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爆4.5亿元天价的加密艺术会颠覆艺术价值体系吗？

来源：文汇报

本年度迄今全球艺术市场曝出的最大新闻，莫过于艺术家Beeple的非同质化代币（NFT）作品《每天——头5000天》（《Everydays—The First 5000 Days》）3月中旬以近6934万美金（折合人民币4.5亿元）在佳士得拍卖成交。这一成交标志着拍卖史上数字艺术作品最高价格纪录的诞生，同时也使得Beeple成为全球最贵在世艺术家中的第三名，仅次于美国艺术家杰夫·昆斯和英国艺术家大卫·霍克尼。

最近NFT作品《每天——头5000天》以折合人民币4.5亿元在佳士得拍卖成交。这是艺术家Beeple从2007年开始的十几年里在网上发表的五千件作品的打包，使用NFT技术加密。上图为《每天——头5000天》，左图为其局部

将加密艺术NFT作品推向舆论风口浪尖的不止是这一拍卖事件。同样在上月，纽约布鲁克林公园一群艺术家将英国知名涂鸦艺术家班克斯（Banksy）的一幅作品进行现场焚烧，而整个事件过程以NFT的形式记录出售，最终以近40万美金线上成交。随后，英国艺术家达米安·赫斯特高调宣布将进军NFT艺术品市场；全球首个大型加密艺术展“虚拟生境”在北京UCCA美术馆举办；德国著名画廊Nage l-Draxler也将在本月举办名为“页面路径”的NFT展览。难怪纽约著名艺评人Kenny Schachter发声：“在我长达30年的职业生涯中，我从未见过任何像NFT这样能够如此迅速引起波澜并爆发影响的事件。这说明，如果你忽略这一运动，毫无疑问就是你的损失。”

NFT艺术到底是什么？它所创造的究竟是昙花一现的炒作事件，还是将颠覆艺术价值体系的历史性事件？

花4.5亿元拍下NFT作品的买家，并未得到一幅可以挂在家中墙上的画，得到的是该作品的代码，即版权

NFT全称为非同质化代币（Non-Fungible Token），是结合区块链技术的一种加密货币，其最大的特征是不可分割性和不可更改性。相比于常规的同质化代币，NFT代币不可以被分割成更小的货币单位（比如1元人民币可以分割为100分钱），这也标志着NFT的独特性，没有两个NFT是相同的。同时NFT存在于区块链中，它拥有数字所有权属性，随时可以访问、随时可被追踪，同时也是永远存在、不可更改更不可删除的。

NFT目前的市场已售价值近3.75亿美元，其中近一半的成交量来自最近一个月，如果照此趋势，全年的总销售额很可能超过20亿美元，甚至有业内专家预期全年市场交易量可能超过200亿美元。基于NFT的特殊属性，它被运用于包括同样以独特性著称的文化产品，如数字艺术、纪念收藏品、娱乐产品等等。

而诸如开头提到的通过加密货币成交的艺术作品，就被称为加密艺术。而买家通过拍卖所得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物理性的作品，即佳士得的这位买家并没有得到一幅可以挂在家中墙上的Beeple的绘画作品，而是该作品的代码，即版权。同时藏家可以在各国法律规定的框架下根据这一版权去开发相关衍生品。

加密艺术有效助推艺术作品“破圈”，尤其链接了科技新贵的圈层，更从逻辑上使“人人都可以成为收藏家”得以实现

对于艺术家来说，加密艺术是一种新的艺术创作手段，同时艺术家也可通过智能合约形成永久收益分成，在理想状态下有序化艺术家的收入模式，更为重要的是加密艺术标志着一个新兴艺术市场的崛起。据观察，加密艺术的购买群体超过80%以上都是最新接触艺术收藏的人群，即我们通常说的新晋藏家。事实证明，加密艺术确实有效帮助艺术作品“破圈”，尤其链接了科技新贵的圈层。

基于区块链的技术和线上虚拟交易平台的特征，加密艺术拥有了“去中间商”属性，即它不再依靠画廊等第三方机构，而是可以实现艺术家与藏家的直接对接。这无疑是对传统艺术市场体系的一次威胁，从此藏家便不再需要画廊作为销售平台，当然加密艺术的数字化属性，更无须画廊提供诸如运输、维护和保险等配套服务。另一方面，加密艺术更促使了作品的真伪鉴别、交易信息公开化程度，并大幅度增速交易频率，但这是否意味着可以根除艺术市场的内幕交易，还有待商榷。

更为重要的是，以NFT为代表的区块链技术的数字代币，尊崇了一种去中心化和平等化的价值观体系，或者我们可以类比安迪·沃霍尔在20世纪说的“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NFT艺术从逻辑上使“人人都可以成为收藏家”得以实现。

买家的高调现身让人断言这只是披着“艺术”外衣的投资客行为，然而艺术的概念从来就是无限延展的

近日，花费近4.5亿元人民币拍卖购得加密艺术作品《每天——头5000天》的匿名藏家终于现身，这两位买家Metakovan和Twobadour在他们发布的公开声明中高调宣布将计划建立一个虚拟博物馆，用以展示Beeple创纪录的数字艺术作品，同时也将启动奖学金计划，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坚信加密艺术价值的五位NFT艺术家，每人都能获得10万美元的津贴。

同时他们在声明中谈及了自己购买作品的动机是向艺术圈精英阶层所营造的严格阶层化进行挑战。如果说通过这一声明看到的是一种鼓舞人心的宣言，那让我们来通过这两位买家的真实身份和交易过程，来看看这一行为背后所承载的另一层面的投资属性。

Metakovan和Twobadour实为新加坡加密货币投资公司Metapurse的创始人，自2016年底他们就开始了数字收藏，当时更多的是虚拟房地产，随后他们开始NFT领域各种资产类型的投资。而他们两人的公司更创立了一种可以用于对数字艺术进行资产分割的B20（全称The Beeple 20）代币。而就在佳士得拍卖结束后，NFT开始被激烈讨论，超高成交价格也使得这一艺术拍卖纪录发酵为社会事件。伴随着两位买家身份的曝光，B20代币的价格暴涨，可以说他们通过这一系列的资本操作手段，让自己和自己的公司一跃成为全球艺术圈和金融圈范围的引领者，迅速积累了社会资源，当然也转换为了经济资源。对他们来说，这一加密艺术交易行为不仅让他们购得了一串代码、一个版权，更让他们“购得”了名声。而艺术家Beeple近日接受《纽约客》的采访时表示，自己已经把早前销售NFT所得全部换成了美元，即金融术语所称“全部套现并离场”，数着自己账户里套现的巨额美金，Beeple坦言：“说实话，我绝对认为NFT价格是一个泡沫”,但这并不影响他将继续进行加密艺术的创作。

从事件的最开始就不断有人质疑NFT到底算不算艺术，Beeple的作品在严肃艺评人的眼中被认为不具备任何美学属性，更有观点指出也许不应该称它们为“加密艺术”，它们只是一个象征货币的“加密图片”；两位买家的高调现身也让人断言这只是披着“艺术”外衣的投资客行为。

然而，当我们判断一件作品是否属于艺术时，是否该先思考到底什么是艺术，艺术就是具备美学属性的作品吗？艺术就该完全与经济和投资行为割裂吗？如果艺术，尤其是当代艺术，本身的概念就是无限延展的，那为何我们要从上述维度去质疑NFT是否属于艺术？而加密艺术的更大价值在于，它试图通过区块链的技术逻辑完整构建一个全新自洽的艺术生态系统，从而指向对传统艺术交易体系的批判。无论加密艺术是否会实现对艺术系统的颠覆，相信它会和同样在出现之初备受争议的波普艺术、潮流艺术一样被书写进当代艺术史，并继续成为近年来艺术市场的头部话题。（金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