学凌用一份净利润同比增长223.9%的漂亮财报证明了他的判断。

YY净利润增长的主要因素来源于海外，目前，YY拥有超4亿月活用户，75%以上来自海外。

李学凌布下的YY海外棋局，BIGO是重要一环。BIGO的直播业务BIGOLIVE是YY海外收入主要来源。BIGO的初创团队来自YY，YY和李学凌是早期投资人。今年年初，YY对BIGO全部收购。今年7月，BIGO副总裁 James Wang首次接受采访，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讲述了建立这个海外新世界的背后故事。“找对的人，做对的事，走对的路，”James Wang告诉记者，这是BIGO出海过程中抓住的机会。2014年，BIGO于新加坡成立，目前团队接近3000人。James Wang说，这个团队的最大优势就是海外背景，员工来自苹果、谷歌、微软、华为、BAT等大厂，还有MIT、哈佛等海外高校的毕业生，这些都是布局全球化必须掌握的人才。

无数企业在海外沉寂，就是败在了无法找到商业模式。BIGO不同，这家公司把国内已经成熟的直播玩法复制到了国外，一开始就有收入。“和美国的互联网公司主要依赖广告收入模式不同，我们创造了用户直接付费的商业模式，”James Wang说，这避开了美国大公司的竞争优势，并且，BIGO证明了直播并非中国特有现象，在海外的收入模式同样成立。

与YY先国内后国外的模式不同，触宝是一家只做海外的公司，去年9月在美国上市，并转型为海外内容平台。耕耘多年后，王佳梁说，“海外业务太大了，”到现在，他认为，中国公司出海，依旧有非常大的机会。

机会来源于海外国家网络服务的升级。当前，中国公司出海首选东南亚，王佳梁告诉记者，原因之一在于东南亚几个国家“网络条件增长速度和变化非常快。”目前触宝的产品已经在全球240多个国家运营，对比之后他发现，网络条件第一阵营是中国和美国。东南亚国家中，越南和印尼条件不错，印度的无线网络也慢慢兴起，这些地方离中国较近，自然成为出海第一选择。

但东南亚也有劣势，最大的问题是当地用户付费率不高。目前，BIGO在中东市场每个用户平均收入表现强劲，来自于一线发达国家的收入也占到了总收入20%。James Wang预计，今年BIGO live直播收入将达10亿美元，这约等于YY去年全年一半的营收。对于YY来说，海外业务是一个美好新世界。

降维打击

一位去法国留学的中国90后，经常想回国。她吐槽说，一回到中国，就像到了一个现代化国家，而在法国，生活却没那么便利。

不便利的主要原因是网络。中国的4G网络已经非常稳定，法国则会时不时变成2G。在法国安装网络也是一件烦恼的事——中国一天就能安好的无线宽带，法国需要装几个月。中国已经普及到下沉市场的移动支付，法国除了巴黎春天、老佛爷等顶级商场外，其他市场并没有得到好的使用。

一个经常因公出国的央媒中层对比各国的网络后，感慨地对记者说，“还是中国好”。他向记者展示了前不久在墨西哥拍摄的城市照片，照片中车水马龙，俨然一座新兴大都市，但真正生活后才知道，这里经常无理由停电，网络慢如蜗牛，“网络基础设施跟不上，”他摇着头说。“在互联网行业，从生产到运营的整个产业链，中国的互联网经验相对于其他国家具有很强的优势。”James Wang告诉记者。

这也是当前中国企业纷纷出海的原因之一。腾讯云副总裁答治茜和几个出海公司CEO交流后发现一个事实：中国互联网发展到现在，竞争的残酷程度让大家觉得，海外是一个相对温和的市场。

王佳梁的说法更直接：“我们经常开玩笑说,中国公司出海之后，感觉就是降维打击。”

降维体现在各个层面。产品迭代速度上，习惯了“996”的中国程序员，把很多国家的员工大幅度甩开。王佳梁告诉记者，中国公司的执行力和对商业模式的把握都非常强，“大家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迭代速度也非常快，已经被锻炼出来了。但其实世界其他地方不是这样，他们比较放松，比较清闲。”

一位在京东做过海外业务的前员工告诉记者，几年前，京东在东南亚一个国家，短短几周时间就建起了一个当地版的“京东商场”，这是当地公司不可能实现的速度。

另一种降维，在于时间上的领先。中国移动互联网市场已经非常成熟，出海所做的，是把几年前的产品和模式在海外运营。王佳梁形容这种感觉说，像有了时间机器一样，能提前预见到东南亚、南美这些新兴国家，未来会是怎么样一个发展路径，“提前知道了考试答案，也知道这个题应该怎么做，因为已经考过一遍了。”

冲出东南亚

徐勇州喜欢跑马拉松，他有个小小的心愿，待腾讯云完成全球化布局后，可以跑一遍腾讯云数据中心所在国家的马拉松赛事。2018年，他解锁了8个境外服务区。

徐勇州是腾讯云运维中心总负责人，过去的一年，腾讯云用让外界惊叹的速度在全球各地建立站点。去年6月，俄罗斯世界杯前夕，腾讯云两周时间就完成了站点建设。

腾讯云加快速度建站的背后，是中国企业走向世界各地需求的加快。前几年，中国企业出海，主要围着新马泰、越南等东南亚国家打转。现在，中国企业走向了欧洲、美洲、中东和非洲。

腾讯云服务的客户中，很大一部分是游戏公司。最近一个令徐勇州感到意外的地方是南非，之前，他们觉得南非做游戏收不到钱，做了之后发现，南非也很有市场，腾讯云的客户就很认可。

日本这个最难攻破的游戏国度，目前也已经被中国公司攻下。做海外游戏发行的张伟告诉记者，全球的游戏市场可以分为中国、日本和其他，其他以美国为代表。此前，中国的游戏在除日本之外的区域所向无敌，现在，腾讯和网易的吃鸡游戏在日本也已经风靡，并且，让不玩重度游戏的日本用户迷上了吃鸡。

触宝在美国也有几款网红产品，提供健身锻炼计划的Hifit是其中一款。王佳梁向记者讲述了在美国做产品的逻辑：美国已经有一些世界级互联网平台如Google，Facebook等，触宝的打法是，“他们是大卖场，我们是品牌专卖店，”Hifit只提供健身领域细分内容，告诉用户怎样去锻炼，怎样饮食，怎样减脂，这样，触宝避开了与互联网巨头的竞争，形成了差异化。

当然，出海过程中，与海外巨头的竞争不可避免，腾讯云正走在这条路上。目前，腾讯云在北美有两个办公室，在欧洲有一个办公室，东南亚、新加坡、台湾都有自己的办公室和团队。“投入海外的动机是，一定要把自己放到与国际一流公司同场竞技的舞台上，这才是我们最想要实现的目标，”答治茜说，虽然很难，但要做。她的海外布局目标是，“有很多海外客户知道腾讯云，知道我们能跟AWS做一样的事情，如果有一天听到这样的声音，那我们就完成布局了。”

对于今年的海外市场，徐勇州非常看好，他说，2019年腾讯云的量化目标是，比2018年增长4-5倍。

变化与竞争

做了多年游戏后，思问游戏创始人苏震推出了一款主要面向美国市场的《海盗法则》。这款游戏2016年立项，2017年研发，2018年投入市场，2019年收回成本，现在已经“出口返内销”，与腾讯游戏合作国内市场。

“做出海游戏，至少几百万的投入，至少1到2年的时间，”走完一个完整的流程后，苏震这样总结。

《海盗法则》是一款中国研发的游戏，通过一家荷兰公司发行。这一次出海过程中，苏震发现，“海外用户喜好跟以前不一样了，”全世界的游戏玩家都在轻量化，即使是重度玩家较多的美国，现在也呈现出休闲游戏增长迅速的趋势。

同样发生变化的还有市场环境。早几年，通过苹果商店或谷歌商店推荐，是APP获取用户的主要来源，苏震记得，几年前，苹果商店推荐一款游戏，首周能带来300多万次下载。现在，同等质量的游戏，只能带来20万次下载。

与中国相对统一的市场相比，海外几百个不同国家地区，不同种族、语言、皮肤、宗教和文化习俗，用户习惯千差万别。出海的公司走出国门时，首先要想清楚自己的目标市场。

张伟用日本和中国港澳台地区举例子：在日本，一款游戏生命周期可以有5年，但在港澳台，可能也就5个月。不同地区获得用户的价格也千差万别。在日本，三国策略类的游戏买量起步价是每个用户40到50美元，与印度的每个用户几美分到几十美分相比，有百倍的差距。“出海涉及到非常多的因素，不仅是市场因素，还包括你的产品体验、产品运营、精细化能力以及你的投放能力。”王佳梁认为，出海的方式已经走向精细化，之后比拼的是，谁的本土化做的更好。

Google play中国商业拓展负责人赵伊江也有类似观点，他说，若只是财大气粗地买量，还是很难出海成功。“在用户点击进来的那一刻起，投放给Google的钱已经花完了，”之后能否留住用户，吸引用户下载，需要对产品简介页面精细化运营。

风险与机遇

6月底的一天，记者来到字节跳动公司。一层面试区大屏幕循环播放的，是字节跳动海外产品TikTok的海外战绩：孟买，巴黎，东京，肤色不同的外国人露出牙齿笑着说，TikTok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TikTok是字节跳动明星产品抖音的海外版，也是中国公司出海产品中的佼佼者，覆盖150多个国家。仅在印度，TikTok就已拥有2亿用户，月活数1.2亿。在日本、美国，TikTok也是网红产品。去年12月，记者在马来西亚的沙巴随意坐的一辆大巴车，车前大玻璃右上角，是TikTok的logo。

但TikTok出海之路风波不断。今年7月，TikTok被曝出正在接受英国监管部门的调查。4月，印度高等法院下了临时禁令并下架TikTok，又在20天后重新上架。去年，印尼也封禁其7天。风波的背后，是金钱的损失，今年4月下架期间，新印度快报报道称，TikTok每天损失65万美元。

出海之路并不平坦，这是出海者的共识。即使是目前出海还算成功的YY和触宝，也面临获客成本越来越高，受到海外巨头流量制约的问题。“风险和机遇永远是并存的，”王佳梁说。

海外市场会遇到纠纷，王佳梁早有经历。2012年，触宝还主要做输入法业务时，因发展速度较快，被一家美国输入法巨头注意到，为了打击触宝，对方发起了著名的“337调查”。王佳梁回忆这场官司，美国公司当时是“核弹打苍蝇”的打法，“核弹”是指高昂诉讼费，仅律师费就500万美元以上。“国内公司出海的话，知识产权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时隔7年，王佳梁提起这件事依旧触目惊心。那起官司的结局是，触宝赢了，并走到了现在，从一个输入法APP做成上市公司，并成为一家成长飞快的海外内容平台。他说，出海的难度很高，但有时候，高风险相对的就是高回报。“风险本身就帮你挡住了很多竞争对手，使很多人不敢去进入。如果难度较高的话，更不容易做成。但这两个因素叠加起来，恰恰是创业者非常好的机会。”王佳梁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