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龙谈俄乌冲突与跨国贸易：国际规则与大国平衡十分重要

澎湃新闻记者 许振华

5月23日，《日本经济新闻》刊登了该媒体对新加坡总理李显龙的长篇专访。李显龙在专访中谈及了俄乌冲突、全球通货膨胀、各项贸易协定等议题。

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专访时，李显龙正在日本东京出席“日经亚洲未来国际会议”（Future of Asia conference）。

在访问中，李显龙强调，无论哪一方最终宣称在乌克兰冲突中获得胜利，都会为此付出沉重代价。李显龙也表示，随着中国经济占全球比重增加，与中国有更多的贸易往来是正常结果。

“无休止战争并不明智”

在5月23日刊出的专访中，《日本经济新闻》提问时称，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民主国家和所谓的“威权国家”对抗似乎比以往更为尖锐。

对此，李显龙说：“我不会把这当作民主国家和专制国家之间的问题。因为假使说在乌克兰有什么利害攸关的事情，那就是国际法规则和《联合国宪章》。这也正是新加坡的关切所在。”

李显龙强调，倘若将俄乌冲突等问题描述成“民主专制”之争，那就是在让自身陷入一场“无休止的善恶之战”。“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之举。”李显龙说。

尽管东南亚国家素来以拒绝选边站和主张多边主义合作为外交方针，但新加坡在俄乌冲突上做出了罕见的决定：宣布对俄罗斯实施制裁。李显龙多次解释新加坡做出制裁俄罗斯决定的理由。据《南华早报》今年4月1日报道，彼时正在访问美国的李显龙说，新加坡宣布制裁俄罗斯不是选边站，而是“捍卫基本国际原则和国家利益”，其“原则”指的是载入联合国宪章的“不侵犯他国领土完整和主权”。李显龙强调，即使是美国作出类似行为，新加坡也会表态反对。

在5月23日刊出专访中，李显龙指出，世界各国维护现存的国际框架，以及包含联合国、世贸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在内的超国家机构，这是非常重要的。

“各国必须遵守国际法律规则——如《联合国宪章》、《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这些规则适用于所有国家。重要的是，大国和小国都要遵守它们。我知道大国更希望行动自由，很不愿意束缚自己。尽管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违反了规则，但其实其他大国也常常不愿意让这些超国家机构对它们有所管束。我可以理解，但这是很让人遗憾的。”李显龙对《日本经济新闻》说，

李显龙也强调，现实世界并不是理想化的存在，因此各国不仅仰赖规则，也要依靠不同力量之间的平衡。李显龙说：“它们（某些国家）在一些领域可以合作，但在其他领域将相互平衡。在这种平衡中，许多其他国家有可能找到立足点，并与多个伙伴开展合作。”

“通胀早已飙升”

在回答《日本经济新闻》有关通货膨胀上升、各国央行被迫收紧货币政策的问题时，李显龙分析称，其实在俄乌冲突全面爆发前通货膨胀就已陷入飙升。

“我认为全球经济复苏的速度比任何人对新冠疫情（下的情况）预期都要快。刺激措施的确有所帮助。然而，出于一些我认为是政治原因的因素，即使是在经济已经明显复苏的情况下，多方仍非常慷慨地实施刺激措施，这在美国尤为明显，在欧洲也是如此。”李显龙对《日本经济新闻》说。

新加坡亚洲新闻台（CNA）5月23日指出，在经济活动反弹和供应链进一步中断的推动下，许多国家的通货膨胀率飙升至多年高位。另据新华社5月22日报道，新冠肺炎疫情尚未退却，全球性高通胀风险正在不断积聚。

新华社指出，美国货币超发、财政刺激等“大水漫灌式”政策引发其国内高通胀，还扰乱全球金融秩序，给世界经济复苏蒙上一层阴影。

李显龙对《日本经济新闻》说，俄乌冲突让情况变得更糟，因为这场冲突扰乱了能源和粮食的供应，俄罗斯的能源产品被封锁在市场之外，供给侧的通胀冲击也更大了。

李显龙认为，各国央行需要对货币政策做出调整，但在通胀率相当高的情况下，采取严厉措施降低通胀、并防止陷入长期通胀、最终还要实现“软着陆”，这是很困难的。

“普遍欢迎中国发展”

在5月23日刊出专访中，《日本经济新闻》提问时说，过去10年，亚太地区的经济和军事平衡逐渐“向中国倾斜”。李显龙回应说，中国经济已发展壮大，其对区域经济的影响肯定也是相当大的。

“中国是几乎所有亚洲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包括日本和新加坡。这是自然的结果，也是区域国家普遍欢迎的。因为这创造了合作、贸易、繁荣的机会，许多国家都想从中国发展带来的机遇中有所收获。”李显龙说。

李显龙也赞赏了中国对区域多边活动的系统性参与，包括“一带一路”倡议、全球发展倡议等，这都是新加坡支持的。李显龙认为，中国发展繁荣并参与区域事务远远要比“我行我素”要好。假使中国“不成功、贫穷且动荡”，将会对亚太区域造成很大的麻烦。

针对日本、美国等发达国家在亚太地区的角色，李显龙强调了保持平衡的必要性，也认为亚太地区国家希望和各个大国、欧洲、区域内的其他较小国家、乃至拉美和非洲等新兴经济市场保持贸易联系。“保持平衡，这样就有弹性，不会过度依赖任何一方。”李显龙说。

将加入“印太经济框架”

据CNA报道，李显龙已表示，新加坡有意加入美国主导的“印太经济框架”（IPEF）。

受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政府政策的冲击，“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被迫改组为“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李显龙在5月23日刊出专访中说，理想情况下美国拜登总统政府将回到TPP协定，但他认为这在政治上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因此，他们现在提出了印太经济框架的提案……我认为日本正计划加入，新加坡也计划加入。”李显龙对《日本经济新闻》说。他认为，“印太经济框架”意味着拜登政府认识到对亚洲开展经济外交的重要性。

据新华社报道，美国总统拜登20日至24日先后访问韩国与日本，出席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峰会，并推出“印太经济框架”，推销具有浓重对抗色彩的“印太战略”。

访问日本期间，拜登公布了“印太经济框架”的具体内容。据《日本经济新闻》23日报道，“印太经济框架”将由13个创始成员国组成，包括美国、日本、印度、韩国、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菲律宾、越南、新西兰和文莱。美国官员称，“印太经济框架”将专注于深化美国与其亚洲伙伴国家在“四大支柱”上的合作：供应链的韧性、清洁能源和“脱碳”、税收和反腐败、包含数字经济等领域在内的贸易。

各方对美国总统访问亚洲期间宣布启动“印太经济框架”反应不一。5月23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主持例行记者会时表示，中方同地区国家一样，乐见有利于加强区域合作的倡议，但反对制造分裂对抗的图谋。中方认为无论什么名目的区域合作框架，都应该推进自由贸易，不应该搞变相的保护主义，应该有助于世界经济复苏，不应该破坏产业链稳定，应该促进开放合作，不应该制造地缘对抗。美方应切实按照自由贸易规则办事，而不是另起炉灶、另搞一套，冲击现行的区域合作架构，开地区一体化的倒车。亚太应该成为和平发展的高地，而不是地缘政治的决斗场，企图把亚太阵营化、北约化、冷战化的各种阴谋都不可能得逞。试图拿一个什么框架来孤立中国，最后只会孤立自己。

《日本经济新闻》23日刊文指出，“印太经济框架”与CPTPP协定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等不同，并未降低关税。拜登政府延续了特朗普政府的立场，宣称“不受约束的自由贸易化”对普通美国工人有害。分析认为，在不降低关税的情况下，“印太经济框架”吸引力有限。

责任编辑：胡甄卿 图片编辑：蒋立冬

校对：施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