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布世界的摩羯文化
刚刚落地华盛顿，接机是当地一个小伙子杰克Jack，闲聊中他自报家门说是摩羯星座，问我是什么星座？
我想了想，这和国内熟人之间询问“属相”一样吧，都是民族文化传统使然，无可厚非。
在西方占星学上，黄道12星座是宇宙方位的代名词，一个人出生时，各星体落入黄道上的位置，说明了一个人的先天性格及天赋。黄道12星座象征心理层面，反映出一个人行为的表现的方式。于是将黄道分成12个星座，称为黄道12星座。依次为白羊座、金牛座、双子座、巨蟹座、狮子座、处女座、天秤座、天蝎座、射手座、摩羯座、水瓶座、双鱼座。
知道杰克星座后，我浮想联翩到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人文学院衣若芬（I,Lofen，1964年10月26日－）教授2019年推出的《书艺东坡》一书，书里谈过苏东坡是“摩羯男”，以至引发一些读者好奇垂询，纷纷请教作者，以为衣若芬教授深谙命理。其实“磨蝎为命”是苏东坡自己说的，和身宫在磨蝎的韩愈一样“平生多得谤誉”。“磨蝎”、“摩羯”都是“Makara”的汉字音译，是印度将古巴比伦Capricornus的转译。
经常听一些研究文物的学者介绍，许多文物上都有摩羯元素，从印度教神像、唐代长沙窑碗、越南青花大瓮，到马来西亚的轿头装饰……我好奇的是：这些摩羯母题（motif）纹样和摩羯星座有关系吗？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明白！摩羯纹样不但从西亚传播到南亚（印度、斯里兰卡、阿富汗），到东亚（中国、韩国、日本），东南亚（越南、柬埔寨），还到南美洲（玛雅文明）、大洋洲（新西兰）；印度教、佛教（汉传、藏传）、回教等等，都能够见到摩羯的形象和变体。可以说，是流传最广的图像之一。
有的学者认为纹样的摩羯和星座是两个系统，主张从文字上区分，纹样的，写成“摩竭”；星座的，写成“摩羯”，都对应Makara。然而，稍加研究，会发现两者来源和指涉有重叠之处，只是纹样随地域、信仰、装饰对象类型转化，不像写在经籍里面的文字较为定型。
公元前2113到2006年的新苏美尔时期（Neo-Sumerian 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中最早，同时也是目前所知的全世界最早产生的文明），古巴比伦水神Enki（或称Ea）的伴随物象就有羊头鱼身的灵兽。希腊神话故事说羊头鱼身的灵兽本来是羊头羊蹄的神“潘”（Pan），在一次纷乱中逃进水里，下半身化成鱼，上身还维持羊头，因为帮助天神宙斯平乱有功，被点为天上的星座，就是摩羯座。
摩羯座的故事和羊头鱼身形象随着亚历山大东征，在公元前三世纪传到印度，称为摩羯鱼（Makara），是吠陀神婆楼那（Varuna）坐骑，也是恒河女神（Ganga）的坐骑，它的造型变成象鼻，鳄鱼齿、羊角、鱼身等，在神像和建筑上出现。
公元四世纪起的汉译佛经和相关著作里，摩羯鱼也写成“摩伽罗鱼”，僧伽提婆翻译的《中阿含经》、鸠摩罗什翻译的《大智度论》《大庄严论经》、释慧琳《一切经音义》、杨炫之《洛阳伽蓝记》、玄奘《大唐西域记》中的摩羯鱼故事不一，或说它大如高山，贪婪多欲，会吞没商船。或说只要念诵观自在菩萨，便可以降伏摩羯鱼，甚至摩羯鱼会舍身救济人命。
考古出土的摩羯鱼纹样较早见于六世纪，位于西安的北周粟特人安伽墓里石围屏，摩羯鱼是长鼻、利齿、鱼身。类似的造型也见于咸阳市隋代李和墓石棺椁盖。此后，唐、宋、辽、金、元各朝都有丰富的摩羯鱼纹在陶瓷、金银器、首饰等对象上面。
回到摩羯星座，印度除了吸纳摩羯鱼作为神明坐骑，也将巴比伦的星象学融入佛教。隋代那连提耶舍翻译的《大乘大方等日藏经》，是目前认为最早和巴比伦历法相符，记载十二星宫的经典，其中“磨竭宫”对应的是十月。
苏东坡怎么知道韩愈身宫在摩羯呢？韩愈的《三星行》诗说：“我生之辰，月宿南斗。牛奋其角，箕张其口”，也就是他出生时对应的是斗、牛、箕三星。按照唐代杜光庭《广成先生玉函经》、托名张果的《张果星宗》，斗、牛星对应的就是“磨竭宫”。唐代不空大师（705-774）翻译的《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说：“磨竭宫，主斗诤之事。”所以苏东坡说他和韩愈都 “平生多得谤誉”。
北宋开宝五年（972）的《炽盛光佛顶大威德销灾吉祥陀罗尼经》画的十二星座图，摩羯座的代表就是长鼻大鱼，星神长着羊头——终于知道为什么摩羯座也叫“山羊座”了！（不是“白羊座”哦）
多说一句，现在许多年轻的朋友、同事，平日坐下来聊天时，特喜欢聊十二星座，用十二星座给你分析性格、预测运程。几乎没有一个年轻人会谈十二生肖，尽管在传统的相书中十二生肖也是算课之一。仿佛谈十二生肖太LOW，而谈十二星座则显得很时髦、洋气、现代。但其实，十二星座的话题并不洋气，也不现代。为什么？因为一千年前的宋朝人，已经跟你我一样在谈论十二星座的运程了。只不过那时候不叫十二星座，叫“十二星宫”。
摩羯座的你、我、他，先别管苏东坡那些“抹黑／自黑”的话，想想，十二星座里，摩羯可是遍及古今世界的文化哩！
摩羯座——《山路》
我好像答应过你
要和你 一起
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
你说 那坡上种满了新茶
还有细密的相思树
我好像答应过你
在一个遥远的春日下午
而今夜 在灯下
梳我初白的发
忽然记起了一些没能实现的诺言
一些无法解释的悲伤
在那条山路上
少年的你 是不是
还在等我
还在急切地向来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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