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3日 星期六

《我与世界》系列 · 徐里 | 做艺术就要超越和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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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世界》系列 · 徐里 | 做艺术就要超越和否定


对话 · 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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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里




今年2月,我们约访了画家徐里。在他的工作室里,一边是五彩斑斓的油画和各种的油画工具、画布,一边是明净淡雅的书法字、毛笔和中国画颜料。学习与研究西方油画,并将中国文化融入其中,是徐里近四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事。他的作品把中国文化的笔墨写意,和西方油画的浓墨重彩相结合。代表作品《永恒的辉煌》、《吉祥雪域》、《中国山水》等,并多次到日本、美国、奥地利、新加坡、荷兰和中国香港、台湾地区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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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徐里油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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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素描手稿





这幅名为《对话》的画作,是徐里在2019年为意大利纪念达芬奇逝世500周年展览创作的。作为开幕活动中唯一一位受邀的中国艺术家,徐里将达芬奇素描手稿中的山水,和自己创作的山水巧妙结合。在画作中,我们看不到500年之久的时间隔阂,中西艺术之分也似乎不再存在。







徐里:《对话》是我把达芬奇21岁时画的一张素描画,转换成了中国画的表现形式,其实也非常协调。

田川:我完全不觉得突兀,中、西方两种风格完全融在一块儿了。

徐里:对,所以其实文化在很多时候是相通的。达芬奇是欧洲文艺复兴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他影响了整个欧洲的近代文明。所以可以在他的博物馆里挂一幅中国画家的作品,我也是没想到的。他们特别喜欢这张画,因为里面有中国特色,他们在这张画里感受到了中国文化。对我个人来说,这也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徐里,1961年出生于福建小镇。他从小喜欢画画,小学和中学时期经历文革。他说在人民公社,汇集了许多下放的文艺界的老师。在文艺宣传队画板报、宣传画,让他最早接触和学习了美术。1981年,徐里考入福建师范大学美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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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宣传队合影(徐里,二排左一)



田川:您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艺术的?

徐里:
因为父母下放在农村,所以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我小时候很喜欢文艺活动,当时人民公社里汇聚着一大批,城里来的知识分子及文艺界的人。所以我在那个时候,就接触到了很多省里最优秀的文艺家。后来上学的时候写书法,我可能是班上写的最好的,画画也是班里画的最好的。当年有两位福建大学的老师来我们地市招生,一位是声乐老师,一位是油画老师。声乐老师听完我的声音就说“你这嗓子音质很好”。

田川:您当时是有试音吗?

徐里:没有,他们听你说话就知道了。声乐老师说如果我想考声乐,当年就能考上,而且将来一定能唱得非常好。然后美术老师跟我说,如果我想考美术专业,得三年后才行,因为要先经过正规训练。后来我想我还是学美术吧,我去准备三年再考。

田川:三年时间其实不算短,您当时是怎么抉择的呢?

徐里:我还是觉得我适合当画家,我觉得我能超越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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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徐里


徐里:我大学在师范类本科学校学习油画,因为师范类学校主要是培养老师的,所以油画、国画、设计这些课程我们都得学。之后分专业的时候,基本功好的学生一般就会去学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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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里素描作品(局部图) 1982年



徐里:1985年国家全面开放,西方的艺术思潮和作品,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中国所有学绘画的人都在吸收,都在模仿。不管是表现主义,还是印象派,超现实,超写实……都在影响着大家。

田川:您当时会觉得自己被否定了,被颠覆了吗?会产生质疑吗?

徐里:不会。我读了很多他们的哲学书、新观念的书,又看了各个艺术流派之后,我觉得他们太好了。他们很先进,很科学,他们在引领着这个世界的潮流,只是我们不知道。艺术是多样化的,它应该是开放的。观念是可以随着时代、时间,被一个个超越的。比如罗中立画的《父亲》,他把过去只能体现在领袖形象上的构图方式,表现在了一个农民形象上。当年,《父亲》在画面本身上,就已经有了很多的突破。而更重要的是这张画的内涵,它的意义是深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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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罗中立油画作品

田川:您那会儿对世界的想象是什么样的?

徐里:因为当时我们的国家还比较落后,那时候大家会把美国当成“天堂”。我还在读书的时候,很多去过美国或西方国家的人,回来后会给我们开讲座。当时觉得能够去留学,或者能够在美国生活,可能就是人生最高的目标了。那个时候的大学生都在拼命学英语,拼命学习,目标就是出去。从1977届到我这届,很多人都在海外。当然有很多人现在很后悔,他们觉得还是我这样好。

田川:您当时为什么没有选择出去呢?

徐里:第一,我没有海外的关系。另外,我很幸运在大学毕业的时候,没有被分配到原来的地方工作。我从内地被分配到了特区,是第一个跨区分配的人。那个年代到特区工作,是全国人民都向往的事情。我当时去的厦门,那里有很多从港澳台或海外过来投资的人。所以就有很多藏家想买我的作品,可能一下就会给你几万块钱。那时候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几万块那可太多了。自己突然有了这么多钱,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就叫跑轮船的人到日本帮我买音响,一套音响就一万多人民币。音响买回来的时候,我们正好分到了一间屋子,估计不到二十平米,音响一摆就占了一片地儿,音响一开,整个楼都快给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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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第七届全国美展,徐里的油画作品《天长地久》获得铜奖,打破了福建省在全国油画评选中的获奖纪录,《天长地久》也成为了徐里的成名作。20世纪八九十年代,和当时许多奔赴西藏进行艺术求索与创作的青年画家一样,1987年至1991年间,徐里三次进入西藏,远行新疆西域,创作了《吉祥雪域》和《永恒的辉煌》系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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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地久》· 徐里油画作品



徐里:一个青壮年男子,一个青年女子,加上一个喇嘛,就组成了西藏民族的人的结构关系。旁边的羊,是跟他们息息相关的一个生命。雏鹰,代表了他们的向往,因为他们希望能像雄鹰一样飞翔在天空之中。两边的图示,都是带有文字意思的。所以这幅画,其实有很多美好的意愿在里头。

田川:为了画《天长地久》,您用了三年时间往返西藏。是有什么在吸引着您,让您不断回到那里吗?

徐里:当时“西藏热”,你在西藏随便拍出一张照片都是很经典的,太生动,太厚重了。所有人都对西藏抱有一种向往,都希望能走进西藏,知道西藏人是怎么样的,天葬是怎么样的,宗教是怎么样的......大家很猎奇,很渴望,一看到这些形象,就都很激动。所以我当时更多的,就是把眼睛看到的东西,都作为素材对它进行记录和搜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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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里在西藏期间拍摄的照片(徐里,左三)



徐里:去了一次西藏后,我回来画了一张具像的画,不满意。后来又去了一趟,回来再画,又觉得太抽象了,也不行。画出来的东西既打动不了别人,也打动不了自己,还不如自己当时在西藏看得激动。

田川:所以您之所以在1987年的时候想去西藏,就是希望可以突破自己的绘画风格。

徐里:对。所以我后来对西藏的文化、宗教、壁画……进行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他们的善良,他们的豁达,他们对人的友好,对宗教的虔诚,以及他们与自然抗击的生命力,都是我们城市人所不具备的。我想把他们本质的东西,他们美好的东西,通过我的作品表现出来。我还想体现他们的吉祥,因为他们本身生活在落后、原始的大自然环境下,但他们能活的那么快乐。尤其是当他们唱歌的时候,你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场景。等西藏到了冬天,你又会觉得自己像是在另一个星球。白雪皑皑,非常的苍茫,好像人类马上就要被大自然给灭亡了。所以我说我们每一个人,如果去到西藏后能有所感悟的话,那你回来后就再也不会生气了,别人要你生气,你都不会生气,因为你觉得它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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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里《吉祥雪域》系列油画作品



徐里:
我也在思考自己的艺术应该怎么走。油画作为外来文化,我们应该去很好地学习和吸收。但如果只是在学,一直都跟他们一样,那我觉得中国油画是没有生命力的,因为它只是一个学生,它没有超越。可我们该怎么学?怎么超越?怎么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这都是需要我们去研究的。





2004年,徐里开始研究中国文化,研习书法和中国画。他一直在思考中国油画的方向,把油画和中国文化相结合,用西方的技法进行东方式的表达。近十年,徐里的作品大多表现中国山水,出版有《中国山水》系列油画作品。










徐里:中国画的画面很简单,它有留白,而油画要画满。中国画讲究意象、写意、心境、随性,这些都跟油画不一样。另外中国画讲究诗意,讲究格调,许多在中国画里体现出来的要素,我觉得都可以很好地融入到我的油画创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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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山风光》· 徐里油画作品



徐里:好多人喜欢《阿尔山风光》这张画是因为画的比较简单。但实际它很不好画,比如里面的树就不好画。另外它的色彩也很丰富,蓝色的天空非常的透。而且如果没有乌云压着,这张画的力度就没有了,就会变得比较飘。中国人画线条,一根线条就是几千年的文化历史,一根线条就能把一个人的内力心境,学养感受都体现出来。

田川:其实和写书法很类似。

徐里:对,而西方油画的线条和中国线条完全不一样,它的线条是一个结构,一个塑造,一个形体。所以后来出现在我中国画里的线条,就不是我过去画油画时用的结构和比例,后来的线条是有生命力,有意识的。我在画画的过程中将两者融合到一起,但这个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画这些画儿很重要的一点是,你在画的当下,那个感觉要很好。我现在更讲究这张画能不能把我想表达的意境表达出来,可能一笔下坏了,这张画就再也画不好了。它不像油画可以慢慢塑造,一张画可以画10天,几个月,甚至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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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里书法作品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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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里油画作品 2007



徐里:色彩方面,我也不是按油画里要求要准确的标准来画的,我是按自己心中想要的色彩来画的。所以有时感觉我画的色彩好像简单了,但实际越简单越难画。简洁并不是简单,它是一种概括,内容其实越看越多。想达到齐白石中国画的境界水准,非常之难。像徐悲鸿先生、吴作人先生、董希文先生,他们都做了一些尝试。当年董希文先生在画西藏的时候,就尝试用中国的线条和二维平面的表现手法,寻找民族化的探索之路。我从他们的作品中,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对我们的影响。中国人的审美和欣赏习惯,也有受到他们作品的影响。所以我也是在前人的启发下,在他们走的道路中,继续探索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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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里油画作品(左右滑动 查看更多作品)


徐里:创造的过程,实际就是不断否定自己的过程。不可能你想要什么就能一步到位什么,没那么容易。一定得在反反复复的起伏状态下,来判断和寻找最适合自己走的路。

田川:那您会否定自己吗?曾经非常自信,知道我永远比别人强那么一点的感觉,会被打击到吗?

徐里:不会,艺术就是要超越跟否定的。如果你不敢否定自己,不去超越自己,你就没法进步。

田川:您的这种态度源自于哪儿?是受到了什么的影响吗?

徐里:我想每一个搞艺术的,尤其是搞绘画艺术的人,只要从事这个职业一天,他都应该处在超越自我的过程当中。如果他没有这种心态,没有这种追求了,那他的艺术生命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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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里油画作品(左右滑动 查看更多作品)


田川:跟您聊下来,感觉您在艺术创作中还从没遇到过低谷期或瓶颈期。

徐里:我现在依然充满创作激情。我拿着大笔,拿着颜料,在画布上可能一笔上去,就可以把我愉快的、不愉快的,我所有的一切,很有激情地表现出来。

田川:画作完成的那一瞬间,您的感觉是什么?

徐里:放松,非常放松。刚画完的时候,会感觉脑袋像是空的。大家可能感觉画画的过程是很感性的,但实际画画的过程是很理性的。如果画画的人纯感性没有理性,那他就是在乱画了。画家每下一笔,都要知道这笔该不该下,该怎么下,都是经过思考的。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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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导:李晗
编辑:612、栗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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