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观正论•原创 | 透视新加坡们的中美观

新加坡总理李显龙6月4日在美国《外交政策》上，撰写题为《濒危的亚洲世纪》的长文，以亚洲尤其是东南亚国家代言人自居，明确表达亚太国家不希望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

新加坡尽管只是马六甲海峡边上的一个蕞尔小国，但该国地处亚太战略要冲、实施英华双语政策，城市国家治理有效、经济社会持续繁荣发展，是竞争夹缝中由发展中国家跻身发达国家行列的典范，因而在全球具有较大影响。

李显龙的这篇文章发表于中美对抗不断加剧之际，代表了亚太国家尤其是东南亚国家的中美观，总体上属于国际社会的一种现实理性声音，值得高度重视和分析。

纵览其文，在立场、观点、方法上都继承了乃父李光耀先生的衣钵，反映了与新加坡类似地缘政治位置国家的战略思维、价值取向和谋略愿景。

这篇文章的主要内容包括三个战略判断、一个战略分析和一个战略愿景。

第一个战略判断是提出了时代根本问题，即中美关系走向决定了亚洲国家的成功及亚洲世纪的实现。也就是说，亚洲世纪既非必然实现，也非命中注定，中美两国能否战胜分歧，建立互信，这对亚洲国家至关重要。中美两国的战略选择，将塑造全球秩序新格局。

第二个战略判断是，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国家之所以繁荣，是因为二战结束以来“美国治下的和平”提供了有利战略环境。是美国使得亚洲的稳定和繁荣得以实现，因为美国倡导建立一个开放、一体化和基于规则的全球秩序，并提供安全保护伞，美国企业带来资本、技术和创意，使区域国家能够在此基础上合作与和平竞争。

第三个战略判断是亚太国家面临两难选择。李显龙认为，美国具有很强的韧劲和活力，不是衰落的大国，美国为本区域拥有重大利益的常驻大国，中国则是近邻的区域大国，中国经济拥有巨大的活力和日益先进的技术，但中国没有绝对影响力，不可能接替美国提供本区域安全保证。

亚洲国家担心美国采取狭隘的“美国优先”政策，而不是继续承担维护国际和平与稳定的重任，同时也担心中国过于向海洋国家发展，在亚太地区有过大抱负。

这些国家不希望亚太被中美两国划为一分为二的敌对势力范围，被迫在之间作出选择。它们既承受不起疏远中国的代价，又承受不起不接受美国安全保护的损失，而是希望两全其美，左右逢源，与双方都培养良好关系。

文中对中美两国需要作出的重大抉择进行了深入的战略分析。

对于美国而言有两种选择，一是将中国的崛起视为一种生存威胁，并试图全面遏制中国；或是承认中国本身就是一个大国，管控分歧，促进合作和良性竞争。

中国也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成为一个不受制约的大国，为所欲为，寻求在亚洲建立一个专属势力范围，甘冒美国强烈抵制的风险；另一种是中国不再享有发展中国家的优惠待遇，尊重全球规则和规范，承担起更大的全球责任，维护并在美国许可下适当优化国际秩序。

李显龙认为，如果中美都选择第一种路，双方势必走上持续数十年的对峙对抗之路。他担心两国非理性考量处理双边关系，对双方拥有互利共赢的共同愿望不抱乐观态度，认为即便两国不走上对峙之路，也不排除发生冲突的可能性。

基于以上的战略分析，李显龙实质上提出了一个战略愿景：竞争合作是中美两国的理性选择。两国进入大国竞争阶段是不争的事实，但必须制定出一种共处模式，在一些领域保持竞争关系的同时，同时不让两国之间的矛盾危害必要的合作。

两国的合作能力将决定人类在气候变化、核扩散和传染病传播等全球问题上能否取得进展。他专门提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大流行，提醒世人迫切需要国际合作。

能否实现这样的战略愿景，包括新加坡在内的东南亚国家感到焦虑和担忧。

新加坡建国日短，是一个在逆境中发展的国家，忧患意识特别强。李显龙的文章反映了新加坡对中美紧张关系的紧张，反映了其对自身及亚洲失去繁荣发展战略环境的忧思。

他的文章主要是写给美国人和中国人看的，希望两国能走上理性竞争合作之路，不要让包括新加坡在内的东南亚国家被迫选边站队。

尽管文中没有明确说，但其意图是明显的，一旦被迫选边，新加坡还是会选择效忠美国，虽然它极不情愿放弃与中国交好带来的经济利益。

尽管不是美国正式盟友，但新加坡还是长期看多美国，是美国的长期伙伴，离不开美国的安全保护。

李显龙对中国在亚洲取得支配地位持怀疑态度，一者认为美国和相关国家不会接受，二者认为由于中国与东南亚一些国家有南海领土争端，以及不少东南亚国家有华裔少数民族，这些国家对中国可能影响其华裔人口极为敏感。

新加坡是中国之外唯一一个华人为主体的主权国家，正因如此，它极其小心避免做任何可能让自己被误认为是中国爪牙的事情。

实际上，文中毫不掩饰地指出，要构建包容性的区域框架，新加坡对日本挺身而出领导完成CPTPP称赞有加，对印度实施“东向行动政策”欢呼雀跃，对美国当初的亚太再平衡政策及特朗普的印太战略欣慰赞赏（某种程度上讲，美国当初搞亚太再平衡，与李光耀先生大声疾呼主动推进密不可分）。

因此，新加坡的策略是，表面上呼吁美国接受中国崛起，自己想要尽量搭中国发展的便车，但同时骨子里是反华的，愿意做美国在印太的马前卒，积极支持实施印太战略引进日本、印度牵制中国。

一旦天下有变，新加坡会毫不犹豫站到美国那边去。新加坡希望于中国的，是经济上充当亚洲火车头，政治上不与美国争锋，对亚太涉及自身核心利益事项不要较真，做个听话的包容性区域架构中的顺民即可。

从新加坡自己的现实利益看，它有这样的见解，采取这样的策略是可以理解的，它想在美中博弈中攫取自身最大战略利益。但新加坡实际上做不了东南亚国家代言人，遑论整个亚洲国家代言人，很多亚太国家与其立场利益并不尽相同。

从中国的角度，确实应严肃认真思考，中美关系到底如何定位？中国在亚太的战略目标具体是什么？中国究竟如何处理好与东南亚国家及日本、韩国、印度的关系？

我们应该从李显龙的长文中读出历史坐标，读出亚太风云，读出国际民心，读出诸国图谋，读出自身韬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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