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安立志 |“支那”一词的前身后世


“支那”一词的前身后世


安立志


大约从汉武帝“独尊儒术”开始,儒学就成了国教,在对外关系中,华夷之别、夷夏大防就成了民族藩篱。中原王朝或汉族政权,对周边与之长期并存的部族称之为北狄、南蛮、西戎、东夷,从不视为同类。因此,“内诸夏而外夷狄,内诸夏而夷狄也”(《汉书·匈奴传》卷九十四下,中华书局,1964年,页3834),也就成了当时的官方立场。先秦时称北方部族为“獯鬻”、“玁狁”,南北朝时称北方部族为“蠕蠕”,这些载进正史的名称,或加“虫”边,或带“犭”旁,不是走兽就是昆虫,反正不是人类。古代的中国人认为,“戎狄豺狼,不可厌也;……”(《春秋左传注释》,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页346)“戎狄兽性,本非人伦,……”(《南齐书》,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04年,页636)即使在当代,民间对周边民族也有不同的浑号,比如北方的“老毛子”,西边的“红头阿三”,东邻的“高丽棒子”等,体现了鲜明的爱憎。对日本的称呼,则从古代的“倭奴”到现代的“鬼子”,大约持续了上千年。在电视屏幕上,每天充斥着“小日本”、“小鬼子”的神剧怒骂。一些日本人蔑称我国为“支那”,当然是不可接受的,然而,“支那”作为一种历史现象,其源流到底怎样,包括笔者在内,多是一知半解。近日,看到一些资料,稍作一点梳理,目的不为说服什么人,只是给感兴趣者提供一点情况而已。


“支那”最初是古印度佛经对中国的称呼


“支那”一词,至少可追溯到公元前四世纪或三世纪。从现有资料来看,最早称中国为“支那”的是古印度。古印度两大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都曾以cina来指称中国。“cina”是古梵语对“秦”的音译,有“统一、强大”之义,而在佛典中则有“文明、睿智”之解。整个印欧语系中,除了少数斯拉夫语种之外,其他各国无不是从“cina”演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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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开皇十年(公元590年),印度僧人达磨笈多来华,在大兴善寺等处译经。其传记有载:“远传东域有大支那国焉,旧名真丹、振旦者,并非正音,无义可译,惟知是此神州之总名也。”(《续高僧传卷二“达磨笈多传”,页20》)这是印度僧人用“支那”音译cina较早的纪录,需要指出的是,他认为“支那”是神州的总名。


隋朝短祚,如同秦始皇的大秦,“支那”一词真正在中国流传开来,则是在唐朝初期。宋僧释普济记载:“宝掌和尚,中印度人也。……有‘行尽支那四百州,此中偏称道人游’之句。时贞观十五年也(公元641年)。”(《五灯会元》卷二,中华书局,1994年,页125)文中明确记载了这个印度和尚到中国游历的时间,这说明在贞观时期印度僧人把cina译为“支那”已经司空见惯了。


古印度佛经中的“支那”系由“秦”音转译而来,在国内外学者中属主流观点,也有人提出不同证据与看法。近代著名诗僧苏曼殊,是和尚,也是学者与诗人,他通晓多种文字,特别是精通梵文。他指出,“cina”在古印度出现的时间远远早于秦代,1911年7月18日,他在一封信中说:“中夏国号曰‘支那’者,有谓为‘秦’字转音,欧洲学者皆具是想,……衲谓非然也。尝闻天竺遗老之言曰:粤昔民间耕种,惟恃血指。后见中夏人将来犁耝之属,民咸骇叹,始知效法。从此命中夏人曰‘支那’,华言巧黠也。……证的音非‘秦’转矣。……按摩诃婆罗多与罗摩延二书为长篇叙事诗,二书之作,在吾震旦商时,此土向无译本,唯华严经偶述其名。”(《南社丛选》卷三,文海出版社,民国十三年,页195-196)他的意思是说,“支那”并非“秦”的音译,殷商时期,印度诗文中就有了“支那”的称呼。台湾近代历史学家连横(国民党前主席连战的祖父)由此指出,“苏曼殊,奇僧也,湛深国学,曾居印度习梵文。……是在商时,天竺已言‘支那’,……则吾谓中、印交通远在西周以前,当非凿空。”(《雅堂文集》,卷一)


“支那”两汉字系隋唐僧人译自印度佛经


“支那”一词,在初唐翻译佛经时音译为中文,也作脂那、至那、震旦、振旦、真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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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指出的是,下文提到的玄奘,与《西游记》里那个人妖不分,愚昧执著的唐僧不是一回事,历史上的唐僧即玄奘法师,是著名的高僧与学者,曾对中印宗教交流作出过重要贡献。下面是玄奘法师与印度戒日王的一段对话:


戒日王劳苦已曰:“自何国来,将何所欲?”对曰:“从大唐国来,请求佛法。”王曰:“大唐国在何方?经途所亘,去斯远近?”对曰:“当此东北数万余里,印度所谓摩诃至那国是也。”王曰:“尝闻摩诃至那国有秦王天子,少而灵鉴,长而神武。……秦王天子早怀远略,兴大慈悲,拯济含识,平定海内,风教遐被,德泽远洽,殊方异域,慕化称臣。氓庶荷其亭育,咸歌《秦王破阵乐》。闻其雅颂,于兹久矣。盛德之誉,诚有之乎?大唐国者,岂此是耶?”对曰:“然。至那者,前王之国号;大唐者,我君之国称。昔未袭位,谓之秦王。今已承统,称曰天子。”(《大唐西域记》,中华书局,2007年,页436)文中的“至那”,即“支那”。


有人撰文称,玄奘所称的“前朝”不应狭义地理解为隋朝,从“支那”的发音推测,应指秦朝,戒日王所钦佩的君王,应当是兼并六国,一统天下的秦始皇。这种解释是牵强附会的。从二人对话的上下文来看,玄奘确指的“秦王天子”正是唐太宗李世民。他指出:“昔未袭位,谓之秦王。今已承统,称曰天子。”唐太宗继位前被封为秦王,在平定隋末战乱,建立唐朝过程中展现了雄才大略。他继位后,群臣为弘扬其文治武功,专门创作了《秦王破阵乐》。史书载:“太宗之平刘武周,河东士庶歌舞于道,军人相与为秦王破阵乐之曲。后编乐府云。”(《隋唐嘉话》,[唐]刘餗撰,中华书局,1979年,页18)


唐玄宗时期的佛教文献也可为证。戒日大王问云:“‘闻彼支那国,有秦王破阵乐鼓舞之曲,秦王何人?致此歌咏?’(玄)奘曰:‘即今正国之天子也。未登皇极之前封为秦王,是大圣人拨乱反正,恩沾六合,故有斯咏。”(《开元释教录》卷八下)这一说法显然系转述玄奘的《大唐西域记》。


最早自称“支那”的是唐玄宗


大唐开元年间,唐玄宗李隆基采取了一系列积极措施,天下大治。“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盛唐之时各方面达到了极高水平,国力空前强盛,经济空前繁荣,人口大幅增长,商业繁荣昌盛,交通四通八达,对外贸易十分活跃,波斯、大食商人纷至沓来,长安、洛阳、广州等大都市各种肤色、不同语言的商贾云集,真正过了一把“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世瘾。唐玄宗李隆基作为“开元盛世”的开创者,自信满满,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自称“支那”的中国人和中国皇帝。他的《题梵书》咏道:“鹤立蛇形势未休,五天文字鬼神愁。支那弟子无言语,穿耳胡僧笑点头。”(《全唐诗补编》,中华书局,1992年,页5)这也是“支那”第一次见之于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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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剧照

这让人想起鲁迅《看镜有感》中的一段名言:“汉唐虽然也有边患,但魄力究竟雄大,……凡取用外来事物的时候,就如将彼俘来一样,自由驱使,绝不介怀。一到衰弊陵夷之际,神经可就衰弱过敏了,每遇外国东西,便觉得彷佛彼来俘我一样,推拒,惶恐,退缩,逃避,抖成一团,又必想一篇道理来掩饰,……”(《鲁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页209)鲁迅的深刻,在于其思想具有历史的穿透力。鲁迅此段文字写于96年前,细心回顾周遭人群与事件,每与外界接触,仍然呈现此类心态与行为。百年以降,不绝如缕。


300年后的北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又一个文化昌盛的朝代。在宋太宗执政时期,“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益州僧光远至自天竺,以其王‘没徙曩’表来上。上令天竺僧施护译云:‘近闻支那国内有大明王,至圣至明,威力自在……伏愿支那皇帝福慧圆满,寿命延长。’”(《宋史》第40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页14104)同样在宋代,同样在佛教界,宋僧释法恭《偈四首》之一也提到“支那”二字:“五天一只蓬蒿箭,搅动支那百万兵。不得云门行正令,几乎错认定盘星。”(《全宋诗》,北京大学出版社,2998年,页21517)


应当指出的是,此前“支那”往往出现在佛教经典或僧人著述中,从唐玄宗到释法恭,从皇帝到僧人,从历史到文学,特别是在官方史书和文学创作中,公开使用“支那”一词,至少在唐宋之后不再那么生僻。


明清之际欧洲人士称中国为“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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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


1582年还是中国的明代,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来到中国,在华传教28年,他对中国社会有着深入的了解。他写道,中国这个国家“最古老的名称是Sina,那在托勒密(Ptolemy)的时代即已为人所知。……(中国)最为人所知的名称China则是葡萄牙人起的,……China这个名称被意大利人和其他几个欧洲国家稍加改变,……所有西班牙人读china的发音都和意大利人发Cina这个音相同。”(《利玛窦中国札记》,中华书局,1983年,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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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多年后,满清帝国封闭的大门被列强的坚船利炮打开,同治年间,满清一些汉族官员开始推行洋务运动。在外部世界的压力之下,满清政府只得向欧洲派出公使,以沟通中外事务。1891年,出使欧洲的洋务派官员薛福成在日记中写道:“欧洲各国,英谓中国人曰‘采宜斯’,法谓中国人曰‘细纳爱’。其称中国之名,英人曰‘采衣纳’(一作恰衣纳);法人曰‘细纳’,又曰‘兴’(一译作什依纳,又作希纳);义(意大利——笔者注)人曰‘期纳’;德人曰‘赫依纳’;腊丁(拉丁——笔者注)之音曰‘西奈’。问其何所取义,则皆‘秦’字之译音也。‘西奈’之转音为‘支那’。日本之称中国为支那出自佛经,盖梵音又实与西音相通者。”(《出使英法义比四国日记》,岳麓书社,1985年,页328)


据历史学家张星烺先生统计,“支那”至少见于10种语言文字,它们分别是梵文、希伯来文、粟特文、罗马拉丁文、希腊文、亚美尼亚文、叙利亚文、阿拉伯文、波斯文及中国古代史书。(《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一)》,中华书局,1977年,页450-453)


维新派人士热衷使用“支那”


1900年,推动戊戌变法的前首领康有为写了一篇标题很别扭的文章《诸夏音转为诸华、诸华音转为支那考》,试图从训诂的角度,来确定诸夏、诸华、中华与支那的音义一致性:


“外人或讽吾国有朝名而无国名,……诸国既以‘支那’名我,我即以古音义之‘诸华’以定国名。……考华之名,既极古雅,寻‘诸华’之音,尤为精确。则称‘诸夏’也可,不称‘诸夏’而称‘诸华’亦可。国名称‘诸华’,既为四千年之古名,又为《春秋》经之定名,与外人之音既相接,与古人之音义相接,与今人之俗称亦相接,为最宜矣。若以国既合一,不必称诸,则中、诸音相近,亦可与外音相承,或名‘中华’亦可。……‘中华’可为‘诸华’之转音,即可与‘支那’音相接。”(《康有为全集》第五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页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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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既是戊戌变法的重要参与者,也是我国近代著名的政论家与社会活动家,在其煌煌大著《饮冰室合集》里,多则标题有“支那”二字,比如,《论支那宗教改革》、《论支那独立之实力与日本东方政策》等。1901年,梁启超发表《中国积弱溯源论》,特意阐述了国名问题:“吾中国有最可怪者一事,则以数百兆人立国于世界者数千年,而至今无一国名也。夫曰支那也,曰震旦也,曰钗拿也,是他族之人所以称我者,而非吾国民自命之名也。曰唐虞夏商周也,曰秦汉魏晋也,曰宋齐梁陈隋唐也,曰宋元明清也,皆朝名也,而非国名也。盖数千年来,不闻有国家,但闻有朝廷,每一朝之废兴,而一国之称号即与之为存亡,岂不大可骇而大悲耶!”(《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五》第二册,页15)他在《中国史叙论》中又指出:“以夏、汉、唐等名吾史,则戾尊重国民之宗旨;以震旦、支那等名吾史,则失名从主人之公理。曰中国,曰中华,又未免自尊自大,遗讥旁观。虽然,以一姓之朝代而污我国民,不可也;以外人之假定而诬我国民,犹之不可也。于三者俱失之中,万无得已,仍用吾人口头所习惯者,称之曰中国史。虽稍骄泰,然民族之各自尊其国,今世界之通义耳。我同胞苟深察名实,亦未始非唤起精神之一法门也。”(《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六》第三册,页3)梁启超说的是中国史,显然他是赞成以“中国”自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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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近代著名外交家、诗人黄遵宪在担任日本公使参赞期间,曾撰写一部《日本国志》,该书于1887年刊行。他在书中指出:“考地球各国,若英吉利,若法兰西,皆有全国总名,独中国无之。西北各藩称曰‘汉’,东南诸岛称曰‘唐’,日本亦曰‘唐’,或曰‘南京’,南京谓‘明’,此沿袭一代之称,不足以概历代也。印度人称曰‘震旦’,或曰‘支那’,日本亦称曰‘支那’,英吉利人称曰差那,法兰西人称曰差能。此又他国重译之音,并非我国本有之名也。近世对外人称,每曰‘中华’,东西人颇讥弹之,谓环球万国,各自居中,且华我夷人,不无自尊卑人之意。余则谓:天下万国,声名文物莫中国先,欧人名为亚细亚,译义为朝,谓如朝日之始升也。其时环中国而居者,多蛮夷戎狄未足以称邻国。中国之云,本以中国之荒服边徼言之,因袭日久,施之于今日,外国亦无足怪。观孟子舜东夷、文王西夷之言,知夷非贬辞,亦知华非必尊之辞矣。余考我国古来一统,故无国名。国名者,对邻国之言也。然征之经籍,凡对他族则曰‘华夏’。《传》曰夷不乱华,又曰诸夏亲昵。我之禹域九州,实以‘华夏’之称为最古。印度、日本、英、法所称,虽为华为夏不可知,要其音近此二字。故今以‘华夏’名篇,而仍以秦、汉、魏、晋一代之国号分记其事。”(《日本国志》卷四,《邻交志》上一)黄遵宪也承认中国之无国名,也承认“中国”并非居中,也承认“中国”有“自尊卑人”之嫌,虽出于强烈的护国之心,强为之辩,如中国之“中”,蛮夷之“夷”,实则十分牵强。他的意见是,国名应以“华夏”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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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上海支那编译会印行一本《支那四千年开化史》,居然标示“中学历史教科书”,更有意思的是,该书编译者竟然署名“支那少年”(据说这是梁启超的笔名)。该书“弁言”也写的耸人听闻:“恫哉,我国无史;恫哉,我国无史。宠然塞于栋者,非二十四史乎?我谓二十四姓家乘而已。兴灭成败之迹,聒聒千万言不能尽,乃于文化之进退,民气之开塞,实业之衰亡,概乎弗之道也。我国士大夫嗜古若性命,我国无古之可言也。恫哉我无古之国,哀哉我嗜古之士夫。”(开明书局)正因如此,才致使“支那少年睊睊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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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1854—1921),近代极具影响力的启蒙思想家,著名翻译家、教育家。翻译了大量西方名著,将西方的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哲学和自然科学介绍到中国。1901年,他把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即《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以《原富》为名译成中文。他在“部甲”“篇三”中指出:“埃及、印度、支那三古国皆有海禁,以内地市场已广,不愿有外交以致窥伺。然而是三国者,皆古盛而今衰。”(《原富》,商务印书馆,页18)他从经济分工和社会开放的角度,对埃及、印度、支那三个文明古国进行了对比。


1901年,魏易在与林纾合译的《黑奴吁天录》序言中写道:“至近年美洲驱逐华工,而我支那之人,且欲为奴而不得矣。夫奴隶可耻也,奴隶于异域尤可耻也,至求为奴隶于异域而不可得,而我使臣且出而争之,而争之又不能胜,诚不知我支那之人自居何等,而列邦待我支那之人又居何等也?”(《黑奴吁天录》,文明书局,1905年)这说明,在当时,从维新志士到知识分子,以“支那”自称,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不仅不以为耻,而且反以为荣,人们以此行为彰显对于民族精神的张扬。


革命党以自称“支那人”而自豪


20世纪初,一大批志在反清排满的革命党流亡日本,他们的革命行动主要有两条,一是剪去象征耻辱与奴役的辫子,二是自称“支那人”,以此同满清王朝彻底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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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是南明永历帝去世242周年,4月26日(三月十九日)是明崇祯帝自缢纪念日。章太炎等10人倡议,于当日在东京召开“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周年纪念会”。章太炎起草的《宣言书》,倾诉了对清朝罪恶统冶的悲愤抗议,文中有“支那之亡,既二百四十二年矣。”“以吾支那方幅之广,生齿之繁,文教之盛,曾不逮是偏国寡民乎?是用昭告于穆,类聚同气,雪滋来会,以志亡国。”(《章太炎全集》第四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页193)章太炎还曾以讲段子的方式谈到中、日、印三国关系,“一千年前,有印度僧与日本僧同至支那支那僧留之宿,因言曰:吾三国其犹折扇耶?印度其纸,支那其竹格,日本其系柄之环绳耶?夫环绳虽小,而斡旋魁柄在是,今纸与竹格皆破坏独环绳日益增善,是宜有挈提之。”(同上书,第一卷,页373)他以这样通俗的比喻,揭示了近代三国之间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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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

晚清的革命党,以反满为宗旨,他们认为,满清入关,明朝覆亡,意味着中国的灭亡。以孙中山为首的同盟会甚至制定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平均地产,创立民国”的政治纲领。在《孙中山全集》第一卷,也有多篇以支那为题的文章,如《支那保全分割合论》、《支那问题真解》、《支那革命实见记序》、《支那印度联合之法》。孙中山流亡日本时,还绘制过《支那现势地图》。1903年9月,孙中山在《支那保全分割合论》一文中指出:“支那国制,自秦政灭六国,废封建而为郡县,焚书坑儒,务愚黔首,以行专制。历代因之,视国家为一人之产业,制度立法,多在防范人民,以保全此私产,而民生庶务,与一姓之存亡无关者,政府置而不问,人民亦从无监督政府之措施者。故国自为国,民自为民,国政庶事,俨分两途,大有风马牛不相及之别。”(《孙中山全集》,中华书局,1981年,页220)1904年8月,孙中山以英文在美国发表《支那问题真解》一文:“吾辈所谓满洲政府,盖与支那政府有别。支那今日固无政府,而两者界说实不能混,如直以满洲政府当之,则是法律上误定之名词耳。”(同上书,页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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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年6月,宋教仁创办了华兴会机关期刊《二十世纪之支那》。该刊在创刊号的“初言”中称:“夫支那为世界文明最古之邦,处世界最大之洲,为亚洲最大之国,有四千年引续之历史可爱,有三千年前迄今之典籍可爱,有四万万之同胞可爱,有二十行省之版图可爱,有五岳四渎之明媚山川可爱,有全国共享之语言文字可爱。支那乎!支那乎!吾将崇拜歌舞之,将顶祝而忭贺之,以大声疾呼于我国民之前曰:支那万岁!”(《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第二卷(上),三联书店,1960年,页63)


1912年初,孙中山的革命伙伴、日本友人梅屋庄吉收到了武昌起义成功的电报,立即成立“支那共和国公认期成同盟会”,敦促日本政府正式承认“支那共和国”。(2012年《博览群书》第五期)“支那共和国”的名称即由此而来。


据日本学者实藤惠秀引述,早稻田大学1907年度中国毕业生题名录中,有37人注明了祖国国号:署“清国”者12人,署“中国”或“中华”者7人,未填写者23人,署“支那”者则有18人。事实上,这种混乱的情形一直延续到清朝灭亡。(《社会科学战线》1979年第1期)


“支那”问题交涉的理性与逻辑


如前所述,“支那”只是域外称呼中国的一个译名,本身并无贬义。日本人称“支那”之所以激起国人的愤慨,是因其对中国的蔑视与侮辱。如同“美国”这个词,只是一个国名无所谓好坏。但在许多国人眼里,它是霸权、强盗的象征。而另外一些人却削尖脑袋把老婆、孩子、存款、国籍迁往美国;再如“自由”这个词,也是见山见水而已。在一些人眼里,只要论述、强调这个词,就有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嫌疑,而这并不影响别人的信仰与追求,“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为了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外国对我国的尊重与蔑视,并不在于我国国名为何。即使他们都改口称“中国”,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对我国的尊重与敬仰。既然日本人使用“支那”是对我国的轻蔑与侮辱,中国要求日本纠正其错误行径,停止对中国的蔑视与侮辱,当然是正确的。然而,在具体做法上,也应体现对应的态度和立场,至少不能奉行“你不能侮辱我,我可以侮辱你”的逻辑,一方面谴责日本人称我国为“支那”,一方面电视上又“小鬼子”、“小日本”铺天盖地。这样的现象在100年前就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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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11月,留日学生王拱壁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对日本称我“支那”进行了猛烈抨击,书中写道:“纵有人称我国以外号,亦当称‘摩诃至那’。今‘假扮(Japan译音的谐音)以宗承华夏之族,吟哦汉文之种,讲诵佛经之地,不惟‘中华民国’四字、‘中国’二字为彼朝野所不齿,即‘摩诃震旦’亦靳不我称。称我‘支那’又将冠词‘摩诃’二字削去。报界及著作、讲演均仅用‘支那’二字,政府公牍则舍‘中华民国’四字之简,而用‘支那共和国’五字之繁,是对我不但无国际敬仪,并不以国家视我也。是我中华民国成立八年而倭人尚不承认也。”(《东游挥汗录》第三章,页40-41)从文中可知,一,日本人应称我国为“中华民国”或“中国”,在当时显然是正确的;二、即使称“摩诃支那”也可接受,他愤慨的是日本竟然把“摩诃”(梵语,“大”义)二字削去;三、他在谴责日本对中国“无国际敬仪”的同时,却称日本为“假扮”和“倭奴”,而且翻阅此书,此种称呼触目皆是。从字义上看,“假扮”与“倭奴”贬义明显,而“支那”则是中性词。


“支那”用语在当代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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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鲁迅


人们不曾想到,被称为“民族魂”的鲁迅,当时也把祖国称为“支那”。鲁迅的生前挚友许寿裳在一篇序言中称,“有一次,从仙台回东京,……下车在夜里,当然要投旅店,他进去时,店主看作他是日本学生,便领到一间极平常的房间。照例要写履历,他写道:‘周树人 支那。’那时,日本称中国人曰清国人,我们却不愿自称清国,又不便称中国,因为日本也称山阳为中国,所以写作‘支那’。哪知道这么一来,店主和主妇都大起忙头了,以为有眼不识泰山,太简慢了贵客,赶紧来谢罪,请他升到大房间里去。他心里并不愿更换,只因为店主的盛意殷勤,不好意思坚却,也就同着去。那是一间陈设很讲究的房子,华贵的寝具都是绸的新制。”(《民元前的鲁迅先生》,峨眉出版社,民国三十六年,序言,页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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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多(1899—1946),中国现代诗人、学者。1946年,闻一多遭到国民党特务的暗杀,毛泽东赞扬道:“闻一多拍案而起,横眉怒对国民党的手枪,宁可倒下去,也不屈服。”“我们应当写闻一多颂”,因为他“表现了我们民族的英雄气概。”(《毛泽东选集》第四卷,页1495-1496)1925年7月,闻一多发表过一首长诗《我是中国人》,其中几个段落都在公开声明“我是中国人,我是支那人”:


我是中国人,我是支那人

我是黄帝的神明血胤;

我是地球上最高处来的,

帕米尔便是我的原籍。


我是中国人,我是支那人

我的心里有尧舜底心,

我的血是荆轲聂政底血,

我是神农黄帝底遗孽。


伟大的民族!伟大的民族!

我是东方文化的鼻祖,

我的生命是世界底生命。

我是中国人,我是支那人!

(《闻一多全集》第一册,湖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页232-235)


柳亚子是同盟会的老会员、国民党左派的元老,是“南社”的领军人物,其诗词名贯一时。建国初期,因曾与毛泽东诗词酬唱而为人们所熟知。1929年,他有《存殁口号六首》其中有:“神烈峰头墓草青,湖南赤帜正纵横。人间毁誉原休问,并世支那两列宁。”(末句有注云:孙中山、毛润之)(《磨剑室诗词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页639)他在诗中把孙中山和毛泽东称为“并世支那两列宁”。


康有为的次女康同璧回忆说,建国之初,一次在人大三楼小礼堂举办文艺晚会,为了能看清演出,康同璧坐在了第一排。开演前三分钟,毛泽东进了会场。当他看到康同璧时,便主动走过去,俯身与之握手,“翘起大拇指说,‘我是支那第一人’。我听了,非常吃惊。没有想到他看见我,就马上背诵出我十九岁独自登上印度大吉岭时写的诗。”(《往事并不如烟》之《最后的贵族》)那是1901年,康有为在南洋槟榔屿患病,康同璧闻迅即远涉重洋,只身探父。这一年,康同璧以一个弱质女孩千里探父,可见其胆识过人。同年10月,康同璧随父亲乘船至印度,康同璧陪同父亲登上灵鹫山,参拜佛教圣迹。灵鹫山就是唐玄奘取经到达的“西天”,康同璧也因此成为中国第一个到达“西天”的女杰。梁启超在《饮冰室诗话》中记下了康同璧的原诗:“舍卫山河历劫尘,布金坏殿数三巡。若论女士西游者,我是支那第一人。”(《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四十五<上>诗话》第16册,页2)建国之后,毛泽东亲口重述康同璧带有“支那”的诗句,看来毛泽东并不把“支那”二字看得多么严重。


20世纪初叶盛称“支那”的原因


孙宝瑄,晚清官吏,其父孙诒让曾任晚清户部左侍郎,岳父李瀚章乃李鸿章之兄,其兄孙宝琦系晚清驻法、德公使,民国时曾任国务总理。孙宝瑄虽然在仕途上不显山露水,但其学问却名重一时,这从其与梁启超、章太炎、严复等人过从甚密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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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中国人而自称“支那”,这一盛况从晚清持续到民国。晚清的维新派与革命党为何把祖国称为“支那”而且情有独钟,孙宝瑄的一段话比较全面地揭示了其社会原因与文化心理。1902年,孙宝瑄在读过梁启超《中国魂》后在日记中写道:


“以饮冰主人之开敏英发,日以新学新理灌其脑中者,而舌端笔下,犹时时不离‘中国’二字。试问‘中国’之称,其自尊大之辞耶?抑以是为国之名词耶?国而名‘中’,何所取义?若据地形而曰‘中’,则不过亚洲东南之片土,非‘中’也;若对外人而曰‘中’,则是以蛮夷视东西文明国,抑何不自量耶?余之学识闻见,虽远不逮任公,然而舌端笔下,久无‘中国’二字,每以我国代之,或称我‘支那’。今日本称我国曰‘清国’,‘清’字实朝名,而非国名也。又呼曰‘支那’,此名却甚古,然亦外国之呼我,非我以此为国名也。我人民素知地球之上,更有他洲他国,如此之多,自谓天之下,惟有我所居一统之世界,外此皆蛮夷耳,故自称天下。……本无所谓国,何必立名?今忽知天下非仅我一种人民,其他种人民在海外各分疆域,各异其国名者,不可胜计,且皆文明富盛,非蛮夷者比,而我人民于是不得不别成为一国矣。既别成为国,不可无国名,旧名既无,不可不创新名,创名惧人不知,则莫如即因外国所呼我之名,以自名曰‘支那’。”(《忘山庐日记》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页554-555)


孙宝瑄这段论述,对维新人士与革命党对祖国热衷以“支那”自称,阐述了四个方面的因素;一是与我国没有贯彻始终的国名有关,历来的统治者沿袭的是将家族统治的朝代称为国号;二是因为“中国”二字有盲目自大之嫌,以“中央王国”自居,睥睨周边夷狄。考虑当时的国际处境,这种称呼显然不合于世界文明的趋势。以上两点,无论作为著名学者的梁启超,还是作为外交官的黄遵宪,都有共同看法。三是满清王朝作为入主中原的异族统治者,既不能代表历史上汉族为主流的传统中国,其在近代以来的腐败无能也已成为革命对象,这也是革命党不愿自称“清国人”的基本原因。四是直接因袭“支那”之称,认为“支那”乃西方国家称呼中国之“China”的译音词,用之不仅心安理得,也显得比较文明。


近代日本热衷以“支那”称呼中国


隋唐之际,中日文化交流频繁,日本连续多年派出遣隋使、遣唐使。由于日本对佛教经典的引进,“支那”这个名称也于千年前引进日本。日本有一本名为《广辞苑》的辞书,据一些学者引证,“支那”条是这样解释的:“外国人对中国的称呼(源于‘秦’的转讹),初出现于印度佛典。”


在日本江户末期,称中国为“支那”的日本人多起来。学者冯天瑜在《“千岁丸”——日本锁国二百年后使清第一船》的文章题头,引用了日本藩士高杉晋作的一首诗。1862年,高杉随“千岁丸”到大清国访问,他在诗中直抒胸臆:“单身尝到支那邦,火舰飞走大东洋。交语汉鞑与英佛,欲舍我短学彼长。”(《清史研究》2000年第八期)这首诗不仅没有蔑视中国之意,反而对中国充满敬意,意欲学中国之长补己之短。


日本称中国为“支那”成为一种潮流,大约从明治时期(1868-1912)开始,这个时期日本被美国黑船打开国门后,吸取中国鸦片战争的教训,改变崇拜中华文化的方针,开始向欧洲大量派遣留学生,并积极引进欧美的文化与制度。许多日本学者开始采用西方对中国的称呼——“China”,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称述中国事物。日本兰学家新井白石将拉丁语Sinae(罗马帝国对中国的称呼)译为“支那”,另外一些学者效法荷兰等欧洲国家,使用“支那”(荷兰语:China)来称呼中国,认为中国并不居于世界中心,也非文明最高之地,反对尊崇中国的风气。杉山玄白称:“腐儒庸医,从支那之书,以其国为中土。夫地者一大球也,万国配居焉,所居皆中也,何国为中土?支那亦东海一隅之小国也。”“以是观之,则衣冠文物,明尊卑之分,不必以支那为是,以从风土之宜为是也。”(支那·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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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泽谕吉

这期间,福泽谕吉的“脱亚入欧”思想对日本社会影响很大,一篇不长的《脱亚论》,“支那”就出现了多次。日本学者实藤惠秀指出,这个时期,虽然一些日本人称中国为“支那”,涉及面不大,在字面上也没有贬义,转折点发生在中日甲午战争以后,一向被日本敬畏的古老中国被日本打败了,被迫向日本割地赔款,一些日本人欢呼,“日本胜了,支那败了”,从此,对中国由敬畏变为蔑视,日本口中的“支那”开始带有明显的轻蔑与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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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藤惠秀(1896-1985),原早稻田大学教授,长期从事中日文化交流史研究,曾出版多部中日文化交流论著。据他分析,对中国广泛地、恶意地使用“支那”这个称呼,始于大正时期(1912-1925)。他指出,“日本的国策是侵略中国,随着其程度的加深,日本一般人民蔑视中国的倾向也一天比一天厉害,从这种轻侮的心理出发,称中国、中国人为“支那”、“支那人”,理所当然地会刺戟对方,使他们产生不愉快感觉的。”(《社会科学战线》1979年第一期)实藤分析,一些日本人坚持称中国为“支那”,理由有四条:


1、“中国”这个名词,是对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而言的,是一个傲慢而自大的名词。

2、作为历史的通称而论,中国没有贯穿全部历史的国名,除了用“支那”这个名词以外,没有其他名词可用。

3、“支那”是China的译音,而China是世界上对中国的通称;没有听说过中国人对西洋人称他们China有过非难和不满,惟独对日本人称他们“支那”(China的译音)表示反感和非难,这是不公平的。

4、在日本也有叫“中国”的地方,如果用“中国”这名词,就容易相混淆。(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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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政府就“支那”问题与日本的交涉


辛亥革命爆发、中华民国成立后,日本一直拖延对华承认。1913年春,美国数度表示将承认中国新政府,这使日本倍感压力,也打算择机承认中华民国。然而,一些日本政客却顾虑重重,一旦承认中国新政府,再称“清国”显然不合适,称“中华民国”又极不情愿。首先,按照夷夏大防的中华文化,以“中华帝国”为中心、周边“夷狄”受其册封的“华夷秩序”,经甲午一战已彻底崩溃,而“中华”和“中国”都有相对于“四夷”的世界中心的含义,因而日本极其讨厌这种称呼。其次,日本当局也害怕“民国”之称呼会危及日本的天皇帝制。中华民国成立后,日本国内一些人认为“清国新设之共和政体会与我帝国之国是——皇室中心主义发生冲突”,而“清国共和论对我国人心影响甚大,实为可惧”,日本陆军也深恐由此产生“日本帝国将为民主国欤?抑为君主国欤”的问题。第三,中国改变政体还加深了日本对中国有意疏远日本、靠向美欧之怀疑。(《上海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三期)虽经多番交涉,鉴于当时的中日关系,成效并不明显。


1930年5月6日,在北伐战争胜利之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政府的中央政治会议通过决议,“鉴于日本政府及其人民以‘支那'一词称呼中国,而日本政府致中国政府的正式公文,亦称中国为‘大支那共和国’,……故敦促外交部须从速要求日本政府,今后称呼‘中国’,英文须写National Repubic of China,中文须写‘大中华民国’。倘若日方公文使用‘支那’之类的文字,中国外交部可断然拒绝接受。”(同上)这样,从1930年底开始,日本政府的公文总算不再称中国“支那”了。但日本国内,民间一般书面语和口语,仍旧无所顾忌地沿用“支那”。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之后,故意称中国为“支那”,含有不承认国民政府之义,“支那”遂成为日本人蔑视和侮辱中国的贬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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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日本战败无条件投降。1946年6月,国民政府作为战胜国向日本派出代表团,命令日本政府不得称中国为“支那”。当月,日本外务省向各新闻出版单位发出《关于避免支那称呼事宜》的通知称:“用‘支那’这样的名词来称呼中国,在过去是件普通的事,但在以后必须改用中国等字样。‘支那’这两字,在中华民国是极为嫌恶的,因此在战争结束后,该国代表团曾一再正式或非正式的提出不能再使用该项字样的要求。鉴于目前情况,你们应懂得这一点,今后务请不再使用对方所嫌恶的称谓。”(《社会科学战线》1979年第一期)其后在公文、教科书、媒体上,“支那”一词逐渐消失,以至于在现今日本的词典中都这样写着:“支那——系以往对中国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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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投降


改革开放初期彻底解决了“支那”问题


1978年8月《中日友好条约》签订,10月邓小平正式访问日本,中日关系进入蜜月期。日本学者实藤在我官方刊物发表文章,标题是《对中国的称谓——中日关系史中的微妙问题》。他指出:“‘支那’这个词,从文字意义上看,的确不含任何恶意;就在音声中,也没有什么坏的意思。问题在于日本人用轻蔑中国人的情绪和态度来说,当然会让对方产生嫌恶感觉的。”(同上)此前他曾不断呼吁:“‘日本人呀!别再轻侮中国。中国人呀!告诉日本人,别再轻视我们。’”他无奈地承认:“虽然我们是做了些工作,但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并没有改变日本人用‘支那’来称中国的风气。”(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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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在民间,许多日本人真正放弃对中国“支那”的称呼,还是在中国的国际地位变化之后,他指出,“1949年十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次年,爆发了朝鲜战争。当战火延及中国边境的时候,中国派出了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他打败了装备优良的美国军队。同时,……中国开始了国内建设,一年比一年进步、有成绩,过去连圣人也办不了的大治水工程完成了,钢铁、食粮的増产乃至文字改革等等都一项一项地实现了。这些事实使日本人,无论其对中国是抱好感或恶感的,都面临了一个必需改变对中国看法的时候了,过去蔑视的,今天也不得不刮目以视了。”(同上)他在附在文章后面的“余谈”中说:“以我这样年逾八十的老龄,竟然还能见到‘支那’这个名词在日本语中消失,真是意想不到的,我的高兴也是望外的。”(同上)在21世纪的今天,虽然也有个别军国主义分子偶尔使用“支那”二字,但在正式的日语交流中,“支那”已成为一个“死词”。

1965年,印尼政府发动大规模反华、排华行动,并对华侨实施了“九三○大屠杀”。“苏哈多(即苏哈托——笔者注)内阁主席团,竟于1967年6月28日发布第六号‘传阅书’,通知官方及民间机构和报章,全部改用‘支那’,不再使用‘中国/中华’。”(新加坡《联合早报》2014年3月24日)导致两国于1967年10月31日断交(直到22年后的1990年两国才复交)。这是“二战”后邻国就“支那”问题对我国挑起的最大国际争端。我国政府曾对印尼提出强烈交涉与抗议,由于我国当时正陷入“十年动乱”之中,事件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海南有多处华侨农场,都是安置当年逃回母国的印尼华侨的临时措施。“印度尼西亚总统尤多约诺突然在(2014年)3月12日发布总统第12号决定书,废除已经沿用将近47年的官方用词“支那”,恢复“中国”与“中华”的称谓。”(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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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建国后我国并未完全拒绝“支那”二字的使用。比如,对“印度支那半岛”的名称与提法,就从未提出过异议。“印度支那”即印度和中国。当时的欧洲人认为,亚洲只有这两个国家,介于“印度”与“支那”之间的半岛,就称“印度支那半岛”。半岛上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国,通常称为“印度支那三国”。抗战时期,鉴于日本对我国的侵略与蹂躏,国民党元老、著名书法家于右任在《大公报》撰文,呼吁把含有贬义的“印度支那半岛”改名为“中南半岛”(因该半岛位于中国境南)。20世纪六、七十年代,特别是在抗美援越期间,我国政府的文件、报刊、广播甚至在毛泽东著名的“五二○声明”中,多次出现“印度支那三国人民”的提法,反而,于右任倡议的“中南半岛”,只在小学课本里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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