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洪才：俄乌冲突对中国经济的负面影响及其对策

俄乌冲突对中国经济的负面影响及其对策

俄乌冲突使得深陷新冠疫情泥潭的世界经济更是雪上加霜。美国联合西方各国迅速对俄罗斯实施了极为严厉的制裁，特别是冻结俄罗斯中央银行的3000多亿美元海外资产，并将部分俄罗斯银行从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系统中剔除。之后，对俄制裁延申至白俄罗斯，更多国家紧随其后，连中立国瑞士也宣布冻结俄央行和个人资产。这次西方密集出台对俄制裁，出台速度之快，覆盖范围之广，实施力度之猛，都是冷战之后绝无仅有的。

一、西方国家对俄罗斯主要实施了三大制裁

第一，金融制裁。包括冻结俄罗斯海外资产、切断融资渠道和停止金融交易。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七国集团（G7）将部分俄罗斯银行移出了SWIFT系统，限制俄央行动用其3000多亿美元外汇储备。并将一些金融机构和个人列入制裁清单，不允许他们使用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以及清算系统，美国公民和实体（特别是银行）也不得与清单上的个人和实体有任何金融往来。还将俄罗斯剔出国际资本市场，停止Visa和万事达对俄国客户使用。国际评级机构纷纷下调俄主权信用评级。金融制裁重创了俄罗斯金融市场，引发了股市狂泻、汇市暴跌。卢布在俄乌冲突后的一周内贬值40%。

第二，贸易制裁。美国率先取消了俄罗斯的贸易最惠国待遇，鼓励外国公司撤出俄罗斯。如麦当劳、可口可乐等纷纷停止在俄业务。动用出口管制，将包括半导体、计算机、电信设备、激光器、传感器等国防、航空航天和海事领域的商品，纳入对俄出口管制清单。

禁止向俄出售、供应、转移和出口具有双重用途的产品，如某些合金、加密技术和特殊材料。欧盟对涉及军事、石油加工和航空工业产品实行禁运，包括电子产品、电信设备、信息安全设备、传感器、激光设备、导航设备、航空控制系统和海洋技术等。英国禁止向俄罗斯出口奢侈品，对伏特加等产品征收35%的进口关税。

拜登政府还宣布对俄石油、天然气、煤实施禁运。英国分阶段减少俄国石油进口，到年底停止一切俄国石油进口。许多石油巨头，如壳牌公司表示不再购买俄国石油。欧盟没有完全按照美国的要求做，但表示在2022年底将俄天然气进口量减少2/3，并在2030年前停止从俄购买化石燃料。“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项目被紧急叫停。美国宣布制裁负责建造与运营“北溪-2号”公司及高管，导致该公司解雇了所有员工。

第三，人员制裁。对俄罗斯高官和议员实行旅行限制、冻结高官和寡头财产，限制来自俄罗斯移民等。推出人员旅行禁令、关闭领空等制裁措施。欧盟对俄杜马下院351名议员实施旅行禁令，俄总统普京、外长拉夫罗夫等高官也被列入制裁名单。还采取其他制裁手段，例如限制俄罗斯参加国际体育赛事、不让俄艺术家出席国际活动等。

截至目前，美国和欧盟分别对俄宣布了7轮和4轮经济制裁。英国和加拿大同步对俄实施冻结资产、出口管制等制裁。亚太地区的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也宣布了3-5轮的对俄制裁。其中，日韩对俄实施半导体、信息通信等产品出口管制，部分日韩企业暂停向俄罗斯供应包括芯片、智能手机、家用电器在内的商品。此外，瑞士、新加坡等长期持中立立场的国家也加入制裁行列。西方社会对俄制裁，可谓史无前例，大大超出人们的预期。

二、俄乌冲突对世界和中国经济的影响

第一，推高全球粮食价格。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是全球粮食生产、出口大国。Wind数据显示，2021年俄乌小麦出口分别为0.32亿和0.20亿吨，合计占全球出口量的25.7%；两国玉米出口量分别为0.04亿和0.25亿吨，占全球出口量14.4%。军事冲突必然对农作物播种和收割产生负面影响。自2月24日起，黑海沿岸乌克兰最大港口敖德萨港暂停商业航运，运输受阻抬升粮食价格。乌克兰是全球第一大葵花籽油出口国、第三大谷物出口国。俄罗斯和乌克兰约占世界葵花油出口量的80%，世界玉米供应量的19%，以及小麦出口量的29%。俄乌冲突将导致粮食减产、海运限制和推升成本，最终减少粮食供给，推高全球粮食价格。

第二，推高全球能源价格。俄罗斯是全球第二大原油出口国，也是欧洲最大的天然气供应国，俄乌冲突和美欧制裁持续推高全球能源价格。俄罗斯日出口原油和燃料油700~800万桶。2021年，俄罗斯天然气、煤炭、石油和液化天然气出口金额占全球比重分别为27.0%、15.5%、12.0%和8.1%。近期北海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一度冲到近140美元/桶，3月28日收盘价为116.07美元/桶，较去年底上涨48.9%；伦敦国际石油交易所（IPE）天然气期货最大涨幅高达68%。

第三，推高全球金属价格。2021年俄罗斯的钯、镍和铝出口金额占全球比重分别为24.6%、21.9%和9.9%。俄罗斯的钯金出口量281.9万吨，占全球产量的43.37%；铂金出口量96.2万吨，占全球产量的15.01%。俄罗斯控制了全球10%的铜储量。俄罗斯和乌克兰也是氖气重要生产和出口国。俄乌冲突后，市场剧烈震荡。截至3月28日，伦敦金属交易所（LME）镍、铝、铜的价格较去年底分别上涨75.3%、28.3%、4.9%，因此推升电子产业、汽车零部件、军工航天等下游企业成本。

第四，加剧全球供应链危机。全球供应链危机始于中美贸易战，疫情加剧危机。俄乌爆发战争，美欧对俄实施贸易制裁、禁运石油、关闭领空等，迫使各国紧急调整紧缺物品的进口。油价和粮价高位运行，导致制造业和中下游行业预期紊乱；对俄禁止出口尖端科技产品以及取消最惠国待遇，都催生了逆全球化思潮再起，加剧了全球供应链危机。

第五，世界经济陷入滞胀。一战、二战之后，世界经济都经历过恶性通货膨胀。俄乌冲突直接将俄罗斯今年通胀率推升至20%以上，可能对2022年和2023年全球通胀分别提升3和2个百分点。叠加美欧央行加息，对经济产生收缩效应，可能会使世界经济增速下降1个百分点。影响在欧盟将更为突出。俄乌冲突和对俄制裁，打击欧洲消费者和投资者信心。加之欧盟高度依赖俄罗斯能源进口，能源价格高企，迫使欧盟加快退出宽松货币政策，致使世界经济陷入滞胀。

第六，金融市场剧烈动荡。俄乌开战以来，全球金融市场一片恐慌，德国、英国、法国、中国香港、中国沪深、美国纳斯达克和道琼斯股票指数都出现急剧下跌。其中，中国在美国上市的中概股市值一度蒸发1万多亿美元。西方对俄石油禁运和对俄央行外汇储备冻结，引起俄国股市暴跌，卢布汇率贬值，资本外逃，政府外债面临违约风险，迫使俄央行史无前例地将利率从9.5%提升到20%。这一系列连锁反应，必将引起俄罗斯的恶性通胀和经济衰退，或将成为引发新兴市场金融风暴的导火索。大宗商品上涨，恶化新兴经济体的国际收支，促使资本外流和货币贬值，美欧加息又加剧资本外流，并威胁其债务可持续性，进而加剧金融市场动荡。

第七，中国和美欧货币政策分化。今年以来，中国宏观政策持续发力，以稳定经济增长。而美欧开始加息，控制通货膨胀。3月10日，欧央行决定维持三大关键利率不变，同时开始缩减资产购买计划。3月16日，美联储上调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25个基点到0.25%至0.5%，这是2018年12月以来美联储的首次加息，即将开启缩减资产负债表，进入紧缩周期。美欧加快收紧货币政策，推动资本回流美国和利率上升，必将增加人民币贬值、资本外流的风险。

第八，加速逆全球化进程。俄乌贸易总量占全球贸易份额不大，但由于出口结构多为资源和农产品，对全球经济的结构性影响要远大于总量的影响。俄乌冲突持续必然带来全球贸易、航运受阻，不利于全球化发展。

以上必然影响与全球化产业链、供应链有紧密关联的中国。此外，俄乌冲突还对中国经济产生诸多特殊的影响。

一是中欧班列受阻，影响中欧贸易和“一带一路”合作。欧洲是中国最大贸易伙伴，接近80%的中欧贸易通过乌克兰被送往欧洲。在中国总出口量中，10%依赖于欧盟，而中国从欧盟进口量占到全部进口量的22.4%。同样，这些进口的大部分也要途经乌克兰送到中国。

二是战火毁坏了中国在乌克兰的投资项目，直接和间接损失都不小。根据乌克兰国家统计署数据，2020年在乌的中资企业有54家，主要集中在通信、电子产品、基础设施、农业、加工业和制造业。据中国商务部统计，2021年前11个月，中资企业在乌新签承包工程合同额达66.4亿美元。中国对乌投资涉及能源、交通、金属及粮食等行业，最大三笔投资来自中国机械工业集团、中国水电、国家电网，投资金额都超过10亿美元。

三是输入性通胀压力加大。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原油进口5.13亿吨，同比下降5.4%，但是原油对外依存度仍然高达72%。2021年共进口天然气12,135.6万吨，同比增长19.9%。中国经济严重依赖能源进口，必然受到全球价格影响。最近几个月，工业生产者价格指数（PPI）有所回落，但是2月份PPI仍然同比上升了8.8%，推升了制造业和小微企业经营成本，增加了今年保就业和稳定宏观经济大盘的困难。

四是面临诸多金融风险。俄乌冲突爆发，大量国际热钱流入中国，推升人民币汇率，助长了资产泡沫。现在美联储开始加息，预期5月份美联储将加大升息力度。随着中美息差收窄，人民币汇率面临贬值压力，要谨防资本外流引发货币危机。输入性通胀恶化了企业债务链，增加了信用违约风险。近期，在美国上市的中概股崩盘，境外上市企业面临退出美国市场的风险。

五是中美紧张关系升级。美国和西方国家企图以“价值观”划线，将中国、俄罗斯、伊朗等国划入“非西方国家”阵营，导致全球格局分裂极化。这将加大中美科技脱钩，加剧经贸冲突，威胁中国产业链、供应链安全。中国企业与俄罗斯开展贸易投资合作，可能面临来自美国“衍生制裁”的风险。在极端情况下，中国将面临海外资产冻结和支付结算中断的风险。

三、从容应对严峻挑战，确保经济平稳运行

第一，发挥大国外交作用，推动俄乌冲突早日结束。在俄乌冲突中，战争、政治、外交、经济和金融的关系复杂且相互影响。中国作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应该充分利用联合国、二十国集团和金砖国家合作机制等，主动作为，在推动俄乌危机妥善解决中发挥更大建设性作用。俄乌冲突迟早会结束，中国也要未雨绸缪，着手谋划参与战后重建的工作。

第二，在宏观政策上，坚持稳字当头，以我为主，稳中求进。经济建设依然是中心。把稳增长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积极推出有利于经济稳定的政策。统筹稳增长、调结构、推改革，加快转变发展方式。着力提振内需。财政政策更加积极，充分发挥财政资金“四两拨千斤”的作用。货币政策继续稳健，向市场释放更多积极信号，稳定市场信心，支持信用扩张，降低企业融资成本，确保经济在合理区间内运行。

第三，拓展对外经贸合作。稳定外贸基本盘。加快出口退税进度，帮助外贸企业稳订单、稳生产。发展跨境电商，支持建设一批海外仓。创新发展服务贸易、数字贸易，推进实施跨境服务贸易负面清单。加快国际物流体系建设。积极利用外资。深入实施外资准入负面清单，落实好外资企业国民待遇。扎实推进自贸试验区、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

第四，进行多元化投资，分散外汇储备风险。西方冻结俄罗斯央行外汇储备，提醒我们要推进外汇储备资产的多元化投资。根据国内对外汇资产的币种需求结构优化货币匹配，增持黄金和大宗商品，在美元之外寻求储备资产多元化。

第五，发挥弹性汇率机制在抵御外部冲击时的缓冲器作用。严控跨境资本兴风作浪，防范产生“羊群效应”。一旦出现人民币汇率异常波动，要果断干预，避免形成资本外流和汇率贬值之间相互强化的一致预期。

第六，加强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建设，提高在大国博弈中抵御风险的能力。SWIFT系统的强大网络效应和竞争优势，短期内还难以被取代。要拓展CIPS系统应用，扩大“朋友圈”。探索利用区块链和数字货币等新技术，加快数字人民币在跨境支付中的应用，形成多元化的国际支付结算体系，减少对他国货币和SWIFT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