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博物院黑人俑背后的唐代传奇
在西安博物院古都第三展区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立着一个小小的黑人俑。也许你不会留意它的存在,但是讲解员总会带领你走过那里并且告诉你:这个小小的黑人俑从隋唐以来都叫他昆仑奴,在西方人们就会称其为“黑奴”了。你也许会惊讶唐朝就有黑奴了?是的,根据史料记载隋唐时期就有了奴隶贩运,他们是随着丝绸之路被贩运到当时的中国作为高级奴仆或劳工的。
1986年陕西长安县 (今西安长安区)大兆乡东曹村出土了大批文物,其中就包括这个粉彩红陶黑人俑,该处是唐代的一个墓葬群,可以推测出这件黑人俑属于唐代文物;黑人俑陶质细腻,身高15厘米,通体发黑,圆脸丰盈,大螺旋状发髻,弯眉大眼,深目鼓圆,鼻梁直挺且棱角分明,嘴唇较厚。右臂弯屈于腹前 (残缺),左臂抚于胯际。下身敢曼在裆部形成V型褶皱,(“敢曼”是梵语,指下身所穿的贴衣,具有南亚黑人极为明显的特点)。
这件黑人俑,无论从肤色、发型和脸部特征来看,给人直观感觉极像非洲黑人,不过有专家们有着不同的结论,葛承雍先生认为唐代黑人来源不是非洲而是东南亚,为小黑人的尼格里托人,到现在这些类似非洲黑人的部落和种族仍散居在马来半岛以南的诸海岛上。
根据冯承钧在《诸蕃志校注》(卷上)论述:“昆仑层期国系非洲东岸马达加斯加岛的层期 (或僧抵 ),当是昆仑奴的来源地之一(层期、僧抵、昆仑是对黑人不同译音)”。对于隋唐时期的昆仑奴来源,学术界至今还有争论,而从西安博物院的那个黑人俑着装特点来看,与东南亚、南亚矮黑人种的着装特征极,借此断定,西安博物院的黑人俑形象应是对东南亚黑人的特征描述。当时人也可能分不清哪里的黑人,只要是卷发黑肤色就统称“昆仑奴”了。
在我国古代词语中,“昆仑”一词也常用来形容黑色或近黑的东西,在隋代就有一种黑紫色的酒叫做“昆仑觚”,茄子接近黑色,于是便有了一个外号叫“昆仑紫瓜”。也有用来形容人的皮肤呈黑色的,如晋代孝武李太后皮肤有点黑,当时的人就称她为“昆仑”, 所以黑人被称为昆仑奴也就理所当然了。
关于昆仑奴怎么来的,据推论,昆仑奴来这里的途径有三种:一是东南亚或南亚国家作为年贡送往京城长安,或黑奴跟随使节入华被遗留。主要由印度尼西亚国家尤其是苏门答腊和爪哇贡奉和商贸运入中国市场。另一种是东南亚或南亚国家通过中国海上丝绸之路海港进行黑奴买卖。第三种就是唐宋元时期也有极少数非洲黑奴通过陆路丝绸之路上的阿拉伯商人运入中国。身处于封建社会的唐朝黑奴的社会地位也是不高,常被当作商品一样贩运;但黑人奴隶的忠实、勤劳、可靠常被作为中国的官私奴婢,主要工作是从事看门、守夜、挑水、送饭和充当随从等家内杂役。另外也有用作水手、修船一类的手工业劳动,也算是当时的“高级工种”了吧。
随着昆仑奴不断的参与到当时人们生活中,他们的朴实勤劳的形象也触动到那时期的文人骚客们,唐朝诗人张籍就曾为昆仑奴写过一首诗,《昆仑儿》:“昆仑家住海州中,蛮客将来汉地游。言语解教秦吉了,波涛初过郁林洲。金环欲落曾穿耳,螺髻长卷不裹头。自爱肌肤黑如漆,行时半脱木棉裘”。形象生动的展现了当时昆仑奴的形象。说到当时关于昆仑奴的文艺作品,出自晚唐裴铏的文言小说集《传奇》中的《昆仑奴》更是写的精彩,以至于南宋曾慥《类说》将其更名为《崔生》。元明时常常被改编成戏曲,如明代戏曲作家梅鼎祚将它改编成同名戏曲。就连现代京剧《盗红绡》也改编自《昆仑奴》,1994年新加坡广电局也出品了一部根据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昆仑奴》,可见这部唐代小说在不同时代都不乏喜爱者,充分说明它所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和生命力。
故事讲述了一个感人而曲折的爱情故事:一个名叫“崔生”的书生,出生于名门望族,其父让他赶考前去拜会病中的当朝一品大人,这个大人见到崔生后很高兴,于是叫了府中的三个妓人(个人感觉是贵族们豢养的艺伎)陪他喝酒吃饭、聊天。书中用“艳皆绝代”来形容陪侍的三个妓人,崔生哪见过这阵仗,当他害羞谦让不吃时,一品大人居然“命红绡妓以匙而进之”,崔生竟然害羞得脸红。酒过三旬离别时,红绡(其中一个妓人)来送,红绡用立三指,反掌三次暗示意欲与崔生私奔,崔生多次回头顾盼,真可谓是多情,却并没有猜出红绡手势中的隐语。
崔生回去后,想到艳丽绝代的红绡,陷入无尽的相思之中,茶饭不思,只能用吟诗寄托相思之苦。他家中的一个叫磨勒的昆仑奴见到后于心不忍,问明情况后,昆仑奴再三思索然后居然猜出了红绡手势的隐语。磨勒道:“立三指者,一品宅中有十院歌姬,此(红绡)乃第三院耳。反掌三者,数十五指,以应十五之数。胸前小镜子,十五夜月圆如镜,令郎来耶。”崔生大喜并对磨勒敬佩有佳,随命磨勒救人。磨勒运用武功飞身入院击杀恶犬后,救出红绡。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后来一品大人察觉后,查到崔生身上,捉住他后质问红绡去处。崔生由于害怕,就把所有责任推给身份低下的昆仑奴磨勒,于是一品大人就命人追拿磨勒:“甲士五十人严持兵仗包围崔生院,使擒磨勒。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翎,疾同鹰华,攒矢如雨,莫能中之,顷刻之间,不知所向。”故事就此结束,而磨勒在另一个城市里卖药为生,继续过着他那平淡的生活。
西安博物院的那个小黑俑一直默默的矗立在第三展区北边角柜里,它的形象生动自然,看过唐小说《昆仑奴》的人,也许会猜想小黑俑残损的右手似乎正在做“立三指,反掌三次”,他正在反复揣摩着红绡的暗藏隐语的手势……。
关于昆仑奴来源的争论,恰恰说明了它所具有的无限魅力。在艺术方面尤其在文学方面凸显出昆仑儿的勤劳、勇敢、侠义、忠诚、武功高强等;超越了种族及阶级的界限,而西安博物院唯一的黑人俑虽然被当做陪葬俑,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了墓主人希望在另一个世界也有勤劳的昆仑儿陪伴。
▲《大明宫词》里薛绍元带的面具就是“昆仑奴”形象。
我们从感性的艺术角度来看它,又何尝不希望它就是对那个小说里忠诚、侠义的昆仑儿进行的文学、美学、艺术的再造呢。
作者:宋钢
博物馆工作人员
版式设计: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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