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留下的窗棂格，国内激光切割，日本却徒手拼，价格翻20倍

传统的窗棂格子在中国已经有了数千年的历史，它们伴随着窗户的起源和发展。

在历史的长河中，随着经济和手工艺的发展，窗棂格子的功能和美学得到不同程度的发展，最终在明清时期形成在艺术性和功能性方面达到了巅峰，和明清家具一样，是中国古代建筑史上一块作为单独构件也能传承艺术和文明的瑰宝。

清末至民国年间，中国国力的衰退，西方列强和日本的侵略，民不聊生，窗格艺术也随着传统建筑一起衰落和破败。

时至今日，国家改革开放，经济腾飞、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不断进步，建筑业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遗憾的是，从属于传统建筑艺术的窗棂格却仍旧没有喘过气来。

窗棂格作为传统建筑文化的精髓，了解那些图案的历史和寓意你会更加惊叹和喜欢这种传统艺术

窗棂格子不仅用在门窗的装饰上，也大量运用于庭园及走廊的墙垣的漏窗，其装饰图案更是主人家身份地位的象征。

墙垣山的漏窗

• 窗棂格的发展史是中国建筑文化发展的一个缩影，其巅峰也正是中国传统建筑的辉煌时期

早在先秦时期，中国的建筑中便有了门窗的概念，这个时期的门窗主要还是以功能性为主。到了汉代，窗户逐渐有了简单的结构，那个时候隔扇门窗是用纸糊绢裱来采光并遮风挡雨的，纸绢需要有固定的框架，因此木匠们在窗框内部装上棂条，为纸绢提供均匀的支点，由此产生了最早的窗棂。那个时候的窗棂主要是直棂组成的横、竖窗棂样式。

古寺庙的直棂窗

《汉宫春晓图》中的方格子窗

到了隋唐乃至宋代，随着经济和建筑文化的发展，窗棂迎来了一波发展高潮，由直棂逐步发展出方格、一码三箭、变井字、步步锦、灯笼框、夹杆条等样式，并进一步延伸出斜棂，出现龟背锦、斜万字纹等样式；

一码三箭窗棂格历史悠久

宋代画家马远创作的《华灯侍宴图》中，皇帝宴饮观舞的宫廷室内，随处可见直棂窗组成的精美宫廷门窗。

《华灯侍宴图中》的方格窗棂

而宋代李诫创作的建筑学巨著《营造法式》中介绍了不可开启的直棂窗（板棂窗、破子棂窗、睒电窗）和可以启闭的阑槛钩窗，亦体现窗棂在这一时期的大发展。

《营造法式》中可以启闭的阑槛钩窗

到了明清时期，中国的木造工艺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巅峰状态，窗棂的设计也得到了质的飞跃，这段辉煌时期的窗棂格设计基本形成了日后作为中国传统建筑文化符号的窗花格样式。它们不但产生极大丰富的图案，还在图案设计中融入生活的元素，例如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风景山水、民间故事等。

明清时期经典的中式窗花格

丰富多彩的窗棂格以图案设计精美、材质名贵考究、做工严谨细致而闻名，它们成为明清建筑和园林设计中最耐人寻味、意蕴深远的元素。

图案精美，做工复杂的明清时期中式花窗

海内外备受赞誉的苏州园林正是运用了品类繁多、形式多样的花窗实现一步一景、光影相融的建筑文化内涵

园林与漏窗的经典组合

窗棂格与光的协奏曲

• 窗棂格的图案不仅意蕴考究、而且体现家庭的身份地位

明清的窗棂格文化中，融入到图案中的生活元素并非只考虑其装饰作用，图案的内涵同样考究。例如如意纹代表吉祥如意，龟背锦代表健康、长寿，步步锦代表步步高升，灯笼锦代喜庆热闹，就连看似凌乱的冰裂纹也因其乱中有序，错落搭接的特性被赋予寒窗苦读（冰）、稳中有进的精神气质。

窗棂格图案是有内涵的

窗棂格图案也显示了屋主的身份地位，有些图案只有达官显贵、宫廷府邸才可以使用。例如紫禁城内主要宫殿的门窗隔扇中，其窗棂部分都是由菱花组成，这种菱花图案由2根或者3根木棂条交叉，交叉处雕刻花瓣形成。2棂交叉花瓣被称为“双交四椀菱花”；3棂相交花瓣被称“三交六椀菱花”。

在紫禁城的所有宫廷建筑中，最高级别的宫殿门窗隔扇使用三交六椀菱花，次级别宫殿的门窗隔扇使用双交四椀棱花，接下来才是斜方格、正方格、直棂格等。

紫禁城宫廷建筑的门窗隔扇等级划分

中国窗格仍在现代装饰中寻找定位，同样源自中国的日本窗花却已经成为日本文化的高端元素

这些年人们不断地探寻曾经丢失的传统文化，以明清家具为母板的新中式家具成为室内装饰的新宠，它们以一种现代简约又融合了传统艺术的身份回归中国人的厅堂。只是窗户却早已经不是传统建筑的木窗，窗棂格艺术也失去了复苏的功能基础。

它们真的要退出历史舞台了吗？年轻一代要想见到这些美轮美奂的窗格艺术是不是只能在建筑历史书籍上，或者参观苏州园林等古建筑呢？

苏州园林的隔扇窗

并非如此，既然窗棂格能作为一种建筑美学元素，失去窗户功能它还可以实现美学装饰功能。窗棂格在现代建筑中的主要作用便是装饰，无论是屏风还是墙面装饰件，当我们想在设计中追寻原滋原味的传统韵味，窗棂格是当仁不让的装饰素材。

而如何更纯粹的实现窗棂格的装饰艺术呢？这方面，同样拥有上千年窗棂格文化的日本给了我们参考。

中国的窗棂格艺术曾经传到朝鲜半岛和日本，图为首尔世宗文化会馆的传统窗格

日本的窗棂格名称叫“组子”,它们最早出现在飞鸟时代的建筑——法隆寺的金堂及五重塔的高栏杆中使用了来自中国的窗格样式。

日本最早的木结构建筑法隆寺的金堂及五重塔

飞鸟时代大约是中国的隋唐时期，那是中国经济、文化对日本影响最为深远的时代，中国建筑文化亦随着那个时期的遣唐使热潮传回到日本，飞鸟末期的平城京古城完全模仿隋唐长安城建设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组子据称是作为中国佛教建筑的一部分导入到日本的，并随着日本固有文化的发展不断改良进化，最终形成具有日本特色的传统建筑文化符号。

法隆寺金堂窗上最早的直棂格来自隋唐

如今的日本组子尚保存着很多来自中国窗格的影响，组子窗花中图案也来源于生活，是艺术体现生活的一部分。例如组子中的“麻叶纹”形象来源于自然界中的麻，日本古代就有使用麻叶进行祭典活动的习俗，同时也使用麻为刚出生的婴儿驱魔祈愿，因此用三角形组成的麻叶纹组子代表了传统文化中的祈愿；“胡麻纹”借用胡麻长生不老的传说祈祷人们健康长寿，常被用于饮食店设计；“龟甲纹”组子和中国窗花一样呈六角形，代表了健康、长寿和金钱运等。

日本传统组子窗花的图案的意蕴

此外，日本组子窗花中一些传统拼花的图案和名称也源自于中国。例如八角形的“蜀江绫”来自于蜀锦的图案，也是中国最吉利的数字“八”的变体；“纱绫形”则来自明朝时传入日本的一种绢的图案；还有由波斯传入中国，经由丝绸之路传到日本的“青海波”图案。

日本传统组子窗花的中国元素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现在日本组子窗花无论是细腻程度还是拼花的设计多样性都超过了停滞不前的中国窗棂格，日本组子窗花拼接的花格常被用在顶级五星酒店的室内设计中，作为日本文化的一部分强有力地展示给世人。

东京香格里拉酒店中的组子窗花背景墙

相比仍在寻找出路的中国窗棂格，日本组子窗花已经成为一种高规格的文化符号，同样是道具工场的产品，它们的平均价格要远远高于中国窗棂格。日本组子窗花屏风的一平米的平均价格在20万日元以上，约合人民币1.2万元，而同期，网上售卖的中国窗棂格屏风一块的单价只有500~1000元，并且基本没有给国际社会留下什么知名品牌，一律被称为中国传统窗格。

上海安缦酒店使用的传统窗格一部分来自明清旧建筑，新做的窗棂格虽然做工精美，但是品牌知名度几乎没有

适应新时代的设计和纯手工拼装的匠人的精神是日本组子窗花走向高端的秘籍

日本的传统组子窗花在现代社会中为何能走向高端？我想以下这些原因值得我们深思。

也许你会发现，组子窗花考究的那些细节不正是中国明清时期窗棂格制作的工艺标准吗？

• 选材上严格选用色泽均匀、易于加工且性质稳定的日本木材

组子窗花通常使用日本扁柏或者日本杉木作为原材料。它们也是日本古老的树种，杉木色泽明亮、纹理优美，扁柏则以经久耐用而著称，上文提到的古老的法隆寺在建造中大量使用了日本扁柏。

組子的主材料日本杉木和扁柏

日本的木材虽然很丰富，但是组子制作工坊选取木材的条件还是近乎苛刻。

不选有树瘤的部分，不选容易弯曲的边角，只选取木材中纹理细腻清晰的部位，这就要求所使用的木材荒料必须是高大、粗壮的树木。

日本的巨大杉木是组子最常用的原材料

• 加工制作上一丝不苟、严丝合缝，细节之处、精益求精

组子窗花在制作过程中是不需要使用钉子的，仅靠凹槽、孔和榫眼将细小的木片插入组装，为了保证结构的稳定性和耐久性，木片之间以及木片与窗框之间必须紧密贴合。因此，组子安装的过程又被称为超微世界的细工，很多加工完成的木片厚度只有1.5毫米，它们哪怕有0.1毫米的尺寸偏差也有可能无法安装。

组子窗花在制作过程中是不需要使用钉子的，仅靠凹槽、孔和榫眼将细小的木片插入组装

就算是简单的组子图案也可能使用超过上万块木片，所有这些木片都是由木匠手工拼装的，这就需要木匠要有非常专注的耐心和对木工高度的热情。

而要想成为一名技艺娴熟的组子木匠需要十多年的经验积累。

简单的组子图案也可能使用超过上万块木片进行拼装，这需要木匠有非常专注的耐心和对木工高度的热情

• 图案设计上注重推陈出新，突破传统的组合搭配，创造出符合现代美学的图形

组子的传统图案只有20多种，远低于明清窗格图案的数量。同时，因为年轻人逐渐远离日本传统和室，组子窗框也和中国窗格一样面临使用范围越来越窄的尬尴难题。不同的是，组子工坊的工匠们没有自暴自弃，他们找到来年轻的设计师，并与知名建筑工作室合作开发出新的图案，用年轻人富有想象力的设计使组子图案跳开传统的羁绊，甚至融入一部分西洋风格，使得古老的组子通过全新的搭配组合焕发出年轻而高雅的气质，赢得年轻群体的喜爱。

不同图案的组子拼成山水等名胜古迹

双层组子拼接搭配出高层次感的抽象图形

• 最重要的是日本组子窗花行业形成了数个高知名度的品牌，行业整体水准一流

日本传统组子窗花工坊在上世纪经济高速发展的大流中得到了成长的机遇，他们抓住了这个机遇通过革新的设计和坚持不懈的手工打造，成功提升组子窗花到高端的空间设计舞台。这其中还打造了十几个小而精的知名组子工坊，例如TANIHATA、指勘建具、吉原木工所等，其中以TANIHATA在海内外的知名度最高。

吉原木工所的艺术组子屏风

2017年，TANIHATA海外的销售额占总体销售额的比例接近20%，客户包括顶级的五星级酒店、会所、高级日料餐厅及私人豪宅等，成功向海外输出了日本的传统窗格文化，并烙上自己的品牌名称。

新加坡高级日料餐厅的内部组子窗花背景墙

难得的是，这些工坊，无论知名度如何，他们的价格不会相差太大，只有2名核心工匠的指勘建具的部分图案单价甚至高于TANIHATA，这也反应了整个行业的高水准和自律。而它们的欣欣向荣也源源不断地吸引年轻力量加入到这个传统行业中。

TANIHATA工坊中既有73岁的老木匠也有18岁的年轻学徒

中国窗棂格行业如何借鉴日本的成功案例，找寻曾经的辉煌？

新中式家具的流行说明随着经济的发展，传统文化在年轻群体中正在慢慢复苏，作为传统建筑文化符号的窗棂格如何借助这股热潮强势回归呢？首先要找出行业现状问题点，借鉴日本组子窗花的成功案例，并独立走出中国特色的窗格行业之路。

• 中国窗棂格行业的这些问题点显而易见，改善应该从它们入手

① 恶性价格竞争使行业高品质窗棂格稀缺，很多作坊为抢占市场粗制滥造

如下图，对比一下网上500元1面的古风窗棂格屏风的细节，无论是木材加工细节、缝隙大小、木纹的美感还是结构的稳定性和组子窗花的差距一目了然。但是它们的销量很高，形成低价取胜的市场氛围；

网上500元1面的古风窗棂格屏风的细节惨不忍睹

②激光切割看似引入现代生产工艺，实质是恶性竞争下加大低质产品的生产节奏

日本是首屈一指的机床大国，但是组子窗花最关键的组装还是由完全人工完成的，原因是窗棂格的最佳品质感和艺术性在于木材紧密拼合出来的质感和图案，而不是将密度板或者复合材料大板用激光切割出图案后上油漆覆盖。很遗憾，国内大部分工场都是这么做的。

密度板激光雕刻出来的窗棂格屏风

③别怪民众喜欢土味的装饰图案，它们的设计也来自设计师

传统窗棂格运用于室内装饰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现代风的装饰中加入中式屏风或者

墙角装饰构件，形成不伦不类的土味装饰。这个真别怪普通民众的审美，因为这些装饰件也是设计师设计出来，并由工厂激光切割生产的。

要想提高社会的整体审美，先提高设计师的审美，让民众看到更美的东西。

别怪民众家里的土味PVC窗花装饰板，设计师没让他们看到更美的东西

④ 中国木匠中还有匠人吗？有，但是他们正逐渐老去

现在别说传统木工作坊招不到年轻学徒，就连半自动化生产的家具厂也难招到年轻人。原因除了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外，市场环境恶劣也是重要原因。

不过，以木雕为例，现代中国也有一批名扬中外的木匠大师，他们的木雕作品在海内外获奖无数。只是，他们都在慢慢的老去。

木雕创造需要极大的耐性和娴熟的技巧

• 蓬勃发展的木雕产业是个不错的学习榜样，不过仍要解决一些难题

和窗棂格一样，中国木雕历史悠久，历经千年的发展，已成为中华民族最优秀的民间工艺之一。同样，进入现代社会后，木雕也面临着人才凋零，市场冷清的难题。

不过近几年来，在国家和地方政府的共同推动下，以木雕之乡东阳为中心的木雕产业正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发展时期。以往木雕产业分散、小作坊规模小，资源浪费严重的难题随着木雕展业聚集地小镇的创建得到了大大的改善。

精美的木雕

许多木雕项目和人才纷纷来到木雕小镇创业和发展，木雕小镇为人才的入驻和创业提供有利条件，通过聚集大师级的工匠，吸引并培养那些有创意和热情的年轻接班人。同时，木雕小镇设立创意设计区，让工匠们尽情发挥设计灵感，提升木雕的整体设计水准，让更多创新设计融入到这个古老的技艺中。这些都是窗棂格产业可以学以致用的地方。

当然，要使传统窗棂格艺术和木雕一样得到发展，除了政策的支持外，还必须形成良性的市场竞争氛围，用符合现代审美的图案设计吸引顾客，再用高品质的产品提升产业的水准，并用称心如意的收入吸引和留住年轻创作者。这样，古老的窗棂格产业才会和木雕一样在现代社会中焕发出新的活力，促进历史文化的传承。

拙政园的冰裂纹窗棂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