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评论｜抵达东山看那月亮升起来 用几个小亮光送走2020年

□ 张杰

这一次的跨年似乎来得格外缓慢。成都市区里被隆重欢迎又被吓跑的雪花，好像也抑制不住我们奔向2021的心。印象中，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全民期盼着，期盼着快快离开这愁云惨雾的2020年。

2020，多么科幻感的一个数字啊。然而这一年也简直是科幻小说。但是，在跨年时刻，我首先想到的却不是愁云，也不是惨雾，而是几个小亮光。

乌云之侧有金边儿

我住的附近有一个沙河城市公园。“绿道”如诗，河水淙淙。春夏秋冬总不缺跑者。今年春天，防控疫情最紧张那会儿，在家办公期间，我也加入了跑步的队伍。会遇到矫健的年轻人，弹性十足，像鹿一样跳跃。遇到奶奶级的选手，胳膊上绑着运动计时器，步伐稳健，口罩上方的双眼坚毅，一圈一圈。也是相当专业范儿。也会有老大爷慢悠悠跑过去，身后飘来一阵随身聆听的黄梅戏腔，婉转柔美，也是一景。大家都很默契，迎头碰上或者互相超过，也尽量离对方保持一定距离。陌生人之间的莫逆于心，遥遥相望，甚是动人。

有阵子，全国人们每天早上睁眼就在手机上收到昨日确诊病例报告，眼看着数字蹭蹭上涨，心就往下沉。晚上一刷朋友圈也是各种风吹草动，哪哪儿菜市场关了，啥啥超市大米断货了，虽然咱还是有相当定力，但毕竟心里毛毛的。走到楼下，看见一间小水果店，一片漆黑之中，店门大开，带着口罩，淡定地消毒，记录，打理水果，卖水果。虽然顾客寥寥。但坚持到晚上十一点半才打烊。几个90后店员也是打工的，并不是老板，问及得知春节过年他们一直没关门，轮流值班。语气淡定，好像疫情并不存在似的。或许，正是这样踏踏实实的年轻人，用一点一滴的劳作，在某个时刻，成为了我们这个城市定海神针似的存在。他们不是明星，不是网红，没有流量，没有名气，但我觉得，他们也是真正的后浪。

今年2月20日是农历正月二十七。四川简阳禾丰镇村民李建先，在火车东站坐上回广州返工的火车。这是他外出打工20多年，在家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春节假期。最终，他有机会坐上政府组织的四川—广东农民工返工专列南下。在候车厅，我面对面采访了他。采访中有一个细节令我一直难忘：他和妻子都去广州打工，留在家里上初中的女儿要上网课，夫妻俩就放一个智能手机在家。女儿给他保证不多玩手机。他还加了儿女的班级群，“我能看得到女儿交的作业。”说这话的李建先，脸上有着真实的光。

倒逼而来的冷静和反思

WHO总干事谭德塞曾表示，新冠肺炎疫情将是“历史上第一次可以控制的大流行。最根本的是，我们不会受这种病毒摆布。”但新冠疫情带来的情绪影响很难掩饰，这次疫情特别让人沮丧，引起巨大的心理震动。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和平繁荣安定的岁月，面对灾难反而显得格外脆弱了。还因为技术的发展，医学的发展也给我们带来了更大的安全感，我们是不太愿意相信，我们竟然不能短时间消灭一个病毒？当互联网技术不断迭代升级的2020，病毒却让全世界陷入暂时的失联状态，全球化受到重大挫折。这真的很有科幻感。

短时间不会有国外的跨年朋友圈大赛的盛景了。大规模聚餐party也不适宜了。但是，这也倒逼我们冷静下来反思一下：困境之中，我们可不可以依然维持一份稳稳的心态，把握可以把握的幸福？暂时不能出国旅行，我们可不可以通过阅读“卧游”天下？办不了party，我们可不可以在家里，多陪陪以前没时间陪的家人，三五知己相处，多交交心？曾经我们拥有着健康安全，却不知道珍惜，熬夜成习惯，刷手机成瘾，我们有多久没有聆听城市的鸟叫了？自从长大以后，有多久没有仔细辨认我们周围的一棵树，一块新整理的空地了？如果疫情客观上倒逼我们更重视身心健康，对他人更有同理心，警戒自己不要做网络喷子，对大自然更加尊重，不再那么自大骄傲，更明白生活的意义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从破浪到追光

纵然世道艰难，但过去一年，生活还在继续。人们对美的追求也没有停止。从夏天里破浪的姐姐，到冬天里追光的哥哥，无惧年龄的艺人们，努力在舞台上绽放，赢得了尊重和喜爱。一个平凡的女孩，用幽默的方式，把她的抑郁掩盖，仰脸对面向公众，发挥出智慧，成为大家喜欢的李雪琴。一个原本在高原上放羊的男孩丁真，自己什么也没做，就仅仅靠笑容，被人捕捉到其中的纯真，让整个互联网背后的人都甜了一把。

幽默，自嘲，放轻松，真诚，这是素人走红的秘诀，也是帮助我们让日常生活更加好过的因素。当我们说出“打工人”“干饭人”这些网络流行语时，我们都莫名其妙感受到一种解放感和通透感。对，不管钱多钱少，不管是名人素人， 不管是高管精英还是快递小哥，归根结底大家都是打工人。

面对即将到来的新年，立那些壮丽的flag声，也不如往年那么响亮。但是不立响亮的flag，并不代表我们不会作为。成不了顶流，做不了明星，但我们一样可以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尽好自己的责任。哲学家陈嘉映说，如果你是一个老师，就尽可能把你的课讲得好一点。如果你写作，就尽量写得诚实一点，通顺一点，能深刻一点当然更好。如果你做翻译，尽量把它都翻译正确。这就是你可以切实做到的一个普通人的责任。

在大环境不如意的状况下，如果我们努力把生活过得有节制，有秩序，有意义，这也是尽到一种责任。这样，当我们年末跨年的时候，才有可能像李白那样，“却顾所来径，苍茫横翠微。”

不容易，但“值得”

新加坡《联合早报》主办的“字述一年2020”汉字投选结果出炉，“罩”字以领先第二名近400票的优势当选年度汉字。反映当年世相民情的日本年度汉字，则被“密”字夺得。 不管是“口罩”的“罩”，还是“密集”的“密”，全世界在疫情面前，同感一震。虽然地理上暂时彼此失联，但是精神上倒是在某种程度上，成了真正的命运共同体。

社会学家项飙将社会学专业概念“内卷”解释得出圈了，警惕大家要注意良性竞争，切忌陷入内耗。从微观上来说，每个人也可以有自己的关键字或关键词。当泰国坠崖案女主角王媛媛在抖音上发视频说自己这一年的年度词是“值得”，以此她感谢过去一年来在自己起死回生路上给予自己帮助的每一个人。珍惜自己的拥有，珍惜每一个当下，这个功课值得学习。

12月28日晚，在名人大讲堂的讲台上，即将结束演讲的阿来说，他要去高山之巅跨年，要亲眼目睹月亮在稻城亚丁从那后面升起来，送别这个瘟疫肆虐的2020年。不管我们在不在高山，我们也可以翻越我们心中的东山，目睹一轮新生的月亮，慢慢升起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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