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青岛,一座环湾港城的前世今生

作者:马达

青岛,一座环湾港城的前世今生

载于2019年12月23日《青岛日报》第11、12版(责编:薛胜吉 美编:李晓萌 审读:王忠良 排版:林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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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从哪里来,青岛是怎样发展起来的,青岛的未来将走向哪里?人们常说,这是一座1891年才有的城市,真的是这样吗?今天,我们用历史事实,重新剖析一下我们这个城市的源头,探讨一下我们这个城市的前世今生,以及那个特别令人期待的未来。

青岛,一座环湾港城的前世今生

1910年代的青岛小港

青岛,一座环湾港城的前世今生

近代时期的青岛沿海

城市因港而生

胶州湾的形成,对于动辄数千万年计的地质变化而言,真的非常年轻。

如果对于青岛历史进行断代,第一个标志点可以是胶州湾在3000年前的稳定形成。在此之前,无论是7000年前的即墨区金口的北阡文化,还是胶州市的三里河的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或是平度东岳文化和莱西肖家庄的遗迹发现,那都是存在于黄河文化的边缘,与东夷的海洋渔猎文化交融过程中形成的滨海农(渔)文化。比如我们的先民的氏族名称——东夷“莱”人,其莱字的古意是“种麦子的人”。但是到3000年前的某一刻,整个青岛区域的生存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一切传统的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如果用当今的词汇来讲,应被称为青岛历史上第一次“新旧动能转换”。因为海水的浸渍,沿海出现了大量盐碱地,不适合种庄稼;又因为气候变暖,从北部流淌过来的不稳定的河流,使青岛的自给自足的经济难以为继。再加上大珠山和崂山等山脉的阻隔,更是无法形成良好的种植环境。所以,当地种麦子的莱人,不得不形成两种选择:要么向北、向西向东迁移到平原之中,要么选择另外的生活方式。一部分青岛原住民,特别是被两座大山(崂山和珠山)阻挡的原住民,并不像中原文化一样选择“愚公移山”的方式,而是选择了改变自己的生存技能的方式,依照自然环境重新定位并寻找自己的生存方式。

第一,他们把盐碱地变成了盐场。种不出庄稼,那就晒盐;第二,土地因为海水浸渍变得僵硬,需要用坚硬之物进行翻动,一般的选择是开山辟野寻找新的适合的土地。这里的居民却在研究用什么可以造出坚硬之物。他们通过不断地寻找和实验,通过发明冶炼技术,创造出了一种坚硬的劳动工具,被中原的华夏族命名为“銕”。这个字音、意均通“铁”,就是今天的“铁”。是的,莱人最先发明了冶铁之术。莱人的土地上出土的铁器和青铜器,其冶炼技术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东方发明的冶铁技术,被华夏族所采用使中华文明进入了铁器时代。随着铁器的出现,是劳动工具的革命性飞跃。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是3000年前的新旧动能转换。还是那块土地,庄稼不能种的,就去“腾笼换鸟”从麦田变成盐田;土地难以耕种,就“自主研发”加入科技动能,用“銕(铁)”这种“黑科技”给旧有产能带来“新生命”。

因为已经把粮食生产居于相对次要地位,而盐本身不能食用,是属于可以交易的物品;青岛地区又因为被大珠山、大泽山、崂山等环状山地阻隔,没有良好的运输条件,我们的祖先莱人,不得不去选择一个全新的方式——建港出海,从海洋中获得生路。

现在从西海岸到即墨金口的广泛的湾口、滩涂、码头,在3000-2000年前,曾经被起过多个名字,幼海、少海、淮子口、琅琊等。这其中,以琅琊最为著名。

也因为琅琊古港的重要,所以这座港口这座城也就变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公元前485年,发生在琅琊的齐吴黄海海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场海上战争。这场海战,事实上也是中原华夏民族在与东夷民族融合之后,与东南百越民族的一场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决战。齐国依托琅琊港口的优势,以逸待劳,又训练本地渔民参与防守,一举将企图兼并齐国,继而称霸中原的吴王夫差赶回了吴越之地。

齐国为了能够有效防御南方渔猎民族,从琅琊向西修建了一条防御工事,就是今天的齐长城。有趣的是,这条长城是中国唯一的一条“抵御南方”的长城。今天,在青岛的西海岸还有齐长城的遗迹。

虽然齐吴海战夫差败退,琅琊港的声誉却启发了正在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因为这场战争,齐、吴两国国力大减,越王勾践趁乱偷袭,以迁都北上寻找更繁华之地为目标,破釜沉舟,带着部队、百姓北上琅琊。这场以“迁都”为目的的军事行动发生在公元前472年,所走的路线大部分是海路。在北上迁都之时,“死士八千人,戈船三百艘”。定都琅琊,这也是青岛历史上唯一一次成为地方政权的首都。越王勾践带来了大量越国人口,与本地齐国琅琊人形成了深度融合,使江浙地区文化与齐鲁文化进行了一次深度民族融合。

越王勾践在定都琅琊后,曾告诫其子太子兴说:“从穷越之地发展到跨江涉淮的这份霸业,一定要慎之又慎得守住。”自越王勾践至越王于亲,经历八主,皆称霸,历二百二十四年。但后因大时代所迫,退回江浙,也带回江浙大量齐鲁文化基因。事实上,青岛的这个琅琊港,在中华民族的民族大融合中,是以“中国最初的航海中心”的形式屹立于西太平洋。

而到了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也“锦上添花”地三次东巡琅琊,并“徙黔首三万户于琅琊台下”。“黔首”是指除了奴隶、刑徒之外的自由民。秦始皇通过中央集权的力量,解决了琅琊港口在经济发展中的制约因素——劳动力资源不足的问题,这又为琅琊港的发展注入了强心剂。经过这次大规模的移民,使琅琊港一举成为当时这个本只是“齐东境上邑”的港口,一跃变成当时的经济发达、文化交融的沿海大都会。当时有一个数据,战国时期天下最大的都城是“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的齐国临淄,有七万户,而秦始皇直接移民三万户“自由民”至琅琊,并免除这些自由民十二年的徭役。这对于徭役负担极重的秦朝,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移民政策。当时一户一般不少于五人,也就是说至少有十五万移民进入琅琊。再加上本地居民,人数应不少于二十万人。这些“自由民”用三个月的时间,修筑起了琅琊台。

青岛这座城市,在酝酿萌芽阶段,用四个字形容,可谓“因港而生”。

城市更是因港而兴

在公元70年时,发生了一场青岛地区有记载的历史上最大的地震。这场地震造成了青岛大量人口损失,一度成为不毛之地。在这地震之后,青岛这块区域,从最初的繁华,变成了一块对华夏正史而言并不引人关注的地方。比如崂山,在此时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被称为“牢山”。

其实,最早有关从青岛远航的记录,在那场地震前数百年就有。最著名的是秦始皇相中的徐福东渡求仙药的历史事件。之所以称之为“事件”而不是“传说”,是因为徐福确有其人,而且从近几年的考古资料以及中日两国的历史文化学者的反复印证过程中,我们基本可以判断出,徐福,应该是从青岛出发的最早的找到东北亚近海航路的“航海家”之一。

这条航路大致应该是这样的:从琅琊港起航,经过灵山湾和胶州湾,再沿海岸线向东北航行至山东半岛东端,然后继续向西,沿山东半岛北岸到芝罘(烟台)。此后的航线大致上从山东半岛北岸到蓬莱,再从蓬莱经庙岛群岛航行到达辽东半岛南端的老铁山。然后沿海岸线抵达鸭绿江口,再沿着朝鲜半岛西海岸南下,过朝鲜海峡西水道(釜山海峡),至对马岛、北九州海岸,再进入濑户内海,然后沿大阪海湾南行进入纪伊水道,最后到达熊野滩。

在今天,日本新宫市临海处有“秦徐福之墓”,而富士山又名“蓬莱”,以及遍布日本的徐福会,正是对徐福东渡日本的佐证。而对于青岛而言,印证了一个重要事件:至少在秦朝之前,我们青岛的先民已经形成了一条从中国途经朝鲜、韩国到日本的国际航线。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青岛“邮轮经济”和“远洋经济”的最初形态……

有了这样一个可以开眼看世界的港口,不仅兴旺了本地,也兴旺了周边国家。从秦末汉初开始,持续了数百年时间,从今天的青岛港到朝鲜地区,一直拥有一条“沿岸水行”的路线,这条航线,从某种意义上讲,成为一条技术、文化对外输出的生命线。尤其是汉朝内部发生战乱时,法律简易、民风淳朴、人民天性柔顺的乐浪郡(今朝鲜),就会涌入大量来自中原的移民。这些移民以山东人居多,其中有位叫王仲的谋士,为了避祸,从不其海口出发,“沿岸水行”抵达乐浪,后发展成了朝鲜古代非常著名的“乐浪王氏”大家族。而正史中第一次记载青岛至外国的国际航线,正是《汉书》中对不其王氏避祸乐浪方式的记录。记录的时间为公元前180年。换句话说,二千多年前,我们青岛就已经开辟了“国际航线”。

汉以前,青岛的港城主要地点是在今天的西海岸的琅琊港。汉武帝时,在胶州湾两侧,形成了三港并立的局面,不其、东莱两个新港城出现。一个胶州湾,出现三个港口,在那个时代,只有希腊的雅典、克里特、斯巴达区域才有接近的规模。汉武帝三次巡幸琅琊、不其,其中两次乘船而来。当时的场景被描述为“舳舻千里”,就是船首尾相接,好像绵延千里看不到尽头一般。

青岛之所以在那时就能成为国家级军港,其中重要原因来自于领先时代的造船业基础。在当时领先世界的船尾舵、船横隔仓、舟船钉接技术,已经在青岛的“潮湾”、“老湾子”等秦汉时期的造船厂遗迹中被发现。利用桅杆的转动来调整船帆的用风面,使船可以在各种横风与斜风中穿行的能力,使青岛在那个时代已经成为了造船业的中心。

由于海上交通和航海技术的日趋完善,再加上掌管春夏秋冬、二十四节气的四时主祠位于琅琊,必然形成本地认知的“化学反应”。公元前104年,太史令司马迁等上奏汉武帝“颛顼历,历纪坏废,益改正朔”。因为在秦始皇统一六国后,虽然“书同文,车同轨”了,但是历法并没有统一。夏朝以阴历正月为岁首,商朝以阴历十二月为岁首,周朝以阴历十一月为岁首,而春秋战国后,每年元旦是哪天,一个国家一个说法。比如秦朝和汉朝初年,以颛顼历为基础,就是以阴历十月初一为新年的开始。到了汉武帝时,各种历法已经毫无准确可言。青岛人徐万且,得汉武帝之令,与他的同仁一起,研发出了高精度天文仪器,并研究历朝历法的得失,第一次高精度测算出一回归年应该是365.2502天,并第一次把二十四节气纳入到了新历法之中,第一次规定阴历正月初一为新年的第一天,第一次规定没有中气的月份为闰月。此历法被定名为“太初历”,是第一次较为科学、可以指导农业生产的日历。

从春秋战国到秦汉各朝,青岛的港口经济仅仅聚焦于东北亚地区。而在青岛发生的一个历史的偶然事件,促成了青岛作为更广大海上交通的重要节点地位的实现。

距今1607年前,东晋义熙八年(公元412年),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西行取经的高僧法显到印度取经,陆路经过葱岭前去,在印度,得到了当时印度君主的热情接待。14年后,携带经卷海路返航。因为遇到风浪,本来计划在广州登陆的法显,顺着海流一路北飘,直接漂到了当时名为长广郡的青岛才登陆。

时任长广郡太守的李嶷,请法显到不其城讲经说法。青岛成了法显取经后的第一个传授地。法显是一个有心人,在他的十四年游历中,用心记录了整个过程,完成了一本流传至今的著作《佛国记》,是中国最早的西行取经的传记作品。而这本作品的最后一个章节,是讲述他如何从多摩黎国(今印度西孟加拉邦一带)乘船回国的,从多摩黎国到狮子国(今斯里兰卡),遭遇风浪90天,又到达椰婆提国(今印度尼西亚)……又遭遇风浪……漂流到栲栳岛(今青岛崂山附近)。本来,这个记录只是法显为了彰显求得真经的不易,但却成了中国历史上跨时代意义的第一条海上丝绸之路的第一份航海日志和航海图志。在此后的近千年时间,中国的国际远航者,就是根据这份最初的航海图志原本,顺流而去,拉开了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序幕。青岛,也成为了第一条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

跟随“法显海图”践行海上丝绸之路的后人,在唐宋年间,达到了高潮。中国的沿海先民,开拓了两条海上丝绸之路的主航道,一条是东方海上丝绸之路:从胶东半岛东行连接朝鲜半岛、日本列岛;另一条是南方海上丝绸之路:从江浙闽广下南海,经印度洋、阿拉伯海至西亚和非洲。当时的青岛,已成为东方海上丝绸之路的起航点和目的地。

1396年前,唐武德六年(公元623年),唐太祖李渊注意到今天青岛的位置已经成为朝鲜、日本等国家遣唐使和海上国际贸易的重要集散中心的事实,决定在密州的胶州湾北岸设立板桥镇。当时的板桥镇,国际交流已经呈现井喷之势。板桥镇口岸经常停泊来自新罗和大唐的官方使船,并且在胶州湾两侧出现了名为“新罗村”“新罗坊”的朝鲜人集聚区。并且港口经济已经发展出了港口群的高度集聚,顺着胶州湾,形成了以板桥镇为主口岸,大珠山、崂山、田横岛等多个卫星口岸。在这里出现了使臣、僧人、客商、留学生络绎不绝的场面。当时居住在青岛的新罗人有数千人之多。大概当时的青岛老百姓在问路的时候,首先得先问:“君会说大唐话否?”位于朝鲜半岛西侧的百济国,也派了大量使臣、商贾、留学生往来于两国。所不同的是,他们在历史中成了第二代“徐福式”的传播者,把学来的大唐风尚,再从百济出发,传入日本,扮演了日本文化开创者的角色。

唐代在青岛的海船造船业,在技术方面更加先进。继承汉代发明的舟船钉接技术,又融合了传统榫卯技术,极大地提高了海船的抗风浪能力。在那个时代,乘坐帆船远航日本去游历,已经成了国际旅行的重要项目之一。其实现代国际邮轮上有的大部分功能在唐朝都有了部分展现:《唐语林》卷八记载,“凡大船必为富商所有,奏乐声,役奴婢,以据舵楼之下……船发海路必养白鸽为信。”可以看出,当年的“国际邮轮”,一定已经有了演出表演场所,还有优质的服务队伍,甚至还考虑了海上通信技术,用白鸽报平安信,虽然慢了点,但足以看出唐朝的青岛母港,其航海已经做到了产业分工明确、服务质量过硬、客户体验优良的高质量。

这条东方海上丝绸之路,也非常繁华。大量纺织品行销日韩,来自青州的仙纹绫、密州和登州的赀布、兖州的镜花绫、曹州的绢绵和齐州的丝绢等,行销日本、渤海国、新罗等东北亚国家,获利丰厚,而进口的大多是如药材、海豹皮等基础原材料。这像极了今天的贸易场景,只是当时我们所出口的产品往往是高端消费品。可能当时在日本奈良街头,哪个日本姑娘穿上青州的仙纹绫,就像我们今天美女们穿上日韩欧美的大牌服装一样的“拉风”吧。对了,青岛港口还转运了来自南方丝绸之路的服务于阿拉伯、印度的商品。比如近些年在青岛出土的唐朝的外销瓷器,其图案是为波斯人定制的。原来,这种“来料加工”“来图加工”的代工业务,在千年前就已经有了。

如果说唐朝的板桥镇是中国北方重要的国际贸易港口,到了宋朝元祐三年(公元1088年),板桥镇一跃成为了中国北方最大的贸易港口,成为东方丝绸之路唯一的大港口。

宋朝庆历朝以后,由于宋与金对峙,朝廷严禁登州、莱州与朝鲜半岛、日本列岛的海上贸易往来,今天青岛的位置被凸显出来。在航海、造船技术发达的前提下,除了传统航线外,还开辟出了由板桥镇出发,出胶州湾,东渡黄海,直航朝鲜半岛西海岸的直航航线。由于这条航线航程短,若顺风,一夜可达朝鲜,这又进一步加速了商业的聚集。特别是在1088年批准设立继广州、泉州、明州(今宁波)和杭州之外的第五个具有今天海关功能的市舶司后,更是突飞猛进发展,成了宋朝北方边界上唯一一个海上贸易中心。

从1088年设立板桥镇设立市舶司到1217年金朝禁止了板桥镇的贸易功能之间的129年,是青岛城市格局形成的时代。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在这个时间,青岛,可谓“因港而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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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一座环湾港城的前世今生

未来的青岛,必是一个“港通四海,口碑天下”的世界级航运中心城市,这是历史的选择,也是我们奋斗的结晶。

从先秦到宋朝末年是青岛港口城市塑造的自由发展阶段。其优势源于地缘政治、地理环境、气候条件以及极东之“风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这种机遇,并不稳定,比如在南宋末年,金人开始南下之时,青岛的边贸中心的地位转瞬间就消失了。

青岛真正依托港口开始可持续发展,在于一次修造运河的尝试。在公元1281年,元世祖忽必烈就已经意识到了如果能用一条运河的方式,在山东半岛狭长的位置进行贯通,可以至少节约1500里的大都与江浙的运输距离。在此战略基础上,再加上蒙古人的强大的“执行力”,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修筑完成了一条长达150公里,南起胶州湾,北达莱州湾的胶莱运河。

这是世界上第一条通海运河。

主动运用科学技术手段,从经济战略和政治战略高度营造全新的营商环境,这是胶莱运河带给我们今天的重要启示。通过政策的抓手——只要参与工程的,免税一年,从而保证了大量人力自愿参与工程建设;通过市场预期设计,可以缩短从江浙到大都(今北京)1500里的距离,大量商船群起而聚之;海船与河船在构造技术方面完全不同,海船进入胶州湾,需要换平底船进入运河,进入莱州湾后,再换回海船驶入渤海。在这个过程中,创造了大量就业。据记载,至少需要6000艘次平底船游弋在胶莱运河之中。这就意味着,至少创造出了数万个河海相关工作岗位。等船的客商、提供船务给养的服务商、提供消费的各种商人,广泛聚集于此地,更是让这里成为一个功能完善的滨海城市。在当时,促成了一个著名的港口——塔埠头港。当时任松江知府(即今天的上海市)的张之翰,来塔埠头考察的时候,考察报告中这样写道:“本地连齐俗,人全带楚音”,意思是说,这个地方虽然是山东的地方,但是我们江浙人却大量聚集到这里,到处都有江浙人在这里做生意,当地的“青岛人”,都学会说“上海话”了。

但是非常可惜,当时的胶莱运河常常处于运力满足不了市场需求的窘境。当胶莱运河的河海联运市场处于供不应求阶段之时,跨时代的水利学家郭守敬,重修隋朝开通的京杭大运河,再加上他创造性的把大运河的北端连接上新修的直通大都附近通州的运河,又修了条从通州直抵今天积水潭的通惠河,这条运河,如同今天的京沪高铁一般,直接让我们的胶莱运河丧失了连接南北大动脉的“垄断”地位。

这次大变革,发生在1289年,距离胶莱运河的开通,仅仅8年之后。塔埠头作为那个时代航运中心的地位,也仅维持了8年时间。距离缩短所带来的成本红利,与“带宽不够”,满足不了“流量”所造成营商环境缺失,完全不是虽然距离远,但能保证“大流量的带宽”,也能保证送达时间的京杭大运河的对手。在主要目标是为满足“国有运输需求”的元朝廷看来,选择哪条路,已经可以确定了。

在1289年,元朝朝廷决定罢停与胶莱运河一体的南北海运。塔埠头,这个胶州湾北岸的港口,以及青岛这个城市,只能去寻找新的机会。

元朝是一个短命的王朝,明朝很快到来。在246年后的1535年(明嘉靖十四年),时任山东按察副使的王献,来青岛视察。他注意到一个问题,在1289年之后的这两百年时间里,虽然胶莱运河停止了国有运输,但是在胶东半岛:即今天青岛、潍坊、烟台、威海、日照的民间商船,一直在使用这条运河。只是过了200年,淤塞情况更甚了。他充分理解了河道的疏通,是当地营商环境的关键。王献向朝廷提出,清淤胶莱运河,并且经过研究,发现海船如果想要进入胶州湾,有一段名为淮子口的位置,礁石纵横,很容易出危险,所以必须重开在元朝因为修筑工程技术难度太大而半途废弃的马濠运河。

马濠运河的开凿,王献充分吸收了元朝经验,只是在此时,他以货币投资的方式,雇佣千余名石工,用日银二分,合豆米两升五合(今天3.5斤)的价格,相当于现在每个月3000元左右的工资,还经常给雇工酒肉改善生活,激发了劳动积极性。他还支持技术创新,采取火烧加水浇的“爆破”手段,仅仅用了3个月的时间,于1537年的农历四月廿二日,打通了长达7公里的马濠运河,让胶州湾终于形成了可以“安全生产”的水道。当时条件下,任何海船,都可以无需考虑河底礁石,安全进入胶州湾,缩短南北航程。

从1537年到1897年的360年的时间里,跨越了明、清两个朝代。虽然国家的主要政策是实施海禁,但是国内航运贸易是法律允许的,所以“国内航运贸易中心之一”,成了青岛这个城市发展的基础。以胶莱运河的服务体系为基础,悄悄自由发展。在1890年代时,城市的中心在云溪河两岸,就是在今天的胶州老城区附近,那里已经形成了规模庞大的城市体量,有钱市街、菜市街、果木市街、面市街、姜行街、骆驼市街……数十条街市,当时的钱市街,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金融区”了。

虽然明、清两朝闭关锁国,但是从先秦就已经形成的长达数千年的海上丝绸之路,在民间并没有停止。只是这些远航者,选择了一块相对偏远的海岸线,躲在崂山的背面,今天青岛区域的最东边,设立商港。在乾隆年间,悄然形成了一个新的港口——丁字港金家口,这是青岛绝无仅有的不在胶州湾湾口内的一个港航中心。曾经,被描述成“市街宽敞,店肆栉比”,为“沿海城市之冠”。在这里,可以远航到仁川、东营、海州等多个港口,成为南北贸易和山东地区海外贸易的枢纽港。但是,因为这个港口依然是国家战略夹缝中形成的港口,无法阻挡大时代的变化,在港口的东边,烟台港一开港,金家口就不得不进入到衰退的行列,同几百年前胶莱运河的命运如出一辙。

如何评价宋朝末年到清朝末年间600多年这个城市的状况?这个时代,遍布胶州湾,留下了从海中讨生活的各种“试验区”。板桥镇、女姑口、金家口、塔埠头……

从十六世纪到十九世纪,在工业革命的推动下,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法国、英国、德国、美国……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世界掀起了建立新秩序的进程。十八世纪末,普鲁士公国赶上了工业革命的大潮,迅速蚕食周边日耳曼民族,形成了德国这个日耳曼人的国家。而当日耳曼人开始发迹的时候,世界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他们能够获得的原料产地和市场,就剩多哥、德属圭亚那、德属西萨摩亚等,甚至日不落帝国的维多利亚女王觉得德国皇帝太可怜,居然送给威廉二世皇帝一块非洲的土地,为的是促进“英德友好”。

但是,土地是国之根本,没有寻找到一个海外优良港口,成为德国发展的短板,成了德国朝野一直在琢磨的事情。他们派遣了自己最高质量的学者,以考察者、传教士、旅行家、学者的身份,全世界寻找适合的土地。其中最活跃的,应属地质学家李希霍芬。李希霍芬非常有眼光,在他的考察中,充分分析了历史地理环境,在美国,他发现了金矿,促成了今天我们熟知的一个城市——圣弗朗西斯科(旧金山),他在对中国十八个行省考察的时候,认识到中国历史上有一条用丝绸连接东西方贸易通道的线路,可以称之为丝绸之路。

我们今天所说的丝绸之路,就是李希霍芬提出的。他还给德国政府提出了在中国设立殖民地的建议,在他的理解里,山东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有煤矿、有金矿、有平原、有山地,更重要的是有优良的海港,如果能够获得博山的煤矿开采权——“那里的道路都是用煤渣铺成的”,然后修建一条从博山到胶州湾的铁路,再用这个不冻港连接汉堡和柏林,那将是德国皇帝在东方的一条“黑色珍珠项链”……

终于,德国人获得了“巨野教案”这样一个谈判筹码——用两个德国传教士的性命,获得了青岛的551.5平方公里土地。最重要的是,德国终于在远东获得了一个优良的港口。这个事件,发生在1897年的冬季。我们从城市发展的角度来看,这是青岛正式从一个东北亚的区域中心港口,加入到了全球航运体系。也就在那个时候,这个城市第一次正式命名为青岛。

事实上,这是19世纪到20世纪,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依托海洋经济进行全球化的最早期形态的延伸。像青岛这样的深水不冻港,在人口中心点、物产资源中心点并拥有良好港口条件的区域,必然会成为中心。顺着亚太区域从东往西,聚集着东京、长崎、釜山、仁川、天津、青岛、上海、广州、香港、高雄、西贡(胡志明市)、新加坡、孟买、加尔各答、甚至远至伊斯坦布尔、直布罗陀等国内外沿海城市,这是欧亚大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一体化发展。近代以工业文明、机器生产、近代蒸汽驱动的船舶,取代了帆船时代。以青岛为例,从正式开始建设这个港口仅用了7年的时间,经济发展水平就超越了山东周边的所有港口城市,形成了中国东部“上青天”三城联动(上海、青岛、天津)的新格局。这种GDP翻倍超越的情况,究其原因,是因为“拿来主义”,把西方的城市发展理念、制度设计、技术成果、文化成果,全部“设计”进了青岛。

首先是在制度方面。德国在1898年9月2日,就确立了胶州湾租借地为“自由港”,向世界各国开放,由海路进入青岛口岸的船只,均不征税。若货物运进中国内地,或由中国内地运往胶州保护地,再由海路运往他处,则需照章完税。这种制度,对于当时的中国港口而言,是从未遇到过的先进政策,如同今天我们看深圳特区或上海自贸区一般。同日,德国通过媒体公开青岛城市规划、颁布土地法规,确定占领区所占用的土地均与土地所有者洽商地价予以收购。10月3日,总督府开始标售第一批土地。这种制度设计,使青岛这个城市成为中国近代第一个真正按照规划,并通过制度设计获得基础城市发展资金的城市。

第二,国际最先进技术成果进入青岛。1899年,筑港工程和胶济铁路开始同时进行,这其实和1535年明朝山东按察副使王献疏通胶莱运河和马濠运河如出一辙。只是那个时代还是帆船时代,而在这个时代是蒸汽时代。面对的也不仅仅是东北亚的经济贸易往来,而是世界经济的大循环、大分配。1901年,德国汉美轮船公司开辟青岛至德国航线,大港工程开工,栈桥扩建;为了配合航运业的发展,配套了周边产业。比如决定设立海员俱乐部(今名水兵俱乐部)提供娱乐设施;设置船政学堂,培养人才;设置亚洲最大浮船坞,提供维修资源;设置海关,承办相关贸易业务。为了提供更好的“模范”效应,创造了弗里德里希大街(中山路)等商业街区,在栈桥码头、小港码头、大港码头外,都设立出一片具有很强欧陆风情的商业街区。可以说,当时青岛的建设,集合了德国政府的所有现代中心城市的想象。所以,当时德国议会有这样的评价:对青岛的投资,比对非洲多哥的投资大得多。但多哥的面积是青岛的百倍。

第三,文化成果进入青岛。德国人几乎在早期阶段,把他们的所有文化亮点都引入了青岛,但都是为了服务于港口的发展。威廉二世的弟弟海因里希亲王亲自推动对青岛的文化渗透成了不争的事实。德国远东舰队第三乐团进驻青岛;在当时德国领先全球的电影摄影业进入青岛,使青岛拥有了中国最早的商业电影院之一和完善的摄影服务机构;《青岛新报》等数家报刊,以报道船信为主,甚至在1899年1月22日,德国美最时洋行就开始发布邮轮广告——“12月17日,出口船,礼拜六。阿斯托林轮船,晚往神户,仁记行,青岛又开往胶州、烟台,美最时行。”可以说,当时的青岛,以港口为中心,形成了文化的中心,栈桥、小港、大港背后,也被明确成为了青岛的商业和文化的中心。

1906年大港落成,并与胶济铁路连接通车,是青岛这个城市走入快车道的标志性节点。青岛的早期成功的华人企业家,大都形成了这样的发展模式:从买办发展成贸易商,从贸易商变成地产商或制造商,再变成金融商。其原始的发展思路非常朴素:先打工赚钱,能够比较容易实现财务自由的是为贸易洋行当买办;原始积累到一定程度了,就自己开个贸易公司。因为大多是移民而来,背后总有老家的物产资源可以利用,所以转口贸易会形成较大回报;钱赚得多了,会考虑买房置地,实现中国人传统的“安居”模式。但房地产在当时不稳定,在贸易的过程中,把初级产品变成高级产品会赚更多钱,所以做工厂变成制造商更合适的选择;到最后,发现自己的产业如果能够更加稳定,需要对资金进行管控和融资,所以开个金融机构是合适的。因而,在商业区的周围,比如馆陶路附近,形成了大量华人金融机构。

这种发展模式,从1906年开始,跨越了一个世纪。青岛港口城市,经历了北洋政府、日据时代、民国政府、美据时代,以及新中国的持续发展,直至改革开放和新时代的各个历史时期,港口吞吐量不断爆炸式增长,港口空间不够就拓展港口,功能不齐就技术进步,一直以一个国际大港的目标不断突破自身的局限。从1906年时候的华北港口的中心,到东北亚航运中心,再到全球十大港口之一,一直走到今天,成为世界最大的港口群之一山东港口群的核心港。

而青岛这个城市,也因为港口的兴旺,以及时代对港口功能的需求的不断变化而发生重要变化。先是中山路附近的最早的栈桥码头,是1898-1901年的核心港口,这里聚集了青岛资源的核心。后来港口资源无法匹配后,根据那个时代的需求,这里变成了第一个商业文化中心。栈桥上的回澜阁、小青岛的灯塔,变成了青岛第一组城市文化地标;1901年到1906年,核心码头转到小港之时,每当有邮轮进港,整个城市都为之沸腾,大鲍岛区域成了青岛的商业中心,青岛早期的老字号,其发源地大都来自那里,形成了今天青岛的商业贸易文化的基础;大港与胶济铁路的连接,迅速让这里变成青岛的贸易中心。在近百年的历史上,青岛港,不断创造出世界第一……

随着城市的不断发展,青岛的国际化程度越来越高,城市空间需求不断扩大。随着东部新区开发,在燕儿岛山下的青岛造船厂,先是变成青岛第一个邮轮港,又变成奥运会帆船基地,再到上合峰会举办地,用另外一种形式,创造出商业文化地标。旁边的五四广场上的雕塑“五月的风”,成为青岛今天的核心城市地标。在2000年之后,港口的需求进一步提高,东海岸已满足不了需求,西海岸重新变成了青岛航运的中心。这次,不是配套的蒸汽火车,配套的是高速铁路,以及胶东国际机场,形成海陆空一体化发展的格局。为了更好地发展,山东港口集团在2019年应运而生,成为世界上顶尖的港口集群之一。

从某种意义上讲,青岛的胶州湾,已经成为了青岛港口群的“内湖”,而连接这些港口的,不仅有传统的海上线路,还有东西南北四个高铁站点、密集布局的地铁线路和城市轻轨,以及完善的高速公路、公交线路,甚至在胶州湾北岸,布局了青岛胶东国际机场,这个山东半岛最大的空港。可以说,用上天入地、海陆空联动的方式,为整个青岛的航运布局,形成了“矩阵式”发展的新体系。

在2019年的今天,距离1899年已经过去了两个甲子。我们正在从青岛邮轮母港不断向世界发送着远航的邮轮。在这个新时代,邮轮已不仅仅是一个文化旅游载体。它承载的,是青岛这座依托港口发展起来的城市,走入新时代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工具——用邮轮为媒,接触世界、融合全球。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城市发展“风口”。随着2019年山东省港口集团落户青岛市北区的大港区域,这个因港而生的城市,获得了历史上在航运领域里面积最广大的发展平台——青岛形成了六大功能不同的港区。再加上周边烟台、威海、日照、潍坊、东营、滨州等港口的同体系联动,形成了可以媲美欧洲北海港口群、波罗的海港口群、亚洲东京湾港口群、长三角港口群、珠三角港口群、京津唐港口群、美洲纽约港口群的世界级港口群之一。而这个港口群,我们应该特别注意一个关键港口:智力的“中心点”,在青岛东海岸的布局。因为,这里不仅仅是山东省港口集团的所在地,更是山东唯一一个邮轮母港的所在地。

把青岛真正变成一个国际都市,是我们的奋斗目标。我们有理由相信,用上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大港区域的邮轮母港,将会蜕变成未来青岛的新地标。因为这里将会变成一个国际化的航运“中心”。因为,每天,将有数万人从这里出航做世界的生意,也会有数万国际人才通过这个渠道进入青岛,为我们这个城市服务。没有什么资源,比优秀的人才更为重要。

青岛,因港而盛,未来可期。

(该文由青岛市市北区新的社会阶层代表人士联谊会主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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