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年前的今天缅甸爆发了一场大屠杀，如今缅甸复兴之路仍然艰难

“32年前发生在缅甸的大屠杀，如同一道未愈合的伤口，让民众对军政府的残暴至今仍心生恐惧。”

今天是2020年8月8日，32年前的今天，成千上万学生、佛教僧侣、公务员和普通市民参与全国大罢工，同时在缅甸各地大小城镇示威游行，呼吁启动民主转型、结束军方统治。这些抗争的规模和范围之大，出乎政府意料，政府于是下令军队以武力镇压。军队向和平示威群众开枪，造成数百人死伤。民众大多闻风而逃，但有些示威者展开反击，用自制汽油弹、刀剑、毒标枪和削尖的自行车铁杆等武器，杀死一些警察和官员。

32年来，缅甸历经波折。时至今日，缅甸不仅有备受国际关注的若开邦穆斯林族群的问题，还有政策不稳定及人才不足导致的经济困境、停止不了的内战、货币贬值、基础建设不足、各项政策执行力不足等。再加上今年疫情、洪灾，使得缅甸经济发展困难，也使得当年备受国际肯定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国内民众眼中的民主斗士昂山素季，备受压力。

缅甸当下所面临的困境，你我都很清楚，不是短时间内造成的，更不是三五年就能解决的。

奈温将军上台，实施高压独裁统治

要谈这困境的起源，得追溯到1962年3月，当时奈温将军（U Nay Win）以国家正在面临即将瓦解的危险为由，发起政变把民选总理巫努（U Nu）赶下台，开启了他的缅甸式社会主义时代，用高压的手段统治到1988年。他夺权几个月后，7月7日仰光大学的学生们示威抗议他的独裁统治，但立刻被镇压，造成不少学生死伤，被称为七七事件（Seven July）。从此以后，民众对奈温政府失去信心，对政经情势敢怒不敢言。1980年后期苏联经济走弱，东欧各国兴起民主改革，尤其当1986年菲律宾的“人民力量革命”，成功推翻独裁总统费迪南德·马科斯，缅甸人民开始蠢蠢欲动。

奈温将军

当时，国内外情势的变化让年近80岁的奈温开始为自己退路著想，1987年8月，他罕见向人民承认其政策失败使国家经济陷入困境，却又在9月5日无预警宣布废钞，使奄奄一息的经济休克，令多数刚领到薪水的基层人民受到严重打击。

种种因素，让25年来人民们被压抑的不满情绪随废钞事件达到最高点。仰光的学生们开始发动抗争活动，要求民主政治及经济改革。随著零星的学生抗争活动展开，造成了一些冲突事件，其中在一次的示威活动中，仰光工学院的学生领袖Ko Pon Maw被警方射击身亡，并有多位学生被逮捕。这不但激怒了学生，更激怒了整个社会。在学生的号召下，仰光开始出现一波又一波的抗议活动，不只要政治经济改革开放，更强烈要求当权者对学生领袖被击毙一事给个交代。

为平息风波，且避免学生集结造势，军方占领了部分校区，政府也宣布全国大学放假，各地区零星宣布宵禁，国家媒体完全封锁所有示威抗议消息。民众只能靠国外媒体来了解自己国家的情况。为完全控制住军方，军中严格禁止收听国外媒体。后来宗教团体也开始加入动员，并开放寺庙场地供学生及反对人士使用。只要有规模较大的示威活动，政府即调动偏远地区军队，宣称有暴民作乱，使不知情的基层军人无情地镇压学生。当时只有被奈温斗争下来的退休将军U Aung Gi发表公开信，谴责政府迫害人权，要求经济开放政治改革等。

1988年1月的仰光抗议活动，照片中可见警察和其他著制服的公务人员参与示威活动，当时缅甸政府已下令，公务员重返工作岗位将面临处分。

奈温完全不在意沸腾的民怨，大学反覆地开学又放假，宵禁、解禁命令随抗争活动反反覆覆地执行，让整个国家混乱不堪。几个月下来局面失控，政府只好宣布大学无限期休假。在国内外压力下，奈温在1988年7月23日做了政策性的宣布，宣布他和总统U San Yu退休、将开放党禁，却语带恐吓地说国家不会放任暴乱行为，若有任何暴动，枪口不会对空发射、必定要人命。另一方面为平息民怨，内政部长则为被警察抓进囚车内的41位抗议学生窒息死亡一事负责辞职下台，为表示政府的诚意，恢复了被各大学开除的学生们的学籍。

1988年3月的仰光街头，在一场骚动中学生试图翻倒一辆卡车

但学生和人民不相信，也不接受政府的善意，尢其奈温的“要人命”之说更是激怒了全国。被迫放假返乡的大学生刚好成了各乡镇示威活动召集人，压抑已久的社会各界也纷纷投入抗争活动。各地的学生、僧侣及反对派人士开始串连策划举办全国性示威活动，并选了1988年8月8日为民主革命的吉祥日，命名为“8888”运动。以当地寺庙为基地号召返乡的大学生、高中生及民众，身穿白衬衫黑沙笼上街示威要求民主改革、经济开放。就这样，缅甸的首次民主运动由仰光、曼德勒蔓延到全国。仰光的交通因此瘫痪，全国经济随之停摆。

1988年8月，学生和僧侣于反政府抗议期间走上仰光街头，要求缅甸实行民主，当时，更有上千名民众走上街头庆祝解除戒严令。

当然，奈温依旧不肯放手，在幕后策划指挥如何打压抗争活动。他的接班人，也就是被人们称为“缅甸屠夫”的U Sein Lwin，在短短16天任期内，用残暴的军事手段打压杀害示威抗议的学生及民众。

1988年8月10日，士兵四处开枪，并且闯进仰光总医院，打死正在治疗伤患的医护人员。在国际的谴责及压力下，就任总统仅17天的U Sein Lwin下台，并由曾短暂在耶鲁大学任教过的法学博士Dr. Maung Maung接任，文人临时政府于8月19日上台。但人民对政府的信任尽失，不再接受奈温的任何傀儡，抗议民众要求立即解散政府、成立临时政府并举办选举。政府表示让步，承诺开放组党，择期举办选举并宣布解禁。

20多年来，独裁者奈温对异议人士用各式各样的手段赶尽杀绝，当时社会上没有一位可让人民完全信服的有力人士。这时被奈温斗下台的前总理巫努，前国防部长吴丁巫（Thura U Tin Oo，现民盟顾问）、退休将军翁吉再次出现。

昂山素季出现，给全缅被压迫的人民看到了希望

当时正逢年迈的昂山国父遗孀，昂山素季的母亲健康出了问题，她的一对儿女昂山吴及昂山素季从国外赶回探望。民间开始传出各式小道消息，传说昂山将军的长子昂山吴可能会集结所有反对势力组党，并参加选举。但这只是老一辈过气政治人物的单方面期待罢了，昂山吴本人对政治没有兴趣，也看不出他对国家及人民是否有热情。另外，可能是受到当权者的利诱、恐吓，探望母亲后昂山吴离开仰光返回美国。

相反地，昂山素季则留下来照顾母亲，整个社会又把希望转移到她身上。从此，昂山素季也踏上燃烧自己照亮缅甸的民主斗争之路（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昂山吴与昂山素季打官司，争夺仰光唯一父母留下的住宅，也就是昂山素季目前的仰光住宅《昂山素季陷家产纠纷，哥哥不服遗产分配再上诉》）。

因为Dr. Maung Maung不同意成立临时政府，全国民众的示威游行活动就没有停歇。在仰光参加抗争游行的民众越来越多，不只交通瘫痪、政府部门、学校全面停摆。

1988年8月26日，昂山素季在大金塔后门对50万示威民众做了“民主政治”的演讲，她主张以和平的方式争取民主改革，她的演说不只轰动了全国，也使人民相信这次的抗争将为国家带来改变。隔天受到人民敬仰的前国防部长吴丁巫在仰光总医院对示威民众公开演讲。接下来学生会成立，敏哥耐（Min Ko Naing）被选为会长，巫努和翁吉则成立了“民主及和平总会”。政府和反对力量则正在为成立临时政府与否、该由哪一派主导选举、何时举办选举等议题僵持不下。

混乱中，一队激进的抗议民众和青年僧侣队，攻进了仰光市区军方存放大量军火的贸易部大楼，打算把大楼炸毁，后来由学生会居中协调，和平解决了可能发生的大灾难。但部分军火已被青年僧侣队带走，由昂山素季出面劝说后，把所带走的军火归还军方。当时部分抗议队伍主张用武力对抗不愿解散的政府，部分人则相信军方将分裂，期待军中部分力量靠向反对派。

军政府与昂山素季的博弈出现转机，军政府转占上风

此时，有心人士放出消息说，巫努与昂山素季达成共识、已成立了临时政府，而且联合国将认定临时政府具有合法性。但当天昂山素季公开否认成立临时政府一事。当然外界无法得知她否认的原因，她的犹豫与不愿与巫努合作，使军方得到了捷足先登的机会。由将军苏貌（Saw Maung）为主席的“恢复法律与秩序全国委员会（State Law and Order Restoration Council, SLORC）”，宣布由军方暂时接管国家政权。

1988年9月18日到19日，士兵重返街头，火力全开、再次血腥的镇压抗议民众，以实弹向和平示威者开火，数千人被杀。另有数千名维权人士被捕、数千人逃往国外。站在示威前线的学生领袖和其他维权人士被判处重刑，并在狱中遭到酷刑和其他虐待。一周后，昂山素季、吴丁巫和巫翁吉宣布成立“全国民主联盟”，但一切为时已晚。

昂山素季反复遭到软禁，与家人分离，民主之路艰难险阻

学生会部分领袖及抗议人士为躲避逮捕，逃往泰国、印度边界，部分加入了叛军，部分则被捕入狱，反抗力量全面崩解。接下来，军方清除了军中奈温的所有旧势力，办了一场选举戏码却不肯把政权交给胜选的民盟手中，而昂山素季却反复被软禁。

为平息反政府示威游行，苏貌（Saw Maung）发动军事政变并命令部队进入仰光街头

1988年9月的仰光街头，来自缅甸社会各阶层反对26年专制统治的游行示威，当时军方重新掌权，引发抗议者和军队间的冲突。

期间，军方使出各种手段逼迫昂山素季离开缅甸，更试图暗杀她。但她很清楚一旦踏出国门她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从此她和年幼的一双儿子生离、与心爱的丈夫死别。她的国家又掉入了另一个黑暗深渊中。

缅甸独立以来最血腥、死伤最惨重的这场“8888”运动，看似是缅甸的民主革命运动，但最终却以失败收场。这失败对缅甸人民而言，不仅仅是外界所看到的政治层面，整个教育体系被摧毁、国家所有资源及经济命脉完全被军方控制。

缅甸教育体系遭受重创

自1987年后期，忽开学忽放假的大学直到军政府上台后，放了将近三年长假。为了疏解堆积三年的大一新生，一学期的课程压缩在三个月内完成。知识分子开始出走海外，有能力的家庭纷纷把孩子送往新加坡、澳洲等地移民就学。

1988年9月18日档案照，警方加入了在缅甸街头反政府的示威者，部分军人也加入支持民主行动的行列，然而当时军方已宣布掌权

为避免学生集聚再度造势，政府开始规划分拆各大学。在师资短缺的情况下，仰光及曼德勒郊区和二、三线市镇新建多所学院，大量成立函授课程，政府更鼓励大学生就读函授课程。随着昂山素季的软禁和释放，一波波的抗争事件又开始出现。

在2007年8月15日发生了第二次民主革命，也就是大家比较了解的“番红花革命”。从此军方长期驻守仰光大学及曼德勒大学校园内，至今尚未完全恢复原貌。被军政府恶整后的教育体系，培养符合现代企业要求的高科技人才的能力有限。这也是缅甸经济发展的一大困难之一。

2007年9月，由一群僧侣领导多达10万名反政府抗议者于仰光游行，此为自1988年后缅甸最大规模抗议行动

32年后的今天，缅甸依旧困难重重

32年了，缅甸推着“沉重的包袱”，艰难前行。虽然备受瞩目的昂山素季上台执政，但政府的改革之路处处受限，国防部、内政部、边境事务部及国家媒体依旧牢牢掌握在军方手中。原本执政经验不足的昂山素季政府，资源被掏空、国家百废待举、内战，希望国家还将若开邦问题强加在她身上，上台四年的时间来，艰难前行。

不过，尽管艰难，但我们可以看到，教育、电力、投资、医疗、基础道路等，都在不断向好发展。感谢曾经为缅甸民主革命做出努力的革命斗士，那些血泪，我们没忘，未来，我们也不会忘。

惟愿，缅甸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