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碗腰果悟出的行为经济学

201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理查德·塞勒（Richard H. Thaler）曾在一次受访时说：“牛顿有他的苹果，我有我的腰果。”

这名美国经济学家从一碗腰果，发现传统经济学无法解释的人类行为，也开启了他从心理学角度来了解人们做决定时的偏差。

这是行为经济学的滥觞，一门很年轻的学问，却已在全球公共领域发挥了不小的影响力。

“我会尽可能不理性地花掉这笔奖金。”

这是理查德·塞勒在获知赢得201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之后受访时说的一句话。

旁人乍听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但现年75岁的塞勒花了40多年所研究的，正是要证明人们在做决定时，往往是不理性的。

他的研究催生了后来的“轻推理论”（Nudge Theory），为塞勒赢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并被誉为“行为经济学之父”。

对一名经济师或经济学者而言，塞勒的研究是某种程度的离经叛道，毕竟传统经济学的核心假设就是奠基于人们是理性的，也会做出不偏不倚和最好的选择。

可是，从研究生时代开始，塞勒即发现真实生活并不是这样的。他在《不当行为：行为经济学之父教你更聪明的思考、理财、看世界》（Misbehaving: The Making of Behavioral Economics）一书中写到：“我对课堂上呈现的内容感到怀疑，我不确定问题是出在那些理论上，还是我的理解有误。”

塞勒在书中列举很多生活中的小故事，这些故事都明显与传统经济学的许多概念背道而驰。其中最常被引用的两则小故事恰恰发生在塞勒身上。

他与朋友获得两张职业篮球赛的免费入场券，地点在开车需一小时半的地方。比赛当天，塞勒居住的城市下起暴风雪，他们决定不去看比赛了。当时，他的朋友说：“如果这两张票是我们自己掏钱买的，我们可能还是会冒着暴风雪开车前去。”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却令塞勒发现这明显违背了经济学的“沉没成本”（sunk cost）概念——已经花掉的钱，不应该影响个人未来的决定。

另一则是与腰果有关的小故事。有一次塞勒邀请同学到家中聚餐，在晚餐准备好以前，他在客厅放了一碗腰果，让客人佐以饮料。很快地大家吃了半碗腰果，为了保住大家的胃口和体重，他立刻拿走那碗腰果。

塞勒回忆说：“当我从厨房回到客厅，大家纷纷庆幸我拿走了那碗腰果。身为经济学研究生，我们自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为什么大家会这么认为。经济学不是告诉我们，选择越多越好吗？”

我们只是人而不是“经济人”

经济学的概念固然没错，但忽略了人可能出现的盲点或缺点。在腰果这则故事中，大家的自我克制力不足，这看似非常自然的事，传统经济学却假设每个人都能自我克制。

传统经济学也认为，金钱是可替代的。在实际生活中，人们的行为并不这么表现。2008年发生全球金融危机时，汽油价格跌了50％。若理性思考，一名消费者应该会将省下的钱存起来，或花在其他更有需要的地方。美国的一项调查发现，人们反而将钱花在平常花不起的高级汽油上。

塞勒指出，这是因为消费者心中有自己的“心理账目”（mental accounting），根据预算账目，这笔钱就应该花在汽油上。

这并不意味塞勒认为制定预算是愚蠢的，但他提醒，这些预算有时会引导人们作出错误的选择或偏差（bias）。

正如塞勒所说：“我们只是人（homo sapiens），不是‘经济人’（homo economicus）。”

既然人们可能会做出不是最理想的选择，那是否能透过某些方式引导人们这么做？

美国的“明天存更多”计划（Save More Tomorrow）就是在这样一个想法下诞生的。这项改良版的退休储蓄计划，让人们可以在每一次加薪后提高储蓄比率。　

塞勒指出，人们一般上对未来的计划更具有克制力。“我们是邀请你几个月后增加储蓄，不是马上。”其次是人们厌恶损失（loss averse），如果是加薪后才增加储蓄比率，人们不会感觉收入减少了。

根据与塞勒一同推动“明天存更多”计划的学者贝纳兹（Shlomo Benartzi）于2018年指出，这项计划在之前10年，估计为美国人增加了将近300亿美元（约419亿新元）的储蓄。

“轻推”理论在世界遍地开花

这就是轻推理论的由来，轻轻推一把让人们做出更好的选择。

新加坡管理大学行为科学研究院院长陈振中教授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指出，塞勒为行为经济学做出的贡献是建立了一个选择架构（choice architecture）。“人们是依据心理，而不只是基于经济理性作选择。”

同样以“明天存更多”退休储蓄计划为例，若不主动退出，即默许愿意加入（default）。陈振中说，这是利用了人们普遍有的惯性或现状偏差（status quo bias）的心理状态。

塞勒和哈佛法学院的卡斯·桑斯坦（Cass Sunstein）合著的《轻推：改善关于健康、财富和幸福感的决定》（Nudge: Improving Decisions About Health, Wealth, and Happiness）于2009年出版后，引起多国政府的关注。隔年，英国政府邀请塞勒协助成立一支行为洞察团队（Behavioural Insights Team，简称BIT），或俗称的轻推单位（Nudge unit）。

德勤（Deloitte）在“2020年政府趋势”报告中指出，自《轻推》面世以来，全球有超过200个公共单位采用了行为洞察，改善政策。

那么，塞勒对行为经济学的未来又有何期许？他大胆地期望：“所有行为学都成为经济学的一部分，让行为经济学消失。” （文：吕爱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