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嘉：2021财富榜背后那些血腥的人际关系｜文化纵横

读2021胡润富豪榜有感

✪ 朱永嘉 | 复旦大学历史学系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近读2021年胡润全球富豪榜TOP100，甚有感触。按照国别排列一下数量和次序，就会有令人思考的问题。如果按照国别来分，美国在这一百名中占33位，世界前10名中美国占有6名，法国有2名，中国和印度各1名。前100名按洲域划分，美洲大陆占36%，亚洲占45%，欧洲17%，澳洲2%，亚洲最多。在亚洲，中国36名，印度4名，日本3名，新加坡1名，泰国1名。以人民币计算财富，美国特斯拉居首，资产达12800亿。第二名是亚马逊12200亿，第三名是法国的路易·威登，7280亿。第四名是美国微软的比尔盖茨，7120亿。第五名是Facebook，6530亿。第六名是美国的巴菲特，5890亿。中国的养生堂5500亿，位居第七名。印度的瑞来斯列第八名，5370亿。法国的爱马仕和微软的鲍尔默并列第九名，5180亿。美国的甲骨文4980亿，排在第十一位。在财富榜的前十名中，美国占有绝对优势，前一百名中，美国有33名，财富总额也是美国居首位。这是全球富豪分布的基本状况。

（以上图片源自中商情报网）

中国在胡润2021年富豪榜前百名有36名，在比例上最高。我这里先把中国的前36名富豪记录于下：

从财富数量上讲，中国这三十多家公司，远远不如美国的三十多家公司，美国的公司都与高科技结合在一起，中国这三十多家公司缺少的正是这一点。

中国的这些公司如果分析一下，如马云的阿里巴巴，在互联网的发展上有它的创造性，它起家是靠垄断和高利贷，所以受有关的管理部门一次又一次的约谈、罚款。阿里巴巴在富豪榜的排名比去年下降了，记得有一年马云的阿里巴巴曾名列中国榜首。今年中国富豪榜处于榜首的是养生堂，它是以生产和销售保健品为主的，也请人讲一点养生的道理，那是为推销保健品服务的。我从来不买保健品，今年也九十岁了。它积叠的财富达5500亿，这些财富靠什么来的，用不到我多讲，大家想一想就明白了。在这三十多家企业中，互联网企业占了一定比例，如网易积叠的财富为2450亿，腾讯积叠的财富有1750亿，百度积叠的财富为1650亿，它们的利润离不开网络游戏和广告，网络游戏使不少未成年人沉溺其中，人们上网的时候经常要被迫阅读广告，我自己上网的时候也经常遇到，说实在的，浪费了我的时间，我不知道这些广告对人们究竟有什么益处，吹牛的内容占了相当大比例。

还有一类企业是靠快递发展起来的，顺丰积叠的财富3200亿，美团积叠的财富2200亿，而在2020年，美团的收入是662.65亿元，今年它翻了三倍，它收入的增长来源，一是压骑手，另一头压供货的餐饮业，美团与骑手采用外包方式，骑手出车祸不关美团企业的事，外包公司从骑手外卖收入中每天扣3元钱作为商业险。前不久北京人社局副局长体验了一天送外卖的生活，送单12小时，只拿到41元的配送费。美团平台有1000万骑手注册，其中470万人属于兼职身份，由于骑手都是通过外包公司发生关系，这样美团逃避了对骑手实际上存在的劳务关系，也就是逃避了企业对劳动者的基本义务，切断了企业与劳动者直接的雇佣关系，一包就灵。

到底是为谁服务啊？事实上是为资本服务，是资本对劳动者强化了剥削和压迫，是违反劳动法的，也是违反宪法的，没有见到劳动部门进行干预，其实不太合理。现在不少企业通过劳动服务公司招聘工人，把工人在企业中的应有地位一笔勾销，这符合社会主义原则吗？骑手吃的是青春饭，到了一定年龄便不能干了，今后他们生活的来源从哪儿来，这又是一件对社会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美团另一个获取利润的来源是从餐饮业外卖商家提成一定的利润，美团压低价格的结果，最终消费者的外卖并没有减少支出，全都进入美团的口袋。2020年上半年外卖骑手佣金的收入，45.7%的月收入在4000-8000元左右，7.7%的收入超过10000元，这是骑手拼命的收入。美团年收入从2019年到2021年逐年上升，实际上都是从餐饮业和骑手身上剥削来的。财富榜背后充满着血腥味的人际关系。美团是如此，顺丰也不例外，外卖的方式便利了群众的消费，但在这背后却是人吃人的关系，对此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

还有一类是房地产企业，如碧桂园，法人代表是杨惠妍，资产规模为2150亿元；恒大法人代表是许家印，资产2040亿元；长江实业法人代表李嘉诚，资产2200亿元，李嘉诚本来是香港首富，有一段时间在大陆投资房地产，在重庆买了土地，没有开发，地价涨了，他就脱手走路了，典型的地产投机商。地方依靠卖地收入，那叫作土地财政，房地产商靠贷款建房，居民靠贷款买房，背了一身难以还清的房贷。中央讲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但地产商是靠炒高房价来谋利的。

房地产、教育、医疗的产业化，现在成了社会问题，青年如果有父母照料还能成家，养育儿女，靠双方工资收入是很困难的了，虽然放开三胎，但相当多的青年养不起啊，双职工都忙于工作，谁来照料孩子？教育的费用又那么高。

此外教育的问题出在应试教育上，很难培养青年实际工作的能力，就业之后还要从头学起。医疗费用那么高，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看病也困难。如果幼儿生病，自己要上班，只能靠老人来陪护照料。城镇化提高以后，不少城镇青年被房贷、养育儿女的费用压得透不过起来，现在的教育有许多课外辅导班，费用很高。现在的民办学校很多，我家的第四代到了上小学的年龄，都要上民办学校和双语学校，费用不菲，如果青年职工收入不高，那怎么可能呢？

现在分管教育的领导，把学校也官僚化了，不是学者办教育，而是官僚靠行政手段来管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按官僚制度定等级，干部成了官老爷，这怎么行呢？教育部长要懂得教育，要先去学校上专业课、基础课，才能懂得教育的规律。官老爷是管不好教育的，教育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官老爷怎么能培养出好的人才呢？如果把学校的空气弄得死气沉沉，大家都不敢讲话，也上不好课，那教育怎么能发展得好呢？清代嘉道年间的龚自珍曾写过一首诗：“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我记得毛主席还为这首诗写过条幅，可见他对这首诗是赞同的。问题是现在教育系统确实存在管得太死的问题，长此以往将变成“万马齐喑究可哀”的局面，我们不能忘了当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做到“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出现一个宽松的环境，对社会前进有益，使大家都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国家才能欣欣向荣。

在富豪榜那三十多个企业中，只有一家是真正搞实体经济的，那就是吉利企业，法人代表李书福，是一个办实业的人，生产汽车，我们的富豪榜缺少这样的企业。再说一下电商拼多多，它是销售农产品的垄断企业，法人代表黄峥，资产达4500亿元，能不能多办几家农产品相关的电商，可以有一个竞争关系，让农民有选择余地，否则的话，一家企业垄断农产品的销售，对农民不利，一方面压低收购价，另一方面抬高销售价，肥了平台，苦了生产者，也苦了消费者。还有一些企业，我不了解他们的实际情况，就不作评论了。

富豪榜排在全球第100名的刘永好的新希望，有1250亿资产，我知道他是搞农副产品和养殖业的生产和销售，在改革开放初期就崭露头角，是脚踏实地干实事的企业，对于这样的企业我还是抱着希望的。还有字节跳动，也就是抖音，它的法人代表张一鸣，资产3500亿，给群众带来了娱乐和方便，我对抖音还算了解一点，感觉还不错。对富豪榜上的许多企业，我想他们的成长，经过了奋斗的历程，既有为他们高兴的一面，也有担忧的一面。我们的目标是先富带动后富，实现共同富裕，这些富豪们有没有想过帮大家一起富裕，过共同富裕的生活呢？如果只有富豪的发展，看不到整个社会共同富裕的希望，那这样的道路不是我们今后发展的方向。《论语·季氏》中孔子曾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清代龚自珍有过一篇《平均论》，其中有一段话，其云：

人心者，世俗之本也。世俗者，王运之本也。人心亡，则世俗坏，世俗坏，则王运中易。王者欲自为计，盍为人心世俗计矣。有如贫相轧富相耀，贫者阽，富者安，贫者日愈倾，富者日愈壅。或以羡慕，或以愤怨，或以骄汰，或以啬吝，浇漓诡异之俗，百出不可止。至极不祥之气，郁于天地之间，郁之久，乃必发为兵㸂，为疫疠，生民噍类，靡有孑遗，人畜悲痛，鬼神思变置，其始不过贫富不相齐之为之尔，小不相齐渐至大不相齐，大不相齐即至丧天下，呜呼！此贵乎操其本原，与随其时而剂调之。

我们现在还不到那个程度，但已有贫富差距出现了，农村脱贫攻坚取得了一些成就，但城镇地区的问题，还没有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住房问题，教育问题，医疗问题，三座大山摆在我们的面前，还有老龄化的问题，养育儿女的问题，工资水平太低，劳动者在社会和企业中缺乏应有的地位，对富豪如何提高所得税，对企业如何加强管理，正确处理好资本与劳动的关系，都有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可不能让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愿望落空啊！

在具体工作中，还要克服官僚主义作风，真正做人民的公仆，站到为人民服务的位置上，当官的多到群众中走走，多做一些调查研究，先做学生，后做老师，不是坐在办公室当老爷。学习党史，学习四史，要化为实际行动，在人民面前保持谦虚谨慎，放下架子，真正保持小学生的姿态，才能从根本上改变官风和政风，才能使党的事业真正兴旺发达。几千年来，历代王朝都是靠官僚机器运行的，而这套权力机构在运行过程中，难免会出现官僚滥用手中权力的问题，加上市场经济的发展，那么权钱交易等丑恶现象便有土壤了，这样贪腐问题和官僚主义就很难解决。我们国家的性质是人民民主专政，人民民主在前，专政手段才能对着敌人，人民民主是保障人民的权利，是反对一切官僚主义的根本手段。

现在更需要提倡的是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精神，美好的生活只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否则的话，怎么解决人口问题的危机呢？不生儿女，生活上可以免去养儿育女的负担，当前的生活可以好一些，但将来年老之后，谁来养老呢？如果只顾自己“美好生活”，那就太自私了。当然不能只怪青年，国家要为他们养儿育女创造必要的条件，处理好由养育子女带来的住房、养护、教育上的困难，这也是公共服务不可缺少的一环，这背后还有劳动与资本的关系。

马克思在《工资、价格与利润》一文中，清楚地讲到工人最低工资的问题。马克思说：

劳动的最低价值由胜利要素决定。这就是说，工人阶级为保持自己，如要延续自己肉体的生存，就必须获得自己生活和繁殖所绝对必须的生活资料。所以这些必须的生活资料的价值就构成劳动价值的最低价限。另一方面工作日的长度也有自己的极限，虽然伸缩性很大，它的最高限度决定于工人的体力，如果工人每天生命力消耗超过一定限度，他就没有可能每天重复这样紧张的工作。

马克思在《雇佣劳动与资本》和《资本论》中都讲到过这个问题，说明这是马克思一贯的思想，我们的干部应该好好学习马列著作，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能真正做到为人民服务，而不是为资本服务。

再者，每天八小时工作制是工人斗争的结果，也是我国劳动法明确规定的。马云说的“我个人认为能做996是一种巨大的福气，很多公司、很多人想996都没有机会”，这难道不是骗人的鬼话吗？马云的财富从哪儿来的？无非是二个来源，一个是靠残酷剥削工人的超时劳动，另一个是放高利贷，靠垄断获取高额利润。从总体上讲，它体现了资本对劳动的残酷剥削。故资本对劳动者的最低工资一定要考虑到工人养儿育女及自身养老生病的需要。我们的政策要向劳动一方倾斜，毕竟是劳动创造世界，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不能忘掉我们应负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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