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扒｜又一奶粉巨头官宣A2奶，是科学还是营养营销骗局？

（本文深度梳理A2奶粉，多角度讨论，3110字，不太想看细节的直接拉到最后）

一直以来都比较关注婴幼儿奶粉的我，25号突然看到「飞鹤加码“航天营销”，同时官宣星飞帆A2即将上市」的消息。仔细一查，原来不止是飞鹤，君乐宝、伊利、完达山、贝拉米、纽瑞滋都已早有A2奶粉产品。但自从“元老”-新西兰A2奶进入中国市场以来，它的功效一直是有争议的，那今天就好好梳理一下A2奶是否如坊间宣传的那么有效？

图1：婴幼儿奶粉。

1、A2奶是什么？

先从牛乳说起。不论是牛乳、母乳还是其他乳制品，蛋白质主要有两种：乳清蛋白和酪蛋白。再细分牛乳蛋白组成。牛乳乳清蛋白包括β-乳球蛋白、α-乳白蛋白等，酪蛋白包括α-酪蛋白、β-酪蛋白和k-酪蛋白（图2）。今天讨论的A2奶，其实是β-酪蛋白的一种。

图2：β-酪蛋白是牛奶中主要的一种酪蛋白。

β-酪蛋白由209个氨基酸组成，占酪蛋白总量的45％。A1和A2是β-酪蛋白最常见的两种类型，其中A1型为突变型，两者结构的唯一区别是蛋白链中第67位的氨基酸，其中A1中的组氨酸被A2中的脯氨酸替代（图3）。

图3：A1和A2 β-酪蛋白第67位氨基酸的区别：A1组氨酸；A2脯氨酸。

虽然，这两种β-酪蛋白在结构上只有一个氨基酸的差异，但也足够影响它们被吸收的情况也不同。通过消化酶的作用，A1 β酪蛋白会生成生物活性肽β-casomorphin-7（BCM-7）（图4）。另一方面，在正常肠道条件下，A2 β酪蛋白仅释放极少量的BCM-7。

2、差异：BCM-7如何影响身体？

BCM-7是一种外源性阿片肽，可结合体内μ-阿片受体，包括在消化道组织中发现的μ-阿片受体。BCM-7被一些动物实验结果认为可能与心血管疾病风险增加有关。还有些动物实验发现与含 A2β-酪蛋白的牛奶相比，A1 β-酪蛋白的牛奶可明显延迟胃肠传输时间, 这可能对消化道不适症状产生影响。此外，给小鼠的无奶基础饮食中添加 A1β-酪蛋白后，小鼠肠道炎症标志物明显增加。

图4：在人的消化系统中释放β-casomorphin-7（BCM-7）

也有小样本的人群研究发现用牛乳配方奶喂养的精神和运动发育迟缓的儿童体内有更高水平的BCM-7；还有研究认为BCM-7可能具有免疫抑制作用，损害了肠道免疫系统对膳食抗原的耐受性，有诱发1型糖尿病的作用。

3、A2奶粉宣传的效果，真实吗？

BCM-7可能影响婴幼儿健康

2014年发表了一篇名为《β-酪蛋白与婴幼儿生长和发育》的论文，称A1型蛋白裂解所产生的BCM-7可能会对婴幼儿健康造成以下影响：

• 可能对消化道功能造成不利影响，如延缓胃肠转运、改变黏液分泌和促使产生肛瘘。
• 可能会刺激组胺的过度释放而引起过敏反应， 并造成局部“类过敏性”皮肤反应或呼吸道炎症。免疫功能受损可增加感染和其他潜在严重疾病的易感性。
• 婴幼儿期间避免摄入A1 β-酪蛋白或可降低青春期患1型糖尿病的风险。
• BCM能轻易穿过新生儿童的血脑屏障并抑制呼吸频率和潮气量，可能与婴儿猝死综合征有关。

图5：《β-酪蛋白与婴幼儿生长和发育》

文章最后表示：“若由于缺乏母乳而确需使用配方奶喂养的婴儿，如采用不含A1型β-酪蛋白的配方奶（以及对年龄稍大的婴儿采用不含A1型β-酪蛋白的奶制品），可能有助于降低多种不良作用或反应的风险”。

真实情况

读完全文可以发现，关于BCM-7的负面作用大多仍是未证实的推论，而且在文章最后的用不同的字体写了这么一段（图6）：

图6：文章截图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新西兰A2奶粉是资助方，整理的也是A2奶粉厂家找的文献，这篇文章的科学真实性就要大大的打一个问号，有给A2奶粉打广告的重大嫌疑！

同样的，中文官网提示的这一篇《普通牛奶与只含A2 β-酪蛋白的牛奶对中国儿童消化的影响：一项随机研究》，英文原文《Effects of Conventional Milk Versus Milk Containing Only A2 β-Casein on Digestion in Chinese Children: A Randomized Study》也是A2奶粉厂家赞助支持的（图7）。

图7：Sheng X , Li Z , Ni J , et al. (2019)

我又查询了A2奶粉英文官网给出的不少“关键科学参考”的文献资料，基本上都能看到A2奶粉厂家直接或间接支持的信息（图8-10）。

图8：Milan A M , Aahana S , Karlström Helga J, et al (2019)

图9：Deth R , Clarke A , Ni J , et al (2016)

图10：Deth R , Clarke A , Ni J , et al (2016)

权威机构报告

其实，早在2009年欧洲食品安全局（EFSA）就发布调查报告，明确指出BCM-7与包括1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和自闭症在内的各种非传染性慢性疾病之间“无法建立因果关系”。

图11：报告截图

不仅如此，该研究报告指出“没有明确证据表明BCM的摄入与婴儿猝死综合症相关”、“BCM-7的摄入与胰岛素依赖型糖尿病无法建立因果关系”。与BCM-7相关的大多是动物实验，或者小样本的流行病调查研究，我们在解读这类研究时需要谨慎，因为这些实验并不能直接的推导出在人体内因果关系。

图12：报告截图，Pages 61-62

4、坊间卖点：“乳糖不耐受”vs“低敏配方”

真vs假乳糖不耐受

先说一下乳糖不耐受，现行的科学理论认为，“乳糖不耐受”的原因在于人体不能产生足够的乳糖酶分解乳糖，所以乳糖会安然通过消化道达到大肠，大肠里的细菌会分解乳糖，产生气体，从而导致腹痛、腹泻、呕吐等症状。

目前，在A2中文官网主页已找不到有关“乳糖不耐受”的资讯信息（搜索网络，还可以看到很多以前的网页信息截图）。不放弃的我又搜索了A2中国香港、新加坡、澳大利亚、美国官网，在常见问题（FAQs）一栏中，找到了不同的答案：

图13：各大官网对“乳糖（不耐受）”的回答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A2牛奶和市售的普通牛奶有相同含量的乳糖，不能解决乳糖不耐受的问题！

可能情况：A1 β酪蛋白不耐受

但在新闻发布会上，A2牛奶公司“重新定义乳糖不耐受”则认为「喝牛奶之后产生的“不耐受”不是乳糖导致的，而是因为BCM-7所引发的肠道炎症反应所导致」。

请注意这个“不耐受”≠乳糖不耐受，BCM-7是个多肽，来自A1 β酪蛋白，是蛋白质，而不是乳糖（牛乳中天然存在的糖类）。再仔细看发布会上的字：乳糖不耐受反应，也就是说BCM-7可能会导致类似乳糖不耐受的反应：腹泻、腹痛、呕吐等。

图14：新闻截图

前面我们讨论过BCM-7对胃肠运动的调节作用，包括通过μ-阿片受体对肠道蠕动产生的作用（结论成立的）。这么一来，A2牛奶公司的论点应该是：我们喝牛奶拉肚子不一定全是乳糖不耐受，还可能是对BCM-7（A1 β酪蛋白）不耐受。

这一点我在各个官网，以及一些论文中找到了论证：

图15：各大官网对“A1 蛋白质不耐受”的回答

所以结论是：乳糖不耐受≠A1 蛋白质不耐受。A2牛奶和普通牛乳有相同含量的乳糖，不能解决乳糖不耐受问题。如果你对A1 蛋白质不耐受，饮用A2牛奶可以使饮奶不舒服的症状消失或者缓解。

到这儿，A2奶的“不耐受”问题就结束了，下面是另一个最常见的卖点：缓解牛奶过敏。

牛奶过敏

牛奶过敏能不能喝A2奶，不用过多的资料，看中国官网的回答就足够了：

图16：中国官网对“牛奶过敏”的回答

关于A2奶粉“乳糖不耐受”和“低敏配方”这两个卖点，其实都是坊间流传的，某种程度上都是为了一开始铺货、促销售而杜撰出来的，都抓住了孩子妈“心焦火燎、搔头摸耳、劳心焦思乱投医”的心理。

图17：其他证据

对于 A2奶的研究，至此也算是暂时尘埃落定了。

真心万分感谢耐心读完全文的你！虽然A2奶的科普文很多，但这几年A2奶粉的销量却增长迅猛，国产大品牌也都纷纷加入“战局”。其实都是家长朋友们惯的，毕竟“物以稀为贵”、“一分价钱一分货”、“我家孩子喝的奶是进口的，很贵”的购买心理是最常见不过。但希望看完此文后，可以冷静的去看待A2奶，毕竟大家冷静了，价格才能降下来，是不？

总结：

• A2奶与包括1型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和自闭症在内的各种非传染性慢性疾病之间“无法建立因果关系”。
• “没有明确证据表明BCM-7的摄入与婴儿猝死综合症相关”、“BCM-7的摄入与胰岛素依赖型糖尿病无法建立因果关系”。
• A2牛奶和普通牛乳有相同含量的乳糖，A2产品不适合医学诊断为乳糖不耐受，半乳糖血症及牛奶蛋白过敏的人，如果您被诊断有上述症状，请咨询专业医生，在医生指导下使用无乳糖奶粉或根据过敏症状使用部分水解、深度水解、氨基酸配方（特殊医学用途食品）。

参考文献：
1、N. A. Michael Eskin, H. Douglas Goff, Chapter 4-Milk, Editor(s): N.A. Michael Eskin, Fereidoon Shahidi, Biochemistry of Foods (Third Edition), Academic Press, 2013, Pages 187-214, ISBN 9780122423529, https://doi.org/10.1016/B978-0-08-091809-9.00004-2.

2、Ali Rashidinejad, Phil Bremer, John Birch, Indrawati Oey, Chapter 14-Nutrients in Cheese and Their Effect on Health and Disease, Editor(s): Ronald Ross Watson, Robert J. Collier, Victor R. Preedy, Nutrients in Dairy and their Implications on Health and Disease, Academic Press, 2017, Pages 177-192, ISBN 9780128097625, https://doi.org/10.1016/B978-0-12-809762-5.00014-0.

3、Sokolov, O., Kost, N., Andreeva, O., Korneeva, E., Meshavkin, V., Tarakanova, Y., ... & Varlamov, O. (2014). Autistic children display elevated urine levels of bovine casomorphin-7 immunoreactivity. Peptides, 56, 68-71.

4、Zoghbi, S. β-Casomorphin-7 regulates the secretion and expression of gastrointestinal mucins through a μ-opioid pathway[J]. Ajp Gastrointestinal & Liver Physiology, 2006, 290(6):G1105-13.

5、Ul Haq MR, Kapila R, Sharma R, Saliganti V, Kapila S. Comparative evaluation of cow β-casein variants (A1/A2) consumption on Th2-mediated inflammatory response in mouse gut. Eur J Nutr. 2014 Jun;53(4):1039-49. doi: 10.1007/s00394-013-0606-7. Epub 2013 Oct 29.

6、Barnett MP, McNabb WC, Roy NC, Woodford KB, Clarke AJ. Dietary A1 β-casein affects gastrointestinal transit time, dipeptidyl peptidase-4 activity, and inflammatory status relative to A2 β-casein in Wistar rats. Int J Food Sci Nutr. 2014 Sep;65(6):720-7. doi: 10.3109/09637486.2014.898260. Epub 2014 Mar 20.

7、Merriman TR. Type 1 diabetes, the A1 milk hypothesis and vitamin D deficiency. Diabetes Res Clin Pract. 2009 Feb;83(2):149-56. doi: 10.1016/j.diabres.2008.11.010. Epub 2008 Dec 18. PMID: 19100644.

8、Michele J. Sadler, Nicholas Smith. β-酪蛋白与婴幼儿生长和发育[J]. 临床儿科杂志, 2014, 000(002):198-200.

9、Sheng X , Li Z , Ni J , et al. Effects of Conventional Milk Versus Milk Containing Only A2 β-Casein on Digestion in Chinese Children: A Randomized Study[J]. Journal of Pediatric Gastroenterology and Nutrition, 2019, 69.

10、Brooke-Taylor S , Dwyer K , Woodford K , et al. Systematic Review of the Gastrointestinal Effects of A1 Compared with A2 β-Casein[J]. Advances in Nutrition, 8(5):739.

11、Milan A M , Aahana S , Karlström Helga J, et al. Comparison of the impact of bovine milk β-casein variants on digestive comfort in females self-reporting dairy intolerance: a 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J]. American Journal of Clinical Nutrition(1):1.1

12、Deth R , Clarke A , Ni J , et al. Clinical evaluation of glutathione concentrations after consumption of milk containing different subtypes of β-casein: results from a randomized, cross-over clinical trial[J]. Nutrition Journal, 2015, 15(1):82.

13、https://efsa.onlinelibrary.wiley.com/doi/epdf/10.2903/j.efsa.2009.231r

14、https://www.a2nutrition.cn/faq-all

15、https://www.a2nutrition.com.au/faqs

16、https://www.a2nutrition.com.au/blog/food-intolerances-in-babies-children-a2-nutrition

17、https://a2milk.com.sg/faq/

18、https://www.a2milk.com/f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