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订购德堡轮货船,罗马尼亚粗制滥造,30余位船员葬身印度洋
前言
1986年6月24日,一艘名为“德堡轮”的中国货船在印度洋上离奇失踪,顿时引起了国务院和国内人民群众的热切关注。二十多天之后,就在大家都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中国派出的2位船员却在历经千辛万苦之下终于回到了中国,他们的经历堪称中国版的《热爱生命》。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酿成了这次特大海难?又是怎样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度过了不为人知的24个日夜?一切就要从1986年新中国和罗马尼亚的一场交易说起了。
锈迹斑斑的货轮(资料图)
罗马尼亚为新中国建造了一艘质量极差的5000吨位货船
1986年3月,来自中国的水手长张周生带领着30多位中国水手前往罗马尼亚的港口城市布拉伊拉市接船,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罗马尼亚的名字还是“罗马尼亚社会主义共和国”。这一时期的罗马尼亚在苏联的帮助之下,造船业发展十分迅速,可以说名列社会主义国家的前列了,当时的罗马尼亚甚至可以独立制造大型驱逐舰,这一切都仰仗了苏联老大哥的扶持和罗马尼亚领袖齐奥塞斯库的领导。
正是由于这种原因,新中国才向罗马尼亚交付了一系列的货船订单,而“德堡轮”便是其中5000吨级多用途货船的一艘。按照预先设定,这艘货船总高度101米,宽16.8米,中方给出的造价是2700万元,可当张周生代表中国方面验船的时候,却在这艘船上感受到了一种日薄西山的“老年人”气息。
罗马尼亚布勒伊拉市
原来,在“斯大林模式”的长期桎梏之下,罗马尼亚造船厂有着这种模式下所拥有的种种弊端,工人们干活十分懒散,企业管理也十分懈怠,导致这艘船的制造质量极差。具体差到什么程度呢?就算是随便从街上拉来一个不懂造船的农夫,也能看出这艘船连表面功夫都做不足:船体外面生着厚厚的铁锈,可负责维护的罗马尼亚工人竟然连除锈工作都懒得做,每天一早就直接开始刷漆,导致第二天船上就起了漆皮。
除了外表功夫不行之外,船内的各种机械构筑也十分混乱,运行主机噪音大得吓人,主甲板的放水门还漏水,密封胶条很差,甚至吊装滑轮上都没有滑轮,驾驶仪表板的数据也都是乱七八糟的。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这就是一艘半成品货船,将船视为生命的张周生顿时心中凉了半截:按照现在这种状态,能不能将船安全开回国内还是个未知数呢?
罗马尼亚造船厂(示意图)
可是当张周生等中国船员提出严正交涉的时候,罗马尼亚方面却拿出一份一月份中国方面监造小组签字的文书,用各种理由搪塞自己制造技术的低劣,一句话,反正船已经修好了,而且你们中方也签了字,说什么也是白搭,乖乖一手交钱一手交船吧!张周生不敢怠慢,立刻请示有关领导,而有关领导说的话令他顿时无语:原来和船舶质量相比,当时的政治影响依然是第一位的,我们新中国和罗马尼亚还是兄弟关系,不能因为这点事情伤了感情。可现在,对方丝毫不给你客气,拿中国的好心来“杀熟”。
无奈之下,3月11日,中罗双方还是在德伦堡上举行了庄严而隆重的换旗仪式,伴随着两国的国歌声,罗马尼亚的国旗缓缓从旗杆降下,而中国国旗缓缓升起,标志着德堡轮正是成为了中国的船长,成为了中国远方的“流动领土”。随后,以广州市海运局局长沈船长等35人正式登船,开始了对船只的接管工作。
3月17日,按照原定计划,德堡轮准备出发前往罗马尼亚的康斯坦萨港开始装载货物,但船刚开了一个钟头,就出现了严重故障:船舱的配电板因为短路而跳闸,为船只指引方向的陀螺仪也失灵了。船员们修了两个小时之后才恢复正常,这无疑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康萨斯坦港
21日,德伦堡在修修停停之中来到了康斯坦萨港开始装载钢材,对罗马尼亚工人工作效率懒散的情况早有耳闻的船员们立刻警惕起来,要知道,如果货船货物装得不好,一旦遇到风浪,货船之内的货物就会发生偏移,影响船只的重心,甚至会导致船只的倾覆。
可尽管中方船员们加强了监仓工作,罗马尼亚的工人们还是不能保证装货质量,有些钢材的盘条捆扎不牢,轻轻一碰就散架了;还有一些堆放得很松,间隙很大,中方船员们只能耐心予以纠正,这就导致原本3天就能装完的3000多吨钢材,整整装了9天才装载完毕。30日上午,德堡轮才正式起航,它的航行目标终点是中国的黄埔港。
艰难的航程与既定的命运
4月4日,一路走走停停,总是出小毛病的德堡轮在沈船长的指挥之下艰难航行到埃及苏伊士运河的赛德港附近。经过3天的交涉之后,4月8日船才终于通过运河进入红海之中,可此时他们又遇到了新的危险:红海上不仅有大量海盗出没,而且当时伊拉克和伊朗打得正火热,红海主航道周围遍布水雷,一旦船只脱离主航道的话,船只随时有可能会被水雷炸沉。
苏伊士运河
在当时,德堡号上的轮机又出现了故障,船上的油漆也已经脱落,按照船只航行规定来说,必须停车飘船进行检修。然而一旦停车飘船,船只就会脱离主航道撞上水雷,沈船长当即立断下令:“不停船,穿过红海再说!”
直到4月12日傍晚,德堡轮才像老爷车一样穿越了红海,来到亚丁湾处准备抛锚停船。可等到德堡轮刚刚停下,一艘来自也门的军舰却开了过来,强硬表示这是也门的领海,要求德伦堡立刻驶离。原来,当时的也门正在发生内战,无论反抗军还是政府军都不愿意看到有任何外国船只在海上停泊。
吉布提港:东北非门户
沈船长查看地图之后,只好决定去对面和中国友好的吉布提港停船检修。刚刚停船检修之后,沈船长发现轮机组的轴承已经因为连续多日强行运行,内部已经烧坏,推力主轴承也出现了严重磨损,需要借助工厂车床重新抛光。于是,德伦堡船员只能向中国驻吉布提大使馆求助。但问题在于,当时吉普提穷得像个农村,当时根本没有能力进行这项修理任务,德伦堡只能一方面和香港方面的船厂联系,另一方面联系罗马尼亚派相关工程师赶往吉普提进行维修。
就这样,德堡轮在吉普提停了两个月的时间,直到6月11日下午,德堡轮的主轮机才恢复了正常。出发前往印度洋之前,沈船长特地召开全船会议,强调这次一定要安全渡过印度洋,过洋时,无论主轮机出现什么故障都不能停车,实在不行,就按照最低航行速度行驶,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德堡轮在印度洋的航行之中就有着被风暴倾覆的危险。
亚丁湾
刚刚驶出亚丁湾,德堡轮再度以蜗牛般的速度出航。和老船长预先心中想的一样,修船耽误的两个多月,已经让他们错过了穿越印度洋的最佳时机,此时海面上强劲的东南信风掀起了排山倒海一样的波浪,如同瀑布一样向着德堡轮一样冲刷而来。一天过去之后,大家发现船只才向东南方向蠕动了几十海里,按照这种速度,猴年马月才能回国呢?
老船长的心中也发慌,他担心货轮存储的燃油不够充足,于是他决定放弃之前从赤道附近航行直接穿过马六甲海峡的计划,改为向正东行驶,他希望能够迅速穿过波浪区,到达海面平静的地方。
16日傍晚,海面上的风浪终于开始消退,这一天,德伦堡向东行驶了两百多海里,已经到达了阿拉伯海的中部地区。然而就在这一天晚上,一场忽如其来的噩梦发生了,这正是大家最为担心的事情——德堡轮的轮机主机忽然停车了!
阿拉伯海的日落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晚上8时,负责接班的三管轮检查轮机时发现油温明显偏低,于是就将蒸汽加热装置打开,然后带着值班机长检查机舱,像母亲对待婴儿一样看着仪表盘的读数,抚摸轮机的温度,但令人感到惋惜的是,他忘记关闭了用来加热油温的蒸汽阀门。
晚8点45分,轮机主机油温升高导致自动停车,三管轮这才想起他刚刚忘记关闭蒸汽阀门,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此时,轮船大副、轮机长等人听说这一消息之后急忙冲入机舱进行抢修,沈船长听说这件事之后心中也是慌乱不已,此时他本来英国待在驾驶室采取抛锚稳船的措施,可这时的他却匆匆跑到机舱询问情况,这就导致德堡轮最后一线生存的希望也消逝了。
货轮侧倾(资料图)
10分钟之后,就在轮机终于恢复正常的时刻,沈船长刚刚回到甲板,却意外地发现全船已经向右严重倾斜了30度。他挣扎着进入驾驶室,刚准备下令调整船身方向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哗啦”的声音——没错,万恶的罗马尼亚工人消极怠工的恶果终于出现了,由于轮船内钢材摆放过于松散并且没有扎牢,轮船内的货物开始失去了重心,到处散落。
随着钢材的移动,整艘轮船迅速向右猛烈倾斜,船身顿时向右猛烈摆动至60度。随即,轮机停机、全船停电,海水如同决堤一样涌入船舱之中。
“报务员,赶快发紧急求助电报!”然后沈船长迅速向全船下令:“弃船,带上航海日志……”就在船只沉没的时刻,水手长张周生和几位船员们奋力解开救生艇,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救生艇就像是卡在上面一样一动不动,这都要怪罗马尼亚工人设计这艘船时的线路混乱,甚至救生艇的绳子也被绞盘卡住……
德堡轮沉没(示意图)
此时,轮船已经开始倾斜至90度并且开始缓缓沉没,剩余的人们只能聚集在船头上绝望的四处张望。这时,张周生忽然发现海上的一丝亮光:“船长你看,那应该是救生筏,我游过去吧!”
“好,你千万要小心……”张周生打量着在月光之下的老船长,似乎感觉到他顿时苍老了几十岁,不过眼下他顾不得那么多,他一把松开绑在船头上的绳子,纵深跳入漆黑的海洋之中。靠近之后,张周生欣喜地发现,这是一个六边形有着顶棚的膨胀式救生筏,这只救生筏应该是在轮船倾斜的时候脱落掉下来的。
此时,还有几位船员纷纷跳下水向着这只救生筏游过来,当张周生竭尽全力拉上来第四个人之后,在漆黑的海面之上,就再也找不到一盏闪烁着救生衣光芒的灯光了,此时的德堡轮早已经沉没不见踪影,漆黑的夜色似乎吞没了一切生命。
二十四天的绝地求生,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张周生才有机会看看被自己拉上船的几个人是谁,只见他们分别是:机工郭卫潮、副水手长朱亮杰、一级水手郭得胜、二副王润平。这只救生筏全长只有两米,宽也只有1米,这片狭小的空间就成为了幸存的五人唯一的生存空间。
海面上漂泊的救生艇
在这样的绝境之中,首先要寻找的便是珍贵的淡水和食物。好在张周生从水中捞出了一个救生袋,这个救生袋因为之前绑在救生筏上而没有被冲走,他们从中找到了两袋压缩饼干、鱼钩和钓鱼线还有一个防水手电,甚至还有一个能够发射求救信号的装置,但最珍贵的淡水却一点都没有找到。
5个人心中很清楚,虽然昨天的船难他们侥幸生存了下来,可是在茫茫的印度洋上,他们的救生艇就如同一叶扁舟一样毫不起眼,能不能生存获救全看天意。为了能够活下去,他们一致推举张周生为大家的头领,一来是因为他职务最高,二来是因为他身体强壮,有着10多年的航海经历。
波涛汹涌的印度洋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大家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有好几次,他们似乎看到晚上有什么渔船就在自己十几海里之外的地方晃悠,于是他们急忙准备拿出手电筒发光求救。可谁知罗马尼亚人的手电筒根本不防水,里面的电池已经被水泡坏,根本发不出光来;为了获取食物,他们想到了救生袋里面的鱼钩和鱼线,于是就在鱼钩尾部寄上衣带子想要从海中钓鱼吃,谁知罗马尼亚人的鱼线也是假冒伪劣产品,被鱼轻轻一拉就断了,他们唯一能够获取食物的方式就这样被剥夺了。
到第八天夜晚,5位登船人员之中,副水手长朱亮杰、二副王润平、机工郭卫潮三人都因为体力不支而先后去世,悲痛的张周生和郭得胜只能轻轻将他们的遗体推入大海之中,他们的心中很清楚,如果迟迟不能获救的话,自己的结局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似乎是老天爷的怜悯,到第9天夜晚,他们被雨点打在船上的声音惊醒。是雨、是淡水!他们高兴的张开嘴唇感受着这久违的甘霖,同时想方设法用容器收集雨水,足足灌了五公斤的水。他们一边喝水,一边流着眼泪:要是三位同伴能够坚持到这一天的话,说不定还有希望……
漂浮在洋面上的救生艇
在二十多天的漂流时光之中,虽然剩余的两人被饿得奄奄一息,但他们的心中总有一个信念:如果他们也死掉的话,就没人能够解释清楚德堡轮沉没的真相了,而且新中国交付给罗马尼亚厂商的货船还在继续生产,他们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
1986年7月10日,已经整整在海上漂泊24天的两人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但就在下午五点钟,他们隐约听到了附近海面上传来的一阵汽笛声。
“船!”他们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大喊一声,然后就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船中再也不动了。
此时,在他们的救生艇旁边,停着一艘名为“三井丸号”的日本货船,他们发现海上的救生艇之后就靠了过来,但观察了大约10多分钟之后没啥动静,于是就拉响汽笛准备离开。没想到,就是这声汽笛惊醒了两人。
救生艇宛如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发现两人之后,三井丸号立刻放下小船把他们救上货船,船上的医生为他们裹上温暖的毛毯,然后又拿来大量的牛奶,一勺勺喂给他们吃,他们感觉这一切都恍如隔世,现在,那步步紧逼的死神已经远离了他们。
在日本船长的密切联系和亲切关照之下,两人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并且辗转通过新加坡回到了国内。此时,国务院交通部部长钱永昌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立刻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一个月之前失踪的德堡轮成员,于是立刻前往广州会见他们。
印度洋上幸存者(草图)
两位幸存的船员最终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德堡轮出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国内,让30多位遇难船员得以安息,为了表彰他不畏艰险,最终战胜死亡的精神,交通部特地授予他一枚银质海员纪念勋章。后来,新中国吸取了教训,在几个月之后的另一艘5000吨位的“柳堡轮”回国的时候,中国航运公司特地派船进行护航,在路过印度洋的时候,船员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将船上的水果和罐头抛向大海,来纪念那些不幸遇难的中国水手,愿他们的亡灵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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