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不再叫 “中国病毒” 了，但事情还没完

Credit：Rose Wong / NBC News

文章首发于公众号：叁里河

1982 年 6 月 23 日，底特律，广东裔美籍华人陈果仁在参加朋友为他举办的单身派对时被两个克莱斯勒工厂的白人雇员用歧视性语言骚扰，两方发生了口角和肢体对抗。陈离开酒吧之后被这两个白人追上，被他们用棒球棍进行了殴打，几天后不治身亡。

在这个月初，新冠疫情刚刚在英国冒头的时候，新加坡留学生 Jonathan Mok 在伦敦街头遭到一群小混混围殴，受伤不轻，眼睛浮肿到难以睁开。

陈和 Mok 有两个共同点：一，他们都是黄种人；二，人渣们在施暴时都把他们的国籍搞错了。

殴打陈果仁的汽车工人是日本汽车在80 年代冲击美国市场的产物，克莱斯勒难以抵挡丰田，底特律蓝领饱受全球贸易之苦，他们以为自己在向一个日本人报复；伦敦的小混混攻击 Mok 时，嘴里喊的是中国人不要把新冠带到英国。

随着疫情发展，社交网络和现实生活中歧视华人的事情不断发生，一位生活在法国的华裔女性在推特上发起了#JeNeSuiPasUnVirus#（我不是病毒）的话题。话题瞬间引来众多留言，而且在大家的讲述中明显可以看到，受到歧视和袭击的不仅是华裔，只要长着亚洲面孔，就可能受到攻击。

因为就如开头的两个例子那样，种族歧视者显然是外貌协会的。

一名泰裔美国人 2 月在洛杉矶地铁上遭到一名男性乘客长达 10 分钟的辱骂，对方声称中国人是腐败的，要为所有疾病负责。之后他又开始打骂另一名乘客，“所有的疾病都来自中国，一切都来自中国，他们真是 f*** 恶心。” “他们可以很聪明，然后说 ‘是的，我开发了这个，我开发了那个。’ 但你们连屁股都擦不干净。”

2 月中旬，在加州的圣费尔南多山谷，一名 16 岁的亚裔男孩在学校受到同学言语霸凌和殴打，还被指责感染了新冠病毒。洛杉矶的一名八年级越南裔学生戴伦·穆里亚诺（Dylan Muriano），仅仅因为喝水呛到发出咳嗽就被送往学校医疗室。当他返回教室，他的同学嘲笑他得了新冠肺炎。事后他对自己的母亲说，“其他任何咳嗽的学生都不会被赶出去。因为他们不是亚洲人。”

同样是在 2 月份，越南策展人安·阮（An Nguyen）被英国的一个艺术博览会拒之门外，因为亚裔的她被视为病毒携带者。阮女士也晒出了来自艺术品经销商和策展人拉奎尔·阿兹兰（Raquelle Azran）的电子邮件。对方在邮件中说，“很抱歉必须取消下周你协助工作。冠状病毒在各地引起焦虑，无论公不公平，亚洲人都被认为是病毒的携带者。”阿兹兰表示，阮女士如果到场会给观众带来担忧。

3 月 14 日，又有泰裔一家四口在德克萨斯州米德兰市的一家超市购物时遭到一名墨西哥裔男子持刀袭击。四人伤势均非常严重，特别是两个孩子，脸上划开巨大的口子，几乎被毁容。如果不是歹徒恰好被休班的边巡人员制服，一家四口恐怕已经丧命。FBI 认为就是因新冠肺炎引起的种族歧视。

一名移居英国已经10年的泰裔帕瓦·西拉瓦塔孔（Pawat Silawattakun）也在伦敦被两名少年袭击。袭击者拿摄像头对着他狂拍，还不断冲他大叫“冠状病毒”，抢走了他的耳机。随后袭击者不仅没逃跑，还一拳打断了他的鼻子。这次袭击，让他在自己热爱的城市中感到了不安。

韩裔、日裔、马来西亚裔...世界各地的亚裔奔走相告，警告亲友要小心来自身边的种族歧视乃至暴力袭击。

旧金山州立大学亚裔美国人研究中心 (Asian American Studies Department) 调查显示，在 2 月 9 日到 3 月 7 日的 4 周时间里，与冠状病毒和反亚洲歧视有关的新闻报道数量增长了 50%，第 4 周新闻数量直接上升到了 140 篇。

主要研究人员、亚裔美国人研究教授罗素·郑（Russell Jeung）进一步表示，这些数字 “只是冰山一角”，因为媒体只会报道最严重的案件。英国的 Stop Hate UK 和其他国家的类似网站也都报告了近期激增的针对亚裔的暴力案件。

特朗普从 3 月 16 日开始在社交媒体上称新冠病毒为“中国病毒”，之后连续一周每天都在新闻发布会上使用这个词汇，还被媒体拍到他的演讲稿上“新冠病毒” 被手写修改成 “中国病毒”。

在他的带领下，共和党高官也开始把病毒和 Chinese 联系起来，这对共和党来说显然是个一石二鸟的办法。

首先，他们把疫情的爆发归于外国输入，配合之后不断提出 “战时状态 ”的言论，塑造了一个外部威胁的现象。这对于一个执政者意味着什么？政治学上有个词叫聚旗效应（Rally 'round the flag effect），大意是当美国受到来自国际的重大打击时，总统的支持率会段时间内上升甚至暴涨。

政治学家 John Mueller 给这个现象定了三个属性：来自外国的、涉及到总统，具体而又严重的创伤。

古巴导弹危机时的肯尼迪，伊朗人质事件时的卡特，9/11 之后的小布什，击杀本拉登之后的奥巴马都经历过聚旗效应带来的民调上升。对于现任的这位，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保守派网站 National Review 的一篇文章已经代他表达了意图，那篇文章把新冠疫情形容为 “缓慢发生的珍珠港事件（slow Pearl Harbour）”。

昨天公布的盖洛普民调也显示特朗普支持率达到新高，具体来说，来自中间派和民主党的支持率有明显的上升，在很多政治观察者看来，这是聚旗效应在起作用。

其次，通过强调病毒的中国属性，白宫把经济问题聚齐起来的负面情绪转移给了种族关系。特朗普第一次强调中国病毒的时候，美股刚经历过两次熔断，而昨天才通过的两万亿刺激方案在当时还处于酝酿前期。大选年的执政党格外在意经济数据，尤其是第二季度的经济数据，而股市和就业又是总统最为得意的两个数据，现在先后遭遇打击，最好的做法当然是一边筹划怎么弥补一边让人们转移视线。

种族歧视是特朗普从一上台就有的标签，对他来说这个标签利大于弊，更能稳固基本盘，从效果来看，推特和脸书上汹涌的中国病毒论证明了这一点。不过很可惜的是，除了白人黑人，一些亚裔甚至华人也参与到了喊中国病毒口号的队伍中，他们显然是以为在行为、口音或者外表上向白人靠拢就能 “洗白”，这当然是天真的。

在特朗普喊出 “中国病毒” 后不久，日裔美国人联盟 JACL 就在官网上发布了声明，表示亚洲人不是病毒。作为美国亚裔社区中唯一一个在近代连续受到两次严重歧视和排挤的少数群体，日本裔美国人明显对这种基于种族歧视的政治所带来的长久而有深刻的伤害更有体会。

因为星际迷航而家喻户晓的第三代日裔移民 George Takei 几天前在接受电视采访，他苦口婆心地从二战时期美国本土被关进集中营的日裔讲到了被误认为日本人而遭到厄运的陈果仁，警告说总统的言论将会对社会造成长远的撕裂。

祖籍浙江余姚的华裔女记者谢汉兰也在自己的脸书上发了一条状态，她呼吁所有亚裔，尤其是“看上去像中国人” 的亚裔一定要做好准备，保护自己，向有责任的政客和组织问责。

美国劳工部刚刚公布的数据显示，上周申请失业救济的美国人达到了300万，经济衰退，失业率高涨并且在疫情变好之前很难看到改善，新冠造成的困难至少暂时来看像极了当年的底特律，如果没有更惨的话。所以在底特律亲身经历过陈果仁事情的谢汉兰看来，特朗普的 “中国病毒” 的狗哨虽然不吹了，但是针对亚裔的歧视还是会进一步扩大，就像她脸书页面上配的那种图一样 —— 一列脱轨的火车。

参考资料：

Racist Attacks Against Asians Continue to Rise as the Coronavirus Threat Grows

https://people.com/health/coronavirus-racist-attacks-against-asians/

Spit On, Yelled At, Attacked: Chinese-Americans Fear for Their Safety

https://www.nytimes.com/2020/03/23/us/chinese-coronavirus-racist-attacks.html#click=https://t.co/1GKH856uw0

What's spreading faster than coronavirus in the US? Racist assaults and ignorant attacks against Asians

https://edition.cnn.com/2020/02/20/us/coronavirus-racist-attacks-against-asian-americans/index.html

Teen charged in 'racially motivated' Sam's club stabbing

https://www.newswest9.com/article/news/stabbing-at-sams-club/513-da08cae7-b407-491a-9c24-dcec22ee5dd3

Coronavirus bullies attack asian teen Los Angeles accusing him of having coronavirus

https://www.cbsnews.com/news/coronavirus-bullies-attack-asian-teen-los-angeles-accusing-him-of-having-coronavirus/

特朗普助长歧视犯罪亚裔频受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