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darin:这是他们的音乐时代
从左到右:
Chace:大衣 Fen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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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骏:西装 Fen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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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雨:西装 MM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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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现在的世界像是一头巨兽,光纤就像是这头巨兽的神经网络,每一个人都在巨兽的神经中漫游。酷爱未来主义的 mandarin 乐队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比喻。2020 年,《乐队的夏天》第二季“全网热播”,也意味着“全网热搜”,近十年来,新生代明星的蹿红,无不与综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国摇滚乐在失意二十年后,再次曲线回到了主流的视线里。此时,三个 90 后组成的 mandarin 才成立不过一年,他们高开高走,登上了新世纪的中国摇滚格莱美。
从初登台到准决赛,他们每一场表演都掀起了海量的赞誉与非议。合作赛里,mandarin 与节目最后的冠军,2003 年就成立的重塑雕像的权利合作翻唱了窦唯的《窗外》。这是一首无比精彩的翻唱,当晚登上热搜,阅读量破 5.6 亿。两支乐队,六个人,用音乐展示出一种冰冷的、充满机械感的未来图景,mandarin,他们阳光、时髦、充满能量。
三个人的年龄刚好构成一个等差数列,差值为 4。肖骏 1990 年出生,踩在 20 世纪 90 年代的头上;安雨在中间,1994 年;1998 年出生的 Chace,几乎一脚迈进了新世纪。反倒是年纪最小的 Chace,常常冲在最前面。他经常第一个换装,第一个离场,步子风风火火。连采访时,也是 Chace 最先开口,他说:“嗯,都没思路,那我开始说啊。”语调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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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年轻的 Chace 是最早成名的那一个。安雨把 Chace 介绍给肖骏之前,Chace 已经登上了电子音乐最大的舞台 Tomorrowland,颇有名气。彼时,安雨和肖骏还是室友,一起租房。安雨举着手机说:“最近和这个 DJ 哥们儿一起玩音乐,特有意思。”肖骏把头凑过去,指着照片说:“哎呀,哥们儿挺帅啊,他是明星吧?”安雨说:“微博上的照片更帅。”肖骏再一看,立刻大喊,“这绝对是明星了!”以至于肖骏和 Chace 第一次见面时,破冰寒暄也没个正形,劈头就是一句:“这就是大明星吗?”搞得 Chace 一头雾水。
mandarin 全员的第一次见面,暗示着这个乐队的奇异结构。大多数乐队更像传统社会,常常是“以老带新”。年龄大的人通常有更多的社会经验,掌握着更多的话语权,并引导着乐队的方向。但 mandarin 不一样。最年轻的人,反倒是这支乐队的 front man。
2019 年的夏天,三个人已经很熟了。安雨和肖骏参加了一档综艺《一起乐队吧》,组成一队。节目演出需要编曲,他们知道 Chace 有录音棚,有空间,也知道 Chace 人好,可以免费用。到了录音棚,安雨和肖骏坐在电脑前,吵了两个小时。本来与此无关的 Chace 在玩手机,听他们吵了这么久也没有吵出结果,主动给出了一个鼓的 Loop。如同一架本就精巧细密的机器加入了关键的轴承,mandarin(预备版)的第一首歌很快就成形了。然后是第二首,彼此更加来电。从此以后,三个人有事没事就窝在录音棚里玩即兴,连续几个小时没有目的地 Jam。直到有一天,Chace 心有所感,他说:“哥,要不我们三个人一起组个乐队玩?”一切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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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的名字也是 Chace 提出来的。在录音棚里玩即兴的时候,肖骏忙着弹琴,安雨忙着打鼓,操作电脑的 Chace 突然冒出一句:“你们觉得,我们乐队叫 mandarin 怎么样?”安雨和肖骏在所有的音乐平台上搜了一圈。从来没有乐队叫过这个名字。全票通过。当然,也很难有其他乐队想得出 mandarin 这个名字。西方乐队没有那么热情,不可能非要跟“中文普通话”攀亲戚。而老一辈的中国乐队,还在中国和国际化之间摇摆不定。他们或许会用中文名定义本土性,或许会用英文名拉开跟中国传统的距离。只有新世纪的年轻人,才能够轻巧地跨过这个障碍,mandarin 这个名字,或许正是这样一种潜意识的表现:它既象征着中国叙事走入了西方的语境,又能以一种西方叙事的视角,毫无负担地回望脚下的土地。之后,三个人又把 mandarin 回译成了一个更接地气的中文名“普通人”。他们很谦虚,姿态放得很低。如同名专辑第一首歌《前言》的歌词所言,在这个繁复庞杂的现代社会里,他们只是“千万故事中的一个”,即便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音乐上,他们是平等且独立的艺术家;私下里,他们是哥们儿,调笑时互称大哥。三个如朝阳一样的大男孩,因缘聚汇。年轻和专业是他们的招牌。在《乐队的夏天》的节目里,他们展露出年轻人的朝气、精湛的技巧与独特的音乐趣味。观众和乐评人,下意识地在他们和老乐队之间画出了一条界线,仿佛他们就是为了颠覆旧有的秩序而诞生的。因此,当他们发现这支全新的乐队和殿堂摇滚乐有着几分相似的时候,质疑和赞誉一起涌进舆论场。
其实两者皆非。他们当然想做自己的音乐,但绝不是为颠覆而颠覆。至于音乐本身,老实说,也没有根本上的相似。你无法想象 20 世纪 90 年代出生的人会和六零后有着相同的灵魂与经验。这怎么可能?归根结底,他们本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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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认真读歌词的听众,误以为《茧》这首歌描述了一个“破茧成蝶”的故事。这是个美丽的误会。“茧”这个字,真实的含义是指手上的硬皮。乐手只有刻苦练习之后,才有资格获得这样的勋章。
mandarin 三个人相识的因缘,远在综艺之前,伏线绵延近十年。这份因缘的关键词是“上海音乐学院”。肖骏和安雨都是上音的学生,风格也都是爵士。在肖骏去美国前,两个人一起组队,经常在长寿公园的云采 Café 演出,乐队名起得非常随便,就叫“云采乐队”。而安雨和 Chace 则都师从于杨茹文,一位来自上海音乐学院的教授。2014 年,新加坡举办了国际华人打击乐大赛,安雨参加青年组,Chace 则是少年组,师出同门的两人,在比赛中相识。
从左至右:
Chace:皮西装、印花衬衫
及长裤 均为 Marni
肖骏:Len Lye 印花西装
及牛仔裤 均为 Dries Van Noten
安雨:Len Lye 印花西装及长裤
均为 Dries Van Noten 运动鞋 Loewe
到了 2017 年,安雨去阿姆斯特丹留学,Chace 则签约了阿姆斯特丹的音乐厂牌,两个人再度重逢。在异国的土地上,同乡会变得格外亲近,一群玩音乐的孩子很快就聚到一起。手指上的硬茧是一记共谋的暗号,只需要摊开手,就能够相视而笑,彼此获得身份上的确认。同时一起玩的,还有电音制作人 Tsunano。年轻人总有些散漫的时刻,但 Chace 的某种坚持与固执让 Tsunano 印象深刻。有一次,Tsunano 约 Chace 打羽毛球,时间定在六点到七点。有事耽搁的 Tsunano,六点五十九分还没有到球场。正要结账下车的时候,他接到了 Chace 的电话。Chace 说:“时间到了,我要回去了。”Tsunano 有点崩溃,他说:“大哥我还有一分钟就到了,你等等我不行吗?”电话里 Chace 的声音十分冷静,他说:“我约的车到了。”
琴童总是更加早熟。音乐的律动经过日积月累的练习,凝固成肌肉记忆,而自律也逐渐变成了习惯。正是这种自律,让他们获得远超过他们年纪的演奏技术。肖骏是个琴疯子,一提到吉他,天马行空地讲个不停。他会热情地介绍电吉他的发声原理,说吉他的指板,像是一个空间,上面的琴品就是 Wi-Fi 的基站,琴弦一振动,信号就发射出来了。每天在朋友圈的晒图,也全是自己跟高价吉他的合照。肖骏说,是吉他救了自己,否则自己就完了。小学六年级,他像普通的孩子一样,跟着表哥去网吧,去游戏机厅。直到摸上了吉他,卧室的墙壁上,才换成崇拜的乐手的海报。Chace 在读书的时候,放学后,从来不跟同龄的小朋友散玩放羊,而是直奔家里的鼓。看起来高瘦清秀的安雨,脱下衣服,全身都是打鼓练出来的精壮肌肉。
一切都是等价交换。他们放弃了普通孩子的玩闹,把童年献给了音乐缪斯,因此在成年以后,他们希冀着更轻松纯粹的娱乐,一切玩具都是他们最珍贵的补偿。PS5 刚刚发售时,肖骏订了三台,送给队友一人一台,扮演起过去自己表哥的角色。在排练室的电脑上,肖骏为“拳皇97”特地下了街机模拟器。进了排练室,总有人提议先来一局。三个人常常先打足三个小时的《拳皇》——想必是轮番对战,输掉的人旁观——之后,再开始通宵做音乐,直到第二天清晨,揉揉肩膀,散伙,各自回家补觉。
Enkako 可乐为 mandarin 拍摄了同名首张专辑的封面。这张封面照暗示着三个人的亲密关系。他们背对镜头,竖向站成一排,看不见正脸。双手各握一面圆镜,圆镜里倒映出其他两个人的脸,仿佛彼此互为回声。
《回声》是 mandarin 在《乐队的夏天》上演出的第一首歌,口碑极佳。在综艺节目里,他们常常被追问:“这么多乐队解散,你们也会解散吗?”解散是悬在每一支乐队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这个问题的确很有综艺效果。乐队的关系如同恋爱。同样的问题,追问年轻乐队会不会解散,好像是在拷问热恋期的激情;换作老牌乐队,就是在试探七年之痒。传统乐队如同一个家庭,乐手扮演着家庭成员的角色。大部分乐队的关系是主创导向,乐队核心(通常是一到两个人)如同家长,把握着乐队的灵魂。其他乐手停停走走,也不会伤筋动骨,家庭换血常青。除非有一天,主脑本人心灰意冷,或者两个主脑(对比夫妻离婚)彻底失和,这个家庭才算分崩离析。
Len Lye 印花西装 Dries Van Noten
耳钉为私人物品
mandarin 的关系更加现代,成员并非家庭的附属品,相对而言,更加独立,mandarin 把乐队的风格定义成另类摇滚(Alternative Rock)或者融合摇滚(Fusion Rock),但摇滚乐并不是三个人的主业。Chace 笑着说:“这才有意思嘛!如果我想玩电子音乐,干吗要找这两个哥们儿?同样,如果安雨和肖骏想玩爵士,又干吗要找我?”他们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音乐人,mandarin 更像是三个人的试验场,他们永远在 Jam 的状态。每个人在自己擅长的音乐领域学到新东西,然后凑在一起,看看能够碰撞出什么有趣的东西来。音乐如此,生活也如此。他们对音乐的态度更加开放,唯一的评判标准就是好听。没有哪一个人的脑子里有一种“乐队非得如何”的坚持。那些“非得如何”的坚持,反而在他们的个人项目里。
可即便如此,“碰撞”就会造成“摩擦”。相对来说, Chace 和肖骏比较固执,性格最随和的安雨,既是肖骏和 Chace 相识的牵线人,也是两个人的黏合剂。一旦两个人因为音乐分歧争执不下,安雨就会展示出超强的存在感。“消防队员”本就是安雨的拿手好戏。Tsunano 是安雨的室友,mandarin 的贝斯手大淮也和他们住在一起。有一次,安雨有事出门,Tsunano 请了朋友到家里做客,和大淮因为工作的事情吵了起来。正吵在气头上,突然有人拍了拍他们两个人的肩膀,他们转头一看,发现安雨端着三杯威士忌,很慈祥地站在他们身后,笑眯眯地说:“怎么吵架了呢?人啊,如果吵架,只有两种原因。一种是没有喝酒,一种是酒喝得不够。来来来,我们先喝一个。”后来 Tsunano 才知道,朋友看他们吵得厉害,立刻通知安雨,而安雨从“接到通知”到“劝架”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五分钟而已。
皮西装及印花衬衫 均为 Marni
亲密的朋友关系一旦形成,就会相互影响。从 2020 年巡演之后,Chace 一口气买了十把吉他,而肖骏则开始对效果器的音色挑剔了起来。乐迷以前会戏称 Chace“朱有棚”,如今,安雨在松江搭了个录音棚,肖骏的录音棚也正在筹划中。录音棚的装修咨询当然是 Chace。朋友也会彼此分享,就像肖骏买了 PS5,一定会想着送兄弟们一台。有一次,肖骏在家里闷了几天,觉得自己一定要出门了,就去找安雨喝酒,只喝了半个小时,就开心得不行。然后,他就订了一辆特斯拉的 Cybertruck。“我们三个人,每人订了一台。肖骏,他还没有驾照!”说到这里,三个人默契地一起大笑起来。
拍摄封面照片时,摄影师在检查出片。Chace 等得有点无聊,就跟着背景音乐,即兴在道具车的引擎盖上打起节奏。然后安雨和肖骏也和他玩了起来。这样的瞬间总是不经意地出现,正是“普通人”最普通的日常。
Len Lye 印花西装及牛仔裤均为 Dries Van Noten
2021 年年初,某国际体育品牌邀请 mandarin 参与了双旦季的活动,品牌方的外国老板惊讶地说:“听了这么多乐队,你们是让我唯一能产生共鸣的。”肖骏直言:“其实他不是在夸我们,他只是单纯地说,我们的音乐和他平时听的比较像。我是 20 世纪 90 年代初出生的孩子,前面一代人和后面一代人如何练琴,我都见过。他们的教材都是一本,偷着藏着不让别人看见,然后几个人私下传阅。现在不一样了。只要打开互联网,无论隔得多远,大洋彼岸也好,最新的东西,第一时间就都能看得到。”
和安藤忠雄、坂本龙一一样,mandarin 不想被贴上“中国风”的标签。难道只要在音乐里加上唢呐和大鼓,就是中国音乐了吗?他们对此常常抱有疑惑。他们眼里的中国,就像安藤忠雄和坂本龙一眼中的日本一样。这是个全球化的年代。中国在融入世界,世界也在融入中国。有乐迷说,听窦唯的《窗外》,仿佛窗外都是乡野田园;而听 mandarin 跟重塑雕像的权利合作的《窗外》,仿佛窗外都是钢筋水泥。的确如此,但在 mandarin 眼中,他们生活的时代就是一个城市的时代。他们扔掉了唢呐大鼓的旧名片,更愿意展现更加时尚更加绚丽的新世纪中国。他们眼中的中国在飞速发展,Chace 说:“按照中国这一代的发展来看,不再有那么多人还在为温饱发愁。我们和摇滚黄金年代的人,想法也肯定不一样。所以我们的这张专辑,会想去讲讲宇宙,讲讲人性,讲讲精神信仰。”他们是新人类,这是个自然而然的选择。
他们三个人都喜欢看电影,尤其是科幻片。他们都是诺兰的粉丝,喜欢《信条》,喜欢《星际穿越》。视觉上的冲击会激发他们的音乐灵感,电影里的场景布置,会被三个人通感成乐器的音色。他们会一边做音乐,一边想象音乐的空间和画面。《摇篮曲》这首歌,正讲述了新世界下的新人类,歌词也是借鉴了电影《我,机器人》和游戏《底特律:变人》的意象。他们喜欢这种未来感,就像喜欢特斯拉的 Cybertruck 一样。
从左到右:Chace:渐变大衣、无袖毛衣及长裤均为 Fendi太阳眼镜 Bonnie Clyde切尔西短靴 Dries Van Noten肖骏:双排扣西装及长裤 均为 Fendi衬衫 Z Zegna,太阳眼镜 Bonnie Clyde切尔西短靴 Dries Van Noten安雨:西装 MM6,透明衬衫 Fendi阔腿长裤 Dunhill,太阳眼镜 Bonnie Clyde切尔西短靴 Dries Van Noten
安雨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在海边建一座大房子,和乐队的其他成员住在一块儿。2021 年 5 月,mandarin 在北戴河海边的阿那亚举办了一系列音乐活动,首演了自己今年刚写的新歌。新专辑也很可能在 2021 年录制完毕。除了乐队计划之外,每个人也都有个人计划。肖骏和安雨想做个人专辑,而 Chace 则想搞一场自己音乐厂牌的音乐节。
一代人终将老去,总有人正年轻。采访的时候,安雨向我炫耀他自己刚做的美甲。美甲是他自己设计的,把抽象画嵌在手指上。他像一个四处现宝的小朋友,得意地说:“你看,这是罗斯科的大色块。”语气好像是在谈论一个经常见面的老朋友。在互联网的加持下,整个地球张开了多彩的图景,在新人类的掌中旋转,而 mandarin 的愿望也正在慢慢地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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