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洪君：从争创第一到徘徊犹疑——关于新西兰国家及其对华关系的几点认知

【文/于洪君】

2018年，加拿大一家研究机构发表人类自由指数报告，新西兰在这个涉及1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排名榜上，位居第一。同年，英国智库列格坦发布含盖149个国家和地区的全球繁荣指数排行榜，新西兰位居榜单第二名。2019年初，《福布斯》杂志对全球最佳商业国家和地区进行排名时，新西兰位居第二。由于这些抢眼的排名，有人惊叹：新西兰“拿奖拿到手软！”也有人大呼：“厉害了，我的新西兰，惊呆全世界！”

2014年，我们到新西兰宣讲过十八届四中全会精神，2016年又随同一代表团访问过该国，此后便对其跟踪研究。对于新西兰是怎样一个国家，中新关系发展的一致进程，略知一二。

（一）

新西兰地处太平洋西南部，由南岛、北两岛以及附近若干小岛共同组成。库克海峡以南的南岛毗邻南极洲，自然风光秀丽奇美，是世界著名的旅游打卡地。北岛与斐济汤加隔海相望，经济比较发达，现代化程度较高。首都惠灵顿和最大城市奥克兰，均位于此。

新西兰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并不复杂。自1350年起，这里就是毛利人的定居地。1642年，荷兰航海家阿贝尔·扬松·塔斯曼发现了新西兰西海岸。虽然他的登陆企图因毛利人抵抗而失败，但他绘制了西海岸部分地图，并将此地命名为新西兰（Nieuw Zealand）。1769-1977年间，英国舰长詹姆斯·库克等人五次踏上这块土地。接踵而来的便是英国传教士等。1840年2月，英国定居者（也就2000人左右）毛利族长（统领约10万人）的毛利族长，在岛屿湾怀唐伊镇签订《威坦哲条约》，新西兰从此成为英国殖民地。

毛利人是新西兰的少数民族。属蒙古人种和澳大利亚人种的混血。毛利人信仰多神，崇拜领袖，有祭司和巫师，禁忌甚多。（图源：国家旅游地理）

19世纪80年代时，新西兰也就20万人，农场为主要经济形式，但铁路公路等现代化基础设施已经出现。1907年，新西兰成为英国的一个自治领，内政外交完全受英国控制。40年后，新西兰成了英联邦内的主权国家。如今，新西兰是一个拥有200多族群、使用160种语言、人口近500万的发达国家。其中，欧洲移民后裔占70%，毛利人占17%，亚裔占15%，太平洋岛国裔占8%，华人约占人口5%，近半数居民信奉基督教。

在政治上，新西兰实行西方通行的三权分立体制，但没有成文宪法。国家基本法为英国议会和新西兰议会通过的各种法律及其修正案以及英国枢密院的某些决定。国家立法机构为一院制议会，称众议院。最高行政机构为总督主持的行政会议，但国家实际管理权由内阁行使。现议会成立于2017年，由五党议员共100人组成，其中国家党56席，工党46席，新西兰第一党、绿党和行动党共18席。

新西兰政党制度发育较早。历史悠久的老党工党和国家党，1935年即开始轮流执政。无论工党还是国家党，都有联手小党共同执政的经历。目前，新西兰共有合法政党18个。除1916年成立的工党和1936年成立的国家党外，还有1972年成立的绿党、1993年成立的新西兰第一党（也称新西兰优先党）、2004年成立的毛利党以及行动党、马纳党、保守党、互联网党等。目前执政的是现年51岁的阿德恩女士领导的工党。

经济上，新西兰被公认为发达国家，并且被世界银行认定为世界上最便于营商的国家之一 。其经济虽然以农业为主，但市场化程度和国际竞争力较强。农牧产品出口量占出口总量的50%。不少产品的出口值居世界第一，主要贸易伙伴为中国、澳大利亚、美国、日本。2020年，肆虐全球的新冠疫情袭击了新西兰，阿德恩政府像许多国家一样，将封城断路、居家隔离作为主要防控手段，并且增设了新冠疫情应对部长。但疫情对经济的冲击毕竟太大，当年新西兰经济增长率为-2.9%，失业率升至4.9%。国内生产总值3220亿新元，人均约6.3万新元。

新西兰是一个很有魅力的旅游国家，久享“长白云乡”之美称，社会治安和旅游环境誉满全球。不幸的是，2019年3月15日，南岛旅游名城基督城发生了震惊世界的恐袭事件。一位白人至上主义者持枪闯入两座清真寺，疯狂扫射穆斯林教众，造成49人死亡、48人受伤的重大惨案。新西兰的国家形象和社会声誉，受到前所未有的伤害。看来，新西兰的安全系数，没有原来宣传的那么高；社会治理水平，也没有原来想像的那么好！

澳洲籍男子塔兰特（Brenton Tarrant）从原本的不认罪转为承认犯下枪击案。 依照恐怖攻击的罪名，他可能终身在牢狱中度过。（图源：AP）

（二）

新西兰不是七国集团成员，但价值观体系和国际政治思维与西方理念一脉相承，对外关系走势与西方国家总体一致。近年来，国际战略格局深入调整，世界力量对比持续改变，新西兰强调其对外政策的根本目的是维护世界和平，特别是太平洋地区和平，以保障其主权与安全，维护经济发展利益。

由于人所共知的地缘环境和历史原因，新西兰与同处大洋洲的澳大利亚的密切而特殊。1943年双方建交时起，新西兰即将对澳关系置于本国外交与防务政策的优先位置。双方在政治、经济、社会、安全以及国际事务中相互配合，彼此倚重。进入新世纪以来，两国休戚与共的合作关系进一步强化。2004年5月，新澳领导层首届论坛在新举行。2006年1月，新澳海上边界条约生效。2009年8月，双方首次举行联席内阁会议，决定共同推进跨塔斯曼海峡合作。2011年2月，两国签署进一步密切经济关系投资议定书及跨塔斯曼合作联合声明。

新西兰与澳大利亚一样，非常重视同美国的关系。1942年，新美建交。1951年，新美澳三国安全条约签署，新西兰正式成为美国盟国。上世纪80年代，工党执政后奉行反核政策，曾经拒绝美国核舰访新，美国中止了与新西兰的防务合作，新美关系由军政同盟关系降为一般友好关系。虽然90年代国家党执政后积极改善新美关系，但1999年工党重新执政后重拾无核化立场，无意恢复《澳新美安全条约》规定的同盟关系。2001年美国发生“9·11”事件后，新西兰支持美国反恐，派部队参与了美国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两国关系重新升温。2010年11月，新美签署惠灵顿宣言，宣布两国关系为“新型战略伙伴”关系。

近年来，在坚持将新澳关系以及新西半与太平洋岛国的关系作为对外关系的立足点，将亚太地区作为对外关系优先领域，积极改善同美国的关系的同时，新西兰越来越重视维护和发展欧洲国家的传统关系。作为英联邦成员，新西兰与英国的传统联系经纬万端，大有历久弥坚、牢不可破之势。新西兰与法国的关系却一波多折，起伏无定。1985年法国在奥克兰炸沉绿色和平组织船只，10年后又在南太平洋进行核试验，导致新法关系两度紧张，直到1996年，法国宣布停止核试验并签署南太无核区条约附加议定书，新法关系才逐步改善。

此外，新西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视多边问题，越来越积极地参与地区和国际事务，包括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及人道主义援助，参与太平洋岛国论坛、APEC会议、东亚峰会，发起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谈判，参与全面区域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谈判并签署该文件，推动国际核裁军并最终全面销毁核武器进程，坚持维护南太平洋无核区，支持建立东南亚无核区，等等。在国际反恐、阿富汗战争、伊拉克重建、朝核问题、伊核问题、西亚北非局势等国际社会共同关心的问题上，亦不断发声，以扩大影响。

近年来，新西兰不断加强与美澳两国的防务合作，同时积极推进与澳大利亚、英国、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五国联防安排，努力落实与东盟和南太地区其他国家的军队互助计划。由于其情报机构与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相关机构密切合作，建立了“五眼联盟”，搜集地区国家情报并与联盟参与国分享，引起周边国家的不安与不满。中国与新西兰的关系，也因此变得复杂起来。

五眼联盟（图源网络）

（三）

1972年12月22日，时值东西方冷战正酣、中国回到联合国一年，中新两国完成建交谈判，双方常驻联合国代表在建交公报上签了字。建交之初，两国高层往来不多。虽然新西兰几任总理访问过中国，但中国最高领导人（时为中共中央总书记）直到1985年才正式访新。后来，中国国家主席、总理等领导人频繁访新，双方政治互信日益增强。2003年10月，胡锦涛主席访新时，双方就建立全面合作伙伴关系达成共识。2006年4月，温家宝总理访新。两国关系有有新的发展。

中新建交后，经贸关系稳步发展。特别是90年代，两国贸易年增12%。1997年，双方就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双边市场准入达成协议，新西兰在西方国家中首开先河。2004年，新西兰正式承认中国完全市场经济地位，又在西方世界开了先例。2008年，中新签署自由贸易协定，新西兰成为第一个与中国建立自贸区的发达国家。2012年，中新建交40周年时，新方发布《中国战略报告》，提出发展两国关系５大战略目标，中方高度评价，认为此举表达了新西兰发展两国关系的真诚意愿。

在教育领域，双方1974年开始互派留学人员。1998年，新方将中国自费赴新留学生名额增至4000人，次年干脆取消了名额限制。2002年，两国签署关于教育与培训合作的谅解备忘录，次年签署了相互承认高等学历和学位证书协议，后来又续签了这份文件，并且设立了研究生奖学金项目，每年互为对方10名学生提供3年期博士学位奖学。2007-2010年间，奥克兰大学、坎特伯雷大学和维多利亚大学的孔子学院相继揭牌。此后，双方签署多项有关合作的文件。新西兰成了中国学生自费出国的主要目的国之一，中国也成了新西兰最大的海外留学生来源国。截至2017年底，中国在新西兰各类留学人员约5.9万人。

在科技领域，双方于1987年、2003年签订和续签了科技合作协定，确定为畜牧业、环境与生态、林业及自然资源保护、信息技术等优先领域。此后，双方多次举办科技合作联委会会议和科技产业化研讨会。2009年，双方开始招待科学家交流计划，2010年，两国成立战略研究联盟，相关部门签署关于合作研究基金的联合声明。2012年，双方又签署了关于加强和支持科技研究合作的联合声明。2013年，双方签署新的关于科学家交流计划的协议。

在文化领域，双方的交流与合作随着中国不断扩大开放而持续推进。各类艺术团组频繁互访，“文化周”“文化节”活动频繁举办，电影电视领域的合作亦有序展开。1995年，双方签署关于旅游合作谅解备忘录。1997年，新西兰被中方列为本国公民自费出境旅游目的地。2003年，双方原则同意将中国公民赴新旅游范围扩大到全中国。中国很快成为新西兰第二大海外游客消费市场。

中新之间已经签署和正在执行的合作文件，当然远不只这些。近些年来，特别是中国大周边概念形成以来，包括新西兰在内的南太平洋各国与中国的关系。受到中方高度重视。中方每谈中新关系，必定提及新方在西方世界创造的多个第一：第一个支持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第一个承认中国的完全市场经济地位；第一个与中国进行自贸谈判并达成协定；凡此等等，不一而足。多年来，人们大都认为，中新关系未来将更加丰富多彩，更具开拓性创造性和示范性。

（四）

习近平特别重视中新关系。他就任国家主席前，曾两次访问该国，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2014年11月，他以国家元首正式访新，取得极大成功，两国关系进入新阶段。

习近平此访前夕，在当地媒体发表文章，盛赞“新西兰是太平洋上一颗璀璨的明珠，这里有勤劳勇敢和热情好客的人民，有世外桃源般令人神往的自然风光，有在世界市场上广受青睐的丰富物产”。当时他特别提及“两幅动人的画面”：一是中国汶川大地震时，新西兰南岛克赖斯特彻奇市“一群可爱的儿童自发组织起来，迎着南半球冬天的凛冽寒风，在街头演奏小提琴进行募捐”；二是后来克赖斯特彻奇市也遭遇了地震灾害，“中国国际救援队火速驰援参与救援工作，为搜救被困人员贡献了一份力量”。危难关头“两国民众的心始终连在一起，这正是中新友谊的缩影和生动体现”。

在这篇意在指导两国关系未来发展的重磅文章中，习近平指出：相互尊重和平等相待是两国关系保持健康稳定发展的牢固基石；优势互补和互利共赢是两国务实合作快速拓展的强大动力；敢为人先和求同存异是两国关系始终走在中国同发达国家关系前列的不竭源泉。面对”新形势赋予中新友谊和合作新使命“，他主张通过“三个努力”，即努力打造利益交融新格局，努力开创人文交流新局面，努力提升多边协调新层次，共同构筑双边关系的美好未来。

在这次访问中，习近平与新西兰时任总理约翰.基就双边关系等问题深入交换意见。双方同意继续努力，共同推动中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收获更多成果。访问结束时，双方发表关于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同时决定年内举行“合作精神—2014”中新澳三边人道主义救援减灾联合室内推演以及第七次中新两军战略对话等活动、中国在新设立文化中心、启动双方市长论坛机制。此外，两国还就海关事务、电影电视、教育文化、航空航天、农业园区、南极科考、旅游事务、食药监管、银行业务、农牧产品、电信网络、养生保健、智慧城市许多具体合作项目签署大批文件。

国家主席习近平2014年11月19日抵达奥克兰，应新西兰总督迈特帕里和总理约翰·基邀请，开始对新西兰进行国事访问。（图源：新华网）

此次访问后，中新关系呈现全面发展持续向好的积极态势。2015年，新西兰派团出席了首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峰会，并以创始成员身份，向中国倡导成立的亚投行注资8200万美元，成为第一个来自发达国家的成员国。惠灵顿中国文化中心正式揭牌。2017年3月，李克强总理访新，双方签署关于加强“一带一路”倡议合作的备忘录。当年5月，新方开始向符合条件的中国公民发放五年多次签证。位于奥克兰的中国文化中心也开始运行。截至2018年底，两国那已建立38对友好省市关系，中国访新游客超过45万人次。这一年是中新自由贸易协定10周年，两国贸易额也创下了261亿新西兰元新高。相比之下，当年新西兰与美国的贸易额还不到7亿新元。

（五）

2019年是中新旅游年，两国关系的走势依然总体向好。阿德恩总理4月访华时，习近平就不久前该国发生的严重枪击事件再次表示诚挚慰问，同时高度评价阿德恩在国内面临特殊重要议程的情况下专程来华访问，充分体现了她本人和新西兰政府对中新关系的高度重视，同时表示，当前两国关系发展面临新的形势，双方要坚持互信互利原则，不断丰富中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内涵，推动两国关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中方愿和新方共同努力，推动中新关系继续“领跑”中国同西方国家关系。

他特别强调，新形势下，双方要加深相互了解和信任，秉持开放包容、求同存异精神，尊重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要拓展务实合作，中方愿继续支持有实力的企业赴新投资，新方也应为中国企业提供公平、公正、非歧视的营商环境。他提议双方：加快要推进自贸协定升级谈判，不断深化两国经贸关系；要加强在国际事务中合作，共同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维护多边主义和多边贸易体制。中方愿同新方一道，共同推动太平洋岛国可持续发展，筑牢中新关系的社会基础，进一步加强两国教育、文化、科技等领域交流合作，让中新友好深入人心、薪火相传。

阿德恩表示，新方高度重视发展对华关系，对新西兰在发展对华关系方面多次“领跑”感到自豪。她期待此访能够加强新中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深化两国经贸合作和人文交流。她重申，新西兰坚持“一个中国”政策，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支持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通过这次访问，双方又签署了税务合作协定以及双边财金对话安排备忘录，签署了两国提升农业合作水平战略规划、科研合作安排的备忘录。这一年，中新贸易额攀升至334亿新元（约合1556亿元人民币），远超中国与俄罗斯、印度的贸易额。双方在国际形势日益复杂、两国关系面临一系列新问题的情况下，正式签署了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升级协议。

李克强举行仪式欢迎新西兰总理阿德恩访华（图源：政府官网）

然而，就在人们对中新关系普遍看好，对两国关系未来充满期盼的时候，新西兰社会却开始争论对华关系问题。反对党和某些媒体综合两国关系中的所谓“事件”，特别是新方将中国华为公司排除在5G宽带项目之外、同时积极参与美国主导的“五眼联盟”活动，引发中方不满，断言两国关系“跌入冰点”。对此，阿德恩坦承，新中关系“存在一些挑战”，但她反驳了两国关系岌岌可危的说法，郑重表示新西兰“会继续与中国保持牢固而成熟的关系，中国是新西兰的重要贸易伙伴”。她强调，新西兰与中国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不同，这种差异也存在于我们和其他国家之间。这是两国关系强劲和成熟的表现。我们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共同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由于这个积极表态，人们对中新关系重回正轨再次充满期待。

但就在此时，新西兰对华政策的矛盾性和两面性，又一次暴露出来。一位负责通信事务的政府高官7月19日竟公开声称：中国应对2018年年初新西兰微软邮件系统漏洞事件负责。一石激起千重浪，新西兰国内时起时伏的疑华反华声音，再度被激活。喧嚣不已的所谓新冠疫情朔源问题，矛头也被引向中国。中新关系的未来，再次成为两国社会的热门话题。

新西兰是2021年亚太经合组织会议的东道国。新方已正式邀请习近平主席与会时对新进行国事访问。但中新关系变得更趋复杂和严峻，美国和澳大利亚对新西兰的压力不断加大，新西兰能否真的从本国和中国的共同利益出发，理性把握和处理中新关系，中新关系到底如何发展，未来发展总体态势如何，两国关系持续演变将对地区和国际事务造成怎样的影响，还需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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