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VMH和Zara等富豪老板为何会将近300亿美元资产放在小小的卢森堡？

文/ Giacomo Tognini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福布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对这世界上一些最富有的人——包括的LVMH老板伯纳德·阿尔诺和Zara的老板阿曼西奥·奥特加——是如何以及为什么会把近300亿美元的资产——从飞机和直升机到葡萄园和豪华酒店——存放在这个面积仅相当于半个特拉华州的欧洲国家的控股公司中进行了调查。

今年8月，世界第三大富豪、奢侈品巨头路威酩轩集团（LVMH）董事长伯纳德·阿尔诺（Bernard Arnault）以约8.5亿美元的价格出售了他在法国零售商家乐福（Carrefour）持有的5.5%的股份。据该公司的年报显示，他是通过一家在欧洲小国卢森堡注册的公司Cervinia Europe持有了大部分的这些股权。阿尔诺于2013年成立了Cervinia Europe公司，随后便将其持有的部分家乐福股份从另一家卢森堡公司Blue Capital s.a.r.l.转移至它名下。Blue Capital也是他在2007年为持有家乐福股份而设立的，当时他首次购买了该公司9.1%的股份。

这也并不是阿尔诺通过卢森堡的公司持有的唯一资产。卢森堡是一个欧洲金融中心，其地理面积只有特拉华州的一半。除了家乐福的股份，截至2020年12月，阿尔诺名下还有二十多个设在卢森堡的公司，并通过这些公司持有着大约16亿美元的私人投资。设立这些公司有一些明显的好处：如果阿尔诺清算Cervinia Europe，他可以免税获得收益（以及出售家乐福股份所得的现金）。此外，由于卢森堡对股息实行100%的免税政策——只要你在控股公司持有价值至少140万美元的股票，或一年内持有公司10%的股份后，这项优惠政策即开始生效——因此，自2007年以来，阿尔诺可能已经从家乐福获得了近9亿美元的免税股息。他的一位发言人拒绝对此置评。

阿尔诺可能是通过卢森堡控股公司进行投资最富有的人，但他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卢森堡受到亿万富豪和富有投资者的青睐，是因为它对控股公司的监管较轻，还有对财富友好的税收制度，以及大量的税务律师、会计师和顾问——而且直到两年前，它还相对保密。

2019年3月，该国政府按照2016年欧盟的一项指令，启动了一个上市公司登记处，以追踪所有上市公司的实益所有权。该指令是在国际调查记者联盟（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对隐藏的离岸财富展开调查之后出台的。尽管到目前为止，合规情况还不完善，但该登记机构已经披露了在这个只有62.6万人口的国家注册的14万多家公司的所有权。

2021年，非营利机构“有组织犯罪与贪腐举报计划”（Organized Crime and Corruption Reporting Project，OCCRP）和法国报纸《世界报》（Le Monde）用电脑程序下载了该登记处网站上的数据，使人们可以通过个人姓名对其进行搜索。《福布斯》与《世界报》和OCCRP的OpenLux项目开展合作，对该数据库进行了挖掘，并从中发现了几十位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包括20个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中的两位——在卢森堡的控股公司拥有数十亿美元的资产。这些亿万富豪通过这些控股公司持有且此前未曾公布过的资产包括位于意大利阿尔卑斯山和加勒比海圣巴特岛的豪华酒店、法国葡萄园、亚得里亚海沿岸的游艇码头，以及价值至少290亿美元的上市股票、私人公司和位于多个大洲的房地产。

阿姆斯特丹大学（University of Amsterdam）研究离岸金融中心的高级研究员简•费希特纳（Jan Fichtner）说：“在卢森堡，有这样一个灰色地带，即个人可以利用公司来储存他们的一些财产。这里的政治稳定，法律体系非常发达。”

卢森堡作为金融中心的历史始于1929年7月，当时该国政府通过了一项旨在吸引国际投资者的法律，允许任何人来这里设立金融控股公司，并免征所得税、股息税和资本利得税——而所有这些公司都不会被披露所有权。但是，仅仅三个月后，1929年10月华尔街的崩盘使全球经济陷入大萧条，也使卢森堡成为金融中心的希望化为泡影。

1963年，卢森堡再次进行了尝试。它率先将欧元债券（由一家公司在本国市场以外发行的债券）上市，此举吸引了众多大公司和富裕家庭，使控股公司更受欢迎，并引发了其金融服务业的繁荣。该国对金融控股公司——即所谓的Soparfi（société de participations financières的缩写）——进行监管的宽松法律也基本上保持不变，直到2006年，欧盟委员会要求自1951年以来一直是欧盟创始成员国的卢森堡废除1929年的原始法律。

自2011年起，经过了4年的宽限期之后，Soparfi开始需要缴纳当地的企业税和商业税，但它们仍然是受外国投资者青睐的一种常见的不受监管的投资公司，并保留了某些关键的税收优惠。与此同时，卢森堡还与包括美国、中国、俄罗斯和所有欧盟成员国在内的几个国家签订了税收协定，这使得卢森堡成为了一个对投资者很有吸引力的地方，因为后者可以通过在卢森堡设立控股公司来减轻自己的税收负担。

毕马威会计事务所合伙人泽维尔•马丁内斯（Xavier Martinez）表示：“卢森堡通过提供广泛的投资工具——从普通的、不受监管的公司，到监管宽松的（投资公司），再到监管严格的投资基金，吸引了不同背景和偏好的投资者。在完全遵守欧盟最新的反避税和行政合作法规的同时，（卢森堡）也在不断创新，以提供一个竞争和商业友好的环境。”

《福布斯》发现，亿万富豪通常会用两种方式来利用卢森堡的控股公司投资其他地方资产。阿尔诺和西班牙时尚大亨阿曼西奥·奥特加（Amancio Ortega）等人是通过卢森堡的控股公司持有上市股票、私人公司或房地产，可能是利用了卢森堡的股息免税政策。其他一些人，如俄罗斯金属大亨米哈伊尔·普罗霍罗夫（Mikhail Prokhorov）和意大利亿万富豪约翰·埃尔肯（John Elkann），则通过卢森堡公司持有酒店或私人公司等较小规模的资产，有时在兑现投资后将其变现（免税）。

对于拥有在卢森堡注册的大型控股公司的亿万富豪来说，一个重大的好处是能够将股息和资本利得免税再投资于其他资产。据卢森堡的一位税务律师称，卢森堡控股公司的股息收入通常是免税再投资的，因此投资者可以享受100%的股息免税。

在离岸中心开设公司并不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根据企业透明度非营利组织OpenOwnership的执行董事汤姆·汤森（Thom Townsend）的说法，在卢森堡最普通的司法管辖区建立一家公司并通过它转移资金大约需要500万到1.000万美元。

《福布斯》联系了本文中提到的在卢森堡拥有资产的亿万富豪，但是他们要么拒绝置评，要么不予回应。以下就是欧洲亿万富豪和他们所有的卢森堡控股公司:

除了位于卢森堡的公司持有的16亿美元资产外，伯纳德•阿尔诺还持有此前未披露的L Catterton公司28%的股份。自2016年以来，阿尔诺一直与LVMH共同投资这家私募股权公司。L Catterton管理着300亿美元的资产，包括健身品牌Equinox和iFIT的股份、德国凉鞋制造商Birkenstock，以及通过位于卢森堡的L Catterton Real Estate投资的价值约4.6亿美元的房地产投资。《福布斯》估计阿尔诺在L Catterton的个人股份价值约3.8亿美元。（LVMH拥有12%的股份，而该公司的联合首席执行官J. Michael Chu和斯科特·达恩克（Scott Dahnke）各持有30%的股份，价值各约4.05亿美元。）阿尔诺、达恩克和Chu可能还个人投资了L Catterton的各种基金；该公司不愿就谁投资了其管理的基金发表评论。

阿曼西奥·奥特加是西班牙零售连锁店Zara及其母公司、快时尚巨头Inditex的联合创始人，他通过两家卢森堡公司——Adelphi Property S.a.r.l.（奥特加持有99.99%的股份）和Hills Place S.a.r.l.（奥特加持有99.7%的股份）——在英国拥有37亿美元的房地产。

意大利首富乔瓦尼·费列罗（Giovanni Ferrero）拥有其家族位于卢森堡的同名糖果帝国Ferrero International S.A. 75%的股份，价值约为320亿美元。他还拥有卢森堡的一些公司企业，包括家族的私人投资基金Teseo Capital，在澳大利亚、智利和南非等国的私人公司、房地产、股票、债券和其他资产方面持有超过230亿美元的投资。费列罗家族还在摩纳哥设有家族办公室Fedesa，在新加坡设有研究办公室。

意大利第二大富豪莱昂纳多·戴尔·维吉奥（Leonardo Del Vecchio）通过卢森堡的Delfin S.a.r.l公司持有他和他的家族的大部分身家——超过370亿美元的股票，包括眼镜巨头EssilorLuxottica、意大利投资银行Mediobanca和法国房地产投资信托公司Covivio。《福布斯》发现，Delfin公司名下至少还有6,000万美元的其他资产，包括法国里维埃拉和卢森堡的房地产，位于意大利亚得里亚海沿岸的豪华游艇码头，以及一架价值4,800万美元的湾流G650喷气式飞机，后者租给了私人包机航空公司Global Jet（Delfin还拥有卢森堡旗舰航空公司Luxair 13%的股份，Delfin于2015年收购了该公司，收购金额不详）。《福布斯》还计算出，在过去10年里，戴尔·维吉奥通过Delfin的上市股票获得了至少50亿美元的股息，而且可能是免税的。意大利的股息税最低为26%，法国为30%，这意味着戴尔·维吉奥可以通过在卢森堡收取股息并将其再投资节省了近10亿美元的税收。（与美国不同的是，大多数欧洲国家不对公民在国外获得的收入征税。）

法国亿万富豪黄嘉儿（Carrie Perrodo）通过在卢森堡注册的控股公司，拥有其家族令人印象深刻的酒厂投资。她在丈夫休伯特（Hubert）2006年去世后，继承了他的石油公司Perenco。通过加勒比海岛国圣基茨和尼维斯的一个信托基金，她和她的三个孩子——弗朗索瓦，娜塔莉和伯特兰——拥有Margaux Vignobles Investments S.a.r.l.。这家卢森堡公司拥有法国波尔多地区70公顷的Château Labégorce酒厂和Taittinger香槟庄园22.63%的股份，2019年12月公布的总价值近2.5亿美元。通过位于巴哈马群岛的三个信托机构，她的子女还拥有卢森堡两家公司的股权，这两家公司分别持有法国媒体集团Konbini 62%的股份（2019年价值为2,100万美元）和法国软件即服务初创公司Wynd 9.5%的股份（2019年价值为2,400万美元），并在以色列和德国进行了较小规模的投资。

其他亿万富豪则更谨慎地利用卢森堡，成立控股公司，投资一家豪华酒店，或在一家私人公司持有少量股份。卢森堡不对该控股公司的清算所得征税，而且只要持有该公司至少10%的股份或价值700万美元的股票至少12个月，该公司的资本利得也可以免税——这意味着，任何出售一项资产，然后清算拥有该资产的公司的亿万富豪，都可以免税地保留这些资产。《福布斯》发现，亿万富豪们通过卢森堡公司拥有几处此前未报道的豪华房地产和私人投资。这些包括：

约翰·埃尔肯是意大利富有的Agnelli家族的后裔，也是Exor集团的首席执行官，该集团拥有汽车制造商Stellantis和法拉利的股份，他通过卢森堡投资了摩纳哥的直升机航空公司Monacair，同时持有Eola Luxembourg S.a.r.l公司25%的股份，该公司又拥有Monacair一半的股份，直到他和他的商业伙伴——摩纳哥王室的三名成员在2018年以大约10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了他们在Eola公司的股份，并在一年后清算了公司。

俄罗斯制药业亿万富豪维克托·卡利托宁（Viktor Kharitonin）通过总部位于卢森堡的Mountain Resorts S.A.公司，在意大利阿尔卑斯度假小镇Cortina D’Ampezzo拥有一家四星级的Lajadira酒店（2020年价值为2,700万美元）。

俄罗斯亿万富豪米哈伊尔·普罗霍罗夫（Mikhail Prokhorov）曾是NBA布鲁克林篮网队的部分所有者，他在卢森堡拥有两家公司（通过一家名为Flister Limited的塞浦路斯公司持有），在日内瓦附近法瑞边境小镇Gaillard共拥有价值220万美元的房地产；他在2020年12月解散了这两家公司。

美国私募股权亿万富豪大卫·邦德曼（David Bonderman）的五个子女通过Lucayan Partners L.P.拥有卢森堡公司Irenne S.a.r.l，这是一家总部设在德克萨斯州，在特拉华州注册的有限合伙企业。Irenne拥有加勒比岛屿上的五星级酒店Rosewood Le Guanahani，以及法国领土Saint Barthélemy（更广为人知的是圣巴特岛），截至2019年12月（可获得信息的最后日期），她的总资产为1.22亿美元。

在2019年公共登记处开放之前，卢森堡还为这些投资者提供了一定程度的保密。但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复存在，而且可能很快就会在其他几个离岸天堂被消除：包括开曼群岛和英属维尔京群岛在内的一些经常被用来保密的加勒比金融中心，已经承诺在2023年前建立公众受益所有权登记处。

美国已经成为寻求隐私的富人的替代选择。美国的南达科塔州是秘密信托的集中地，目前还没有任何建立公共登记处的计划——但今年1月，国会通过了《企业透明度法案》，要求财政部的金融犯罪执法网络在2022年1月之前在美国建立首个实益所有权登记处。但它只适用于执法部门、联邦机构和某些金融机构，而不适用于普通公众或私人诉讼当事人，如债权人或即将成为前配偶的人。

事实是，几十年来，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一直把资产的所有权放在卢森堡和南达科塔州这样的地方，其具体方式难以追踪。由于卢森堡的登记处，一些情况可能发生了变化。至少这是许多人所希望的。

“你可以在荷兰设立一家由卢森堡的公司所有的企业，而卢森堡的这家公司由开曼群岛的一家公司所有，开曼群岛的这家公司再由英属维尔京群岛的一家信托公司所有。随着这种链条规模的扩大，到后来基本上不可能知道到底是谁在投资这家公司了，”乌得勒支大学助理教授哈维尔·加西亚-贝尔纳（Javier Garcia-Bernardo）多说。他曾是非营利组织Tax Justice Network的数据科学家。“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实益所有权登记处真的很重要。”

译 Vivian、Stephen 校 李永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