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泪的记忆,不敢忘,不能忘!
“父亲身中十余发子弹,壮烈牺牲,时年31岁。临刑前,他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汉奸卖国贼!’”
“我们经常一整天吃不上饭,只能喝水充饥,还要咬着牙和日本鬼子打仗。”
“我们接到出发的指令,从距离浦东高行镇十多公里的龚路外海滩上船,开始了海上三天三夜的漂流。”
“竹园中炸出了直径4米多的3个大坑,大坑周围躺着多具尚未抬走的尸体和不能行走的重伤者,有的尸体被炸得手脚分离,散落一地。”
对出生于和平年代的人来说,这些抗日战场上的亲历者的描述再详实、再生动,恐怕都无法感同身受。
他们的口述,为我们拼凑出嘉定土地上曾经遭受的灾难,也让我们知道众多嘉定仁人志士的英勇作为。
这是一段永远不该被遗忘的历史。
1932年,娄塘镇小东街上70余户民居被日军焚毁,新加坡华人慈善家帮助难民重建家园。为纪念爱国志士的无私捐助,沪上知名人士发起筹款,在小东街上建造了娄塘纪念坊。
陈萍时:亲眼目睹日寇暴行
陈萍时,1931年出生于江苏省嘉定县印村,中共党员,其母亲在抗战时期受害。
我出生于“九一八”前夕,可以说,日军对中国的侵略和对人民的迫害,充斥着我的整个童年。在断断续续的求学生涯中,我亲眼目睹了日寇的暴行。虽然70多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那段经历,仇恨油然而生的同时,心中不由自主地蹦出两个字——“自强”。
1937年,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全国人民奋起抵抗,这一年,我踏入了小学的大门。当年秋末冬初,日军在金山卫登陆后,嘉定随即沦陷。地处沪宜公路边上的石冈镇,不堪过往日军的骚扰,将集市西迁至2公里外的中沟村。一天早上,集市开张不久,就有日军来骚扰,赶集民众纷纷跑离集市。开设肉铺的蔡金生还没来得及离开店铺,就被进入集市的一名日军射杀,蔡金生后脑中弹,倒地身亡。
当时我年仅7岁,看到这一幕,赶紧躲进屋里,不敢出门。隔了很久,我终于鼓起勇气,跟随几个胆子大一点的长辈来到事发地,看见蔡金生脑浆迸裂,鲜血流了一地。几名闻讯赶来的家属呼天喊地,哭成一团,一位中年妇女瘫倒在地上哭诉着。从此,我对日本兵更怕,也更恨了。
蔡金生被枪杀,集市冷落几天后恢复。有一天,集市上空突然出现日军飞机,受惊的乡民争相躲进街道北侧的一个竹园内。日机对准竹园俯冲下来,连扔3颗炸弹,估计炸死炸伤40余人。集市在我家东面约200米远,我走出家不远,就听到从竹园传来凄厉的哭声,竹园中炸出了3个直径4米多的大坑,大坑周围躺着多具尚未抬走的尸体和不能行走的重伤者,有的尸体被炸得手脚分离,散落一地。在园内的几棵大树叉上,挂着几块被炸飞的残肢。
日军在嘉定县城
在我家周围,常有日军来找“花姑娘”,令村民尤其妇女谈虎色变。为了逃避迫害,年轻女性外出时就往脸上涂抹黑色的锅灰,使自己显得很丑。
1938年1月12日早晨,几名日寇再次来犯,村民纷纷躲藏,妇女们按事先约定,躲进了几条隐蔽的弄堂中。母亲因正在河边埋头洗衣服,不知道日军已经进村,等到父亲前来报信,日军已经到达,母亲想躲可为时已晚。为了不暴露其他村民的躲藏地点,母亲只得跑回家中,她因受惊过度,刚跨进家门就昏倒在地。后来母亲虽然苏醒过来,但已不能开口说话,数天后去世,时年25岁。
如今,每当给孩子们讲述我那段悲惨的童年时,我都会教育他们要加倍努力。如果每个人都变得强大起来,中国何谈不强大,实现中国梦将指日可待。 (口述人 陈萍时)
左光阜:当兵要当新四军
左光阜,1942年10月参加新四军,1946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后复员到嘉定。曾任嘉定县乡镇企业局党委书记兼局长等职。
皖南事变后,中共中央军委发布命令,重建新四军军部,任命陈毅为代理军长。1941年1月25日,新四军新军部在苏北盐城宣告成立。日本鬼子得知这个消息后,害怕苏北被新四军占据,于是调集几个精锐旅团在苏北疯狂扫荡。为了保存实力,新四军随即撤出盐城,向建阳县(今建湖县)转移,陈军长就住在湖垛镇左家庄,这里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这年我读五年级,中午休息时同学们正向校门外走去,不知谁大声喊:陈毅军长来啦!我听到喊声,使劲挤上去想近距离看看陈军长,没想到一下子来到了他面前。他身穿一件洁白的衬衫,下摆束在浅灰色的军裤里,身材魁梧,慈祥地问:“小同学,这是啥子学校?”大家一起回答:“左家庄小学!”
陈毅军长说:“新四军在前方打日本鬼子,你们在学校要努力读书,锻炼好身体,长大了当兵要当新四军。”我把这句话记住了。
那年8月上旬,日本鬼子侵占盐城后十分嚣张,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有一次,日军来左家庄扫荡,我和父母获悉后马上撤离,祖母却因疾病没法行走,日军烧了我们的房子,祖母被活活烧死!
日本鬼子穷凶极恶,激起了左家庄民众的仇恨,年轻人一个接一个投奔抗日队伍。我也几次跟母亲说要去当新四军,父母说我年纪小,等长大些再去。后来,有个先前在新四军当兵的同乡回来办事,我就跟随他投奔新四军。得知我年纪尚小,一位中队指导员劝我两年后再来当兵,不过看到我人小志大、一再坚持,最终接受了我。
我们和鬼子打游击战,他们出来扫荡,我们就在路边打埋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当时我还没有枪高呢,但心里想着国仇家恨,上战场丝毫不害怕。那时候条件十分艰苦,我们经常一整天吃不上饭,只能喝水充饥,还要咬着牙和日本鬼子打仗。前前后后,游击战打了不下几十次。
印象最深的是淮安一战。这是我参加的唯一一次正面交战,也是最惨烈的一次战斗。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投降。但是,盘踞在高邮、淮安的日军仍负隅顽抗。党中央下令:鬼子不投降,坚决消灭之!我所在的三师就负责攻打淮安,我当时担任文书。
淮安城墙有三丈六尺高(约12米),易守难攻。战斗刚开始时,我们架着梯子进行强攻,但效果非常不理想。梯子刚架上去,日军就推倒,不少战士都摔下来牺牲了。怎么办?我们连长临时召开军事民主会议,大家一起想主意,最后决定在城外搭起碉堡,高度和城墙差不多高,然后在碉堡上架起机枪,集中火力猛攻城墙上的日军。这一招果然奏效,日军没过多久就坚持不住了,淮安被我们攻破,约有1000余名日军身亡,残留部队只得举手投降。
(口述人 左光阜)
邵怀恩:护送飞虎队员安全离华
邵怀恩,又名邵锡泉,1926年出生于江苏省嘉定县青冈村。抗日战争期间,参与护送美国飞虎队斯洛克姆少校。
青年时代我就读于嘉定县勤业中学,这个学校培养了一大批有成就的学子。
与这些学业有成的同学不同,我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1945年,我高中毕业后,经人介绍跟着一位名叫张培馨的商人做生意,后来才知道这位嘉定老乡原来是一名国民党军人,时任忠义救国军温台地区指挥部海门办事处中校副主任。
1945年4月2日上午,美国飞虎队员斯洛克姆少校在上海执行任务时被日军炮火击中,跳伞降落至浦东高桥地区,被当地人营救后送往国民党地下组织。上级委派张培馨护送斯洛克姆至浙江忠义救国军温台地区指挥部。
那时候,美国人陈纳德创建的飞虎队早已名声在外。为了帮助中国抗日,他们在空中打击日本侵略者,战功卓著。当时的我一心想着为国效力,认为保护飞虎队队员是件十分光荣的事,所以想都没想就跟随张培馨一同执行任务。
我和张培馨很快赶到浦东接到斯洛克姆。经过反复研究,护送小组决定分乘两条船出发。张培馨和斯洛克姆随第一条船于5月17日先行出发,却在海上遭到日军飞机的射击。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所在的第二条船不得不推迟启程。几天后,我们接到出发的指令,从距离浦东高行镇约10公里的龚路外海滩上船,开始了海上三天三夜的漂流。
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浩瀚无边的大海,大家都很兴奋,还唱起了《南风吹》《夜来香》等歌曲。途经小洋山时,当地乡绅热情地接待我们。然而再次起航时,却是危机四伏。
行进过程中黑云阵阵,船老大认定这是不祥之兆,便驶进港湾避风。不出所料,我们次日醒来时听见岛上哭声一片,打听后得知昨晚那个岛的东岸翻掉了200余条渔船,而我们因为停靠在西岸幸运地躲过一劫。
意外还在发生。眼见目的地已隐隐在望,风却停了!我们的帆船全靠海风,没有风就失去了动力。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在船两侧装上橹划行。到岸后,我才知道斯洛克姆一行已经抵达。
我们陪伴了斯洛克姆整整一个月,那段时间里他的伤势有所恢复,最后由美军派出的水上飞机将其接走。离别之际,我去送行,心里默念:但愿有朝一日抗战取得胜利,我们再次重聚。在陪伴斯洛克姆的日子里,我被任命为忠义救国军温台地区指挥部办事处中尉副官,负责修理缴获的日军汽艇为国军使用,为抗战尽一份绵薄之力。
关于这段经历,斯洛克姆曾在报刊上写过回忆文章,他写道:我永远记得那些勇敢的中国人,是他们帮助我从日军手中死里逃生。
(口述人 邵怀恩)
王波:组建游击队抗击日寇
王波,1908年出生于江苏省嘉定县娄塘镇西市梢。抗日战争期间,组建“嘉定青年抗日救亡团”,即“娄塘游击队”。
我4岁、哥哥7岁的时候,父亲就牺牲了,关于他的事迹都是母亲陆陆续续和我们说起的。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随后安徽和县沦陷。当时在和县任体育老师的父亲,带着母亲、哥哥和我回到嘉定娄塘老家。在这里,父亲结识了谭继诚、管品涛等爱国人士,他们有一个共同目标: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不做亡国奴。于是,他们以组织读书会的名义,传播进步思想。在此基础上,他们又动员部分失学、失业青年,以保卫娄塘安全为名,筹枪10余支组织起一支小型游击武装,父亲担任大队长,负责军事操练。
1939年5月,新四军东进。7月,新四军何克希部向江南敌区挺进。娄塘游击队派人四处寻找,终于在外冈以西与他们接上头。在了解娄塘游击队的情况后,何克希当即决定派政工大队长王英华直接领导游击队,并将队伍更名为“江南抗日义勇军嘉定青年抗日救亡团”。部队白天隐蔽在娄塘镇西牛郎庙、彭家村一带操练,晚上则进行破路、设伏、袭扰等游击活动,如在娄塘南市梢夜袭巡逻日军、在城东北门外袭扰驻城日伪军、割断日伪军电线等。
日军在娄塘镇附近
1939年7月底,新四军“江抗”主力和外冈游击队抵达娄塘,娄塘游击队就此公开活动。8月3日,“江抗”主力与外冈游击队进发到徐行八字桥附近时,与日伪军发生冲突。这次战斗从上午11时打到下午3时,共击毙日伪军21人。在此后“江抗”大获全胜的虹桥机场战斗中,娄塘游击队承担了筹粮、筹草等工作,与主力部队协力痛击敌伪军。
我军取得节节胜利,使得日军恐慌不已,从而开始调集兵力进行疯狂扫荡,在娄塘地区大肆烧杀。此时新四军“江抗”主力早已西撤,只有娄塘游击队仍在原地坚守,形势急剧恶化,日伪军控制了娄塘镇,并对娄塘游击队进行凶残报复。
在敌强我弱、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游击队活动变得困难万分。父亲和谭继诚向西找寻“江抗”主力,终于被他们在昆山附近找到。何克希听取汇报后,指示娄塘游击队马上分散隐蔽。父亲和谭继诚接到指示后,骑自行车连夜赶回部队。返回途中,父亲的脚踝骨不幸被自行车砸伤,发生了严重感染,不得不回家医治。
8月18日早上6时左右,娄塘游击队队员赵福元报告,有数十名匪徒前来搜捕。父亲因脚伤不便行走,又恐连累同志,拒绝了队员背他同行的建议,并将游击队队员名单交给赵福元,命令他赶快转移。当父亲正准备携枪暂避时,被数名持枪闯入的敌伪军劫持绑上独轮车。父亲看到这些匪徒残害同胞,沿途痛骂这些卖国贼。匪徒们害怕游击队劫走我父亲,当独轮车到达大井塘(离我家约500米)时,将我父亲枪杀。父亲身中十余发子弹,壮烈牺牲,时年31岁。临刑前,他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汉奸卖国贼!”
(口述人 王娟 )
日军在南翔
来源:嘉定报
编辑:徐宇
“上海嘉定”微信
“上海嘉定”APP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