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林火和“环保政策”有关吗

9月22日，印尼廖内省一座村庄浓烟滚滚。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

9 月 20 日，一名印尼青年在帕朗卡拉亚接受吸氧治疗。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

为种经济作物，人们烧毁雨林

“在加里曼丹岛中部的巴里托村附近，田野就像刚被军队横扫过一样。”美国《纽约时报》写道。

印度尼西亚婆罗洲这片古老的丛林中，一株植物也没留下。烧焦的树桩留在黑漆漆的池沼中，烟雾在曾被密林覆盖的土地上袅袅升起。村民们将热带雨林烧毁，为种植一种利润丰厚的作物扫清道路，它就是整座岛屿乃至整个印尼最重要的物产：油棕树。

“土路笔直，但坑洞和乱石把我们的小丰田车抛来抛去。”《纽约时报》记者写道，“光秃秃的大片土地很快被整齐划一的油棕树林取代。整齐有序的树木标志着我们已进入一座工业用棕榈种植园。”拥有巨大轮胎的一辆辆卡车吐着黑烟，每辆车都拉着7吨重的棕榈果，果实在车上前后摇晃。

油棕树能长到18米高，它生长在热带低地常见的泥炭湿地中，看起来像热带岛屿标志性的椰子树，但它更值钱。每隔两周左右，树上就会结出一串约50斤重的果实，核桃仁大小的果实中富含红色黏稠的油。棕榈油用途广泛，令其他植物性油脂难以比肩。

据英国《卫报》报道，印尼是全球最大的棕榈油生产国；作为该国最大宗的出口产品，棕榈油是肥皂、洗发水、冰激凌等不可或缺的原料，它还是生物柴油的关键成分。

巴里托村周围的种植园大多是新建的。本世纪初，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开始起草环境法，鼓励在燃料中使用植物油，希望以此减少碳排放、遏制全球变暖。《纽约时报》指出，立法者没算清环境成本，这项旨在促进环保的政策适得其反，造成了全球性的灾难。

全世界对印尼农产品的需求不断增长，促使农民对雨林点燃了毁灭性的火焰。除了将雨林化为肥料，人们放火“烧芭”的另一个目的，是用政府无法监管的方式开发更多土地。《卫报》称，为了降低棕榈油生产的边际成本，这是人们心照不宣的做法。

美国《华盛顿邮报》援引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警告称，婆罗洲森林被加速破坏，导致了2000年以来全球最大的碳排放年增幅，印尼一举成为全球第四大碳排放国。

烧山最直接的后果，是点燃了干燥的泥炭层。《纽约时报》指出，在印尼热带雨林中，特别是婆罗洲的泥炭地地区，树木和土壤都富含碳。大量的经济作物吸干了土壤中的水分，导致土地变成一片“恐怖的露天煤矿”。

如今，隐患成为灾难，以人们最不愿看到的方式登上了全球媒体。

印尼“甩锅”惹怒邻国

在与印尼为邻的马来西亚，国家灾害管理机构9月10日向砂拉越州发放了50万个口罩，当地400多所学校停课。据《华盛顿邮报》报道，极差的能见度影响了马来西亚和印尼的数座机场。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标志性的双子塔笼罩在灰色烟霾中的照片，在网上刷了屏。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花园城市”新加坡10日的空气污染指数为151，市民出门需戴口罩，樟宜机场的航班大规模延误或停飞，外国游客滞留。由于F1方程式赛车大赛即将在新加坡举办，烟霾迅速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

环境灾难的代价难以估算。《华盛顿邮报》援引马来西亚国立大学的研究报告称，印尼2013年的林火烟霾笼罩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时，给马来西亚造成了3.75亿美元的经济损失；2015年，类似的灾难袭击了新加坡、泰国和马来西亚，据世界银行估计，印尼在火灾中损失了160亿美元。美国哈佛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认为，照此趋势，未来几十年，印尼、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每年将有3.6万人的死因与烟霾有关。

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感到愤怒。9月初，吉隆坡呼吁印尼“立即采取行动”扑灭大火。据《卫报》报道，雅加达的回应试图“甩锅”。“印尼政府一直在系统地、尽己所能地解决这一问题。并非所有烟霾都来自印尼。”印尼环境部长西提·努巴亚坚称，雾霾没有越过国境线，出现在砂拉越和马来半岛的烟霾应该是马来人“烧芭”造成的。

“让数据说话吧。”9月11日，马来西亚环境及气候变化部长杨美盈在脸书上晒出了来自东盟特别气象中心的数据：印尼境内，加里曼丹有474个起火点，苏门答腊有387个；马来西亚只记录了7个起火点。

新加坡国家能源局（NEA）也在报告中称，印尼大火是造成污染的原因，并警告居民不要外出。根据NEA的数据，9月10日在苏门答腊和加里曼丹共有1286个起火点。

9月20日，马来西亚正式发出外交照会，敦促印尼尽快解决污染问题。

印尼总统：“该有的一切我们都有，但所有资源都没得到适当利用”

NEA发现，印尼起火点有持续增多的趋势，大气颗粒物浓度随之不断走高。CNN警告，逐渐增多的起火点会引燃更多的泥炭层，让大火在时间和范围上都变得更不可控。没人知道这场大火将烧到何时。

9月17日，印尼总统维多多到访该国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据美联社报道，他下令增派5600名军事人员赶往灾区，支援正在灭火的9000人。维多多宣布，超过50架飞机已向灾区喷洒了2.63亿升水，还向云层喷洒了164吨盐用于人工降雨。

《华盛顿邮报》报道称，大火烧毁了印尼近33万公顷的土地，超过卢森堡的国土面积。“我们已尽人事，派遣了更多人员去灭火，但最重要的措施是在火灾发生前就进行预防。”维多多说，令他遗憾的是当地政府在林火蔓延之初迟迟没有发现迹象，并作出反应。“该有的一切我们都有，但所有资源都没得到适当的利用。”

美联社称，印尼林业部正在调查370家涉嫌“烧芭”引发山火的企业。努巴亚17日透露，当局查封了至少49家公司，其中包括一家新加坡公司和4家与马来西亚有关联的公司。185名涉嫌纵火者被捕。警方发言人迪迪·普拉斯迪约表示，他们可能根据环境保护法被起诉，面临10年监禁和100亿印尼盾（约合人民币506万元）罚金。

但印尼社会似乎并不满意。《卫报》称，环保主义者指责警方避重就轻——种植业是印尼主要的创汇产业，与政府高层关系密切，破坏森林资源也不会受到严厉打击。

这种质疑不无道理。2015年的大规模火灾后，维多多一度叫停棕榈园营业执照的发放，试图降低对原始森林的开发力度。但事实表明，政府当年的努力已付之东流，人们很难相信这次能有什么不同。

一名老兵出身的向导带着《纽约时报》记者悄悄接近一个十字路口。种植园大门外，两名看守躺在棚屋里，膝盖上支着步枪。他们飞快地溜了进去，没惊动看守。向导说，他父亲是婆罗洲的一名大酋长，母亲来自特种部队的军人世家，棕榈油公司比他的家族势力强大得多。

种植园内，一排又一排油棕树整齐划一，就像美国得克萨斯州东部油田里一望无际的钻井平台。“某种意义上，这是令人震惊的成就，人类对地球看似无穷无尽的自然财富的竭力开采，达到了无情的顶峰。”《纽约时报》写道，“同时，它也很可怕。这就是美国拯救地球的努力——它的效率高得惊人，利润丰厚，却完全是灾难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